有了第一單的否極泰來，我自認爲已經初窺到了經紀人新手的門徑，同時還有點隱隱沉迷的小傾向。就是那種，劫後餘生，小有成就的怪怪的感覺，讓我很是享受，無法自拔。
加上新手癮又大，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我一上班就不停地刷新着客戶論壇上生活板塊的任務列表。
專挑那些犄角旮旯賞金額度低的單子，即使黃了也不至於賠償不起。
比如代遛寵物:外祖父離世，留下人工智能機器人一臺，代遛機器人，外加陪下棋。賞金額度:3000塊/次。
任務剛發佈出去就有一名散人獵人接了單，欣喜之餘，還沒等我感嘆是不是昨天論壇打開方式不對，今天第一單就大吉大利的時候。
電話響了，散人一號來電，大致意思如下:是我飄了，申請撤回任務。
我問了問老木，他的答覆是，偶爾會有這種情況，按程序走吧。
按照程序給散人一號撤回了任務。
將單子再次發了出去，散人二號登場，結果也是如此。
理由:這活沒法幹。
只能再撤回。
等到第三次的時候，我感覺到不對勁了，於是問了問老木。
老木推了推他鼻樑上那副瓶底眼鏡，給出了一個老成持重的建議，“你聯繫下客戶，問問客戶和這臺機器人的情況。”
我按照老木意思，給客戶打了電話，兩分鐘後掛完電話，我二話沒說，就給客戶的賬戶裏轉了1萬5千塊過去。
客戶的外祖父是國內首屈一指圍棋大師，縱橫棋壇，曾多次爲國征戰，業內都尊其爲“棋聖”。
衆所周知，身爲棋聖，離世之後留下一臺自己都從來沒有贏過的智能機器人，那也是很合理的。
轉眼四天過去，我每天都在無所事事中度過，因爲在花了2萬5千塊買了兩次新手晉級禮包之後，我的賬戶裏剩下了5000塊，那200塊提成要跟隨下個月工資一起發放。而這些錢，已經不足以支撐我再去練手了。
再者，扣除掉這幾天的日常開銷，我身上還有1314塊，敢情出來接受了一頓社會的毒打，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距離下個月發工資還有20多天啊，飢寒交迫的日子又要到來了。
看着埋頭電腦前的老木，我猶豫許久，“老木。”
“嗯？怎麼了？”
“和你商量個事唄？”
老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後恍然，露出了老父親一般的慈祥笑容，說道:“是沒錢了吧？”
我，我只是想和你借錢，你卻想當我……
我有些羞於承認。
老木從抽屜裏抽出一張表格遞給我，“來，把這個填了，我給你預支下個月的工資。”
老木除了是經紀人，還是公司的兼職財務，這本就是他的老本行，老闆又很信任他，將公司財政大權全都交付給他一個人。
而老木也沒有辜負老闆的信任，預支工資這點小事，都沒有去麻煩老闆，一個人就給辦了。
還是要填表的那種，忒正規了。
我私下問過老木，老闆就不怕他捲款潛逃？
老木的回答則是，“我可沒那個膽子。”
我詫異地看着老木，“你，你怎麼知道？”
老木以一副老過來人的語氣說道:“最近公司有兩筆定金入賬，卻只收到一次尾款。”
點到爲止，老木沒有往下說，也沒有具體細問。
這讓我心裏有些小感動。
一筆練手經費到賬，我頓時又有些心癢難耐。但這次必須學乖了，沒有急於出手，而是試着總結前兩次的教訓。
要是我上學那會就有這覺悟，那學業，不提也罷。
就在我百無聊賴地刷着論壇的時候，右下角的圖標閃動了起來。
“夏關同學，你那裏還有上次那種活嗎？最近手頭有點緊。”
正是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同學。
對啊，我可以看碟下菜啊！一拍大腿，我立即回覆到。
“那種活我也想找啊，可遇不可求。不過你可以說說你都能做點啥？我可以給你找找。”
同時，我心裏想着，老祖啊，不是兄弟對不起你，而是形勢比人強，我只能把我的第一次，獵人發展計劃交給這位同學了。
根據這位同學的自述，我給他量身定製了一份臨時助教的任務，並從中獲得了1500塊的提成。
跟老木確認了尾款到賬，我心裏總算有點底氣了，千金散盡還復來，我安慰自己道，錢慢慢總會有的。
到了下班點，我和老木同時離開公司，目送着他離去，我一個人遊走在這個金融中心的邊緣。
隔着一條長街，看到一棟棟寫字樓裏陸陸續續走出來的商業精英們，有的西裝筆挺，有的寶馬香車。
同是打工人，一條路，我在這頭，他們在那頭。
回到我家附近，反正也欠了一個月工資了，乾脆喫頓好的，就當慶祝自己成功發展了第一個潛在專屬獵人好了。
我來到一家餐廳門前，看着裏面觥籌交錯，陣陣菜香混合着酒香飄散出來。
餐廳正門旁，全息投影正播放着一位美女介紹餐廳頭牌菜餚的廣告。
“不要1萬，不要5千，2998，只要2998，吃了這道菜，您就是這條街最……”
所有在誘惑面前的猶豫，或許有各種原因，但歸根結底，都是因爲窮。
2998，都頂我三天的伙食了。
“阿罪？”
我循聲看去，夢中情人？！
當然，還有他身邊的那位學霸校草。
“輔導員。”我回應道。
“不用叫我輔導員了，以後叫我相思就好了。”榮茉相思說道。
“好的，輔導員。”
相思那是校草叫的，而輔導員是屬於我的稱呼，我如是想到。
“阿罪，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家就在附近。”
接下來的劇情就應該按照狗血劇情來，這二位是來附近一家出名的定製禮服作坊(上個文明裏稱之爲工作室)選婚紗的。
校草學霸家裏條件優渥，言行舉止得體，在餐廳面前偶遇，又是飯點，所以肯定要邀請我一起喫飯的。
但是這又是我家附近，怎麼好意思讓人家掏錢呢？
人家不掏錢，我又不想流血，於是只能委婉拒絕了。
這種爲了讓主角逆襲的角色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所以夢中情人再度邀請，也隱隱挑明瞭由她請客，但是男人這該死的面子啊。
就在我心裏鬥爭正激烈之時，又一道嗓音叫住了我。
“夏關有罪。”
能把這名字叫得這麼自然的，除了將它創造出來的夏關夫婦還能有誰？
只是他們從一輛B打頭的豪車上下來，讓我有些不敢確信？
難道？
夏關夫婦爲了讓我體驗生活，隱藏了二十多年？其實他們是隱形富豪，如今良心發現，打算讓我繼承他們不計其數的家產？
這時，又有一位美女從豪車駕駛位上走了出來。
那火辣的身材，烈焰紅脣，山峯挺拔，纖腰長腿，顧盼生姿。
還帶回了我當年指腹爲婚的老婆？
當陽光照進現實，照到的都只有殘酷。
原來是在機場等車時，向來熱心無比的夏關夫婦，爲這位行李過重的美女搭了把手。又恰巧同住附近，人家出於感激，將他二人順路捎了回來。
得知了榮茉相思是我大學課外輔導員，又準備結婚之後，向來好客無比的夏關夫婦，二話不說就把出現在這段劇情裏的所有人請進了面前的這家餐廳。
這會我才得知，原來是夏關夫婦去過了陽光沙灘，又準備去往大漠雪山，因帶的行李衣物不對，所以回來一趟收拾行李。
明天又要出發，機票都已經定好了。
席間，夢中情人更多是和她的校草低聲耳語，你儂我儂。偶爾才參與到對我大學四年生活的討論中，也只能是偶爾，因爲多的她也說不上來。
反倒是這位烈焰紅脣，性子如她的妝容一樣，天生的自來熟，左右逢迎，又不失分寸。
搞得姓關的靚女看得滿臉鐘意，還頻頻向我使眼色。
按說不應該啊，難不成一見鍾情？或是她慧眼獨具，看出了我身上什麼不爲人知的優點？
不，不，不，老哥那張臉突然浮現在我腦海裏，告訴我這個想法很危險，上次的打臉還歷歷在目。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除了我這位邊緣人，其餘人都是盡歡而散。
讓人更加疑惑的是，飯後，這位烈焰紅脣還繼續提出，要將我們一家三口送回家。
理由很簡單，喫人嘴短，哪有送人送一半的，況且夏關夫婦的行李還在車上。
我是沒有拒絕的資格的，而夏關夫婦則是沒有拒絕的底線。
上了車，一陣淡雅的香味讓人身心舒暢。
這時，烈焰紅脣給我們一人遞了一瓶水，說是在外邊喫口味重，多喝水纔不至於口渴。
被她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渴了，於是我都喝了，何況坐在後邊那二位呢？
這人啊，一喫多了腦血氧量不足就容易犯困，我頓時覺得睏意上來，眼皮也越來越重。
跟隨着車裏舒緩的音樂，睡會吧。
等我醒來，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張椅子上，夏關夫婦就在我身側，同樣五花大綁。
作爲機智公司的員工，好歹也是見過了幾天這個社會不正經一面的人，我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作爲夏關夫婦的主心骨，待會我還得支撐他們的信念呢！
我打量了周圍的環境，和那些狗血電影裏一樣，這裏應該是一處廢棄的倉庫，周邊漆黑一片。
果然事出無常必有妖，只是不知道此次此刻，那隻烈焰紅脣的妖精正在哪窺視着我們。
這時，夏關夫婦醒了，我將醞釀許久的話語告訴他們，以安撫他們此刻驚慌失措的內心。
“爸，媽，我們被人綁架了，應該就是開車的那個女的做的。”
說完這句，夏關夫婦果然如我所想，驚恐萬分的表情在他們臉上慢慢擴散。
我不急着往下說，這種事，得循循善誘地慢慢引導他們接受，信息量太大反而適得其反。
我故意沉默片刻。
你們等的然而來了，此時姓關的靚女突然咋呼道:“哎呀，孩子他爸，我們被綁架了，那我們明天的機票咋辦啊？能趕得及嗎？那邊可是連酒店都定好了。錯過了太可惜了！”
聽到這話，我，我，我……
不愧是機智如……
姓夏的俊男連忙安慰道:“放心，咱們一家無親無故的，綁架我們肯定不是爲了等人來救，相信很快就了事了的。”
果不其然，這時，烈焰紅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們身後。
除了那降至冰點的表情，其他的都一成不變。
“說的沒錯，沒人會來救你們，把你們綁來，我就是想折磨你們一番，然後送你們去見閻王。”“
“有什麼疑問”說到這，她特意看了我一眼，“留着去問閻王爺吧！”
“不過，若是你們願意求我，我可以考慮讓你們死的痛快些。”
這時，又是姓關的靚女發揮了。
“這位美女，我們萍水相逢一場，看在今天我和我老公幫你提行李，又請你喫飯的份上，你放了我們吧。你現在給我鬆開，你想要我們怎麼求你，只要你說，我們肯定照做。”
烈焰紅脣愣了一下，顯然是之前沒有腦補到這麼沒底線的情形，一時間有些接不上話。
等等，什麼叫你和你老公？你兒子呢？你沒有兒子的嗎？
經過無數狗血劇情檢驗，所有反派都是死於話多。
所有主角，都是在一次次話多之下，撿回的一條狗命。
就在烈焰紅脣無言以對，打算直接下手之時。
此處當有救世主出場。
“我說你們公司爲什麼業績越來越差，原來盡是養了一羣只會對菜鳥下手的人。”
烈焰紅脣繡眉凝結，像是受了驚的野貓，迅速轉身向着倉庫一處陰暗看去。
陣陣腳步傳來，機智公司那4名整日上班摸魚的員工，此刻全員到齊了。
老機智，銀幣老哥，高叉比基尼，還有我的美人。
烈焰紅脣拿出了一個反派該有的反應，繞到我身後，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一把短刀架在我脖子邊上。
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老哥直接一針見血，將她的心理防線摁在地上摩擦起來。
“想知道我們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實話實說，他是我們老闆欽點的人，要不你以爲值得我們4個同時出馬？隨便一個也都喫定你了。”
“而且來之前我們老闆已經給你們老闆打過電話了，你轉身離開，我們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烈焰紅脣顯然不願一句臺詞都說不上就灰溜溜地走了。
此時，明顯感覺到她緊貼着我腦袋的玉臂有發力的跡象，估計是想給我放點血。
只是才一開始，便已結束。
作業這個老機智當着我的面上演了一出瞬間移動，一下就出現在了烈焰紅脣的身側，一杆黑乎乎的手槍指着她的腦袋。
用上他那副歪嘴戰神的嘴臉和語調說道:“這是上峯之間的交易，不是給你的選擇。”
於是，在烈焰紅脣黯然退場之下，我和夏關夫婦得救了。
從機智四人組出場到結束，硬是沒有給烈焰紅脣一句臺詞的機會。
我只得在心裏暗道一聲，專業！
身爲一名摸魚人，我給公司抹了黑，出道沒幾天就差點給人摸了。不對，是已經摸了，不過幸好沒有摸沒了。
按照《糟糕，我又升職加薪了！》這本職場寶典所言，此時四人組正在安慰着我，並向我解釋了前因後果。
原來是前段，作業這個老機智搶了專摸摸魚人公司的幾個大單，導致烈焰紅脣在公司裏邊備受打壓，一氣之下就有了這出。
當然，這也是兩家公司打壓對方的一種手段，專門坑害新人，扼殺公司新鮮血液。
按照老哥的話說，他們動起手來，可比烈焰紅脣狠多了，終究還是多虧了主角光環照耀啊。
此次是老闆爲了我，和對方做了一筆不爲我知的交易，才換回了我這條小命。
當我問起，夏關夫婦牽扯其中該怎麼辦時，老哥的建議是帶回去走程序，提取記憶。
我還沒來得及求情，上官夫婦又一次展現了他們的未雨綢繆。
“我們把夏關有罪抵押給你們，有他在你們手上，我們肯定會嚴守祕密的。否則你們殺了他，我們去哪找個這麼大的兒子啊。再生一個，再養大，我們就沒時間去環遊世界旅行了，我們機票和酒店都定好了。”
和此前的烈焰紅脣一樣，老哥愣了一下，顯然是之前沒有腦補到這麼沒底線的情形，一時間有些接不上話。
於是我們一家三口得以安然無恙地回到家中。
第二天一早，等我起牀時，夏關夫婦已經在去往機場的路上了。
這次沒有留下什麼溫情卡片，當然就更沒有生活費了。
三個月試用期很快過去，這時我終於有點意識到了公司預付工資的用意了，而從這當中我嗅到了一股資本家陰謀的味道。
預付工資，連培訓費都省了，員工倒貼工資，自學成才，至少我是這樣的。
我已經成功地成爲一名合格的獵人經紀了？
不，你想多了。
我已經成功地成爲了一名預支了公司三個月工資的新人，這下合不合格都不用走了，先把欠的錢還上再說。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名不願透露姓名的同學，終於被我發展成了我的第一位專屬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