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至善的理想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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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凍冰封,他們經歷了兩次相遇,一次是生,一次是死。生,遇到她之前他已經經歷了世間苦難生死別離,是她給低谷的他帶去了生的希望;死,他與她近在咫尺,她卻看不到日思夜想的女兒了,他也沒能認出冰雪中的她。

讀完《文城》的感受,有一種典型的餘華式情感。我心疼林祥福,如同《許三觀賣血記》中的許三觀。那種疼是平緩後的戛然而止,在林祥福死後一切都停止了,彷彿被冰雪封凍的村莊,安靜的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在這本書裏,苦難被書寫到了極致,善良被書寫到了極致。讀餘華的書,明明知道里面有不可直視的暴力美學,但仍孜孜不倦地沉浸於那撕心裂肺的文字裏,這是他獨有的魅力。每每驚歎於他筆下的冷靜剋制,又憐愛他對人物毫不吝嗇的善,這種強烈的對比,讓我驚歎,他在暴力與溫情中書寫的轉換,讓人讀後久久難忘,這是文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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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華在採訪中說他一直想寫一個至善的人,林祥福和陳永良就是這樣的人。在文學作品中,提到苦難,總是會想起他的作品,而他作品中的人物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悲情大人物,反而是給人力量,讓人看到光的小人物,在這樣的人物身上彷彿能看到千千萬萬個爲生活奔波的勞苦羣衆,就像看賈樟柯的電影,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回味那難以忘懷的深刻畫面。

林祥福幾乎是完美的存在,彷彿餘華把所有的至善至純至美的品質都毫不吝嗇的給了他,讓我讀到他死的那段都不相信作者會真的把他寫死,還等着反轉,但沒有,他真的就在那一瞬間倒了,沒有太多筆墨寫他的死,彷彿他這一生的苦難描繪的太多了,作者也不忍心寫他的慘死。他幼年喪父,青年喪母,父母留給他的是喫苦的本領和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與《活着》裏的富貴不同,他是一個特別能喫苦特別懂事的少爺。父母離開後,他並未一蹶不振,而是勤勞的耕耘田地,努力的學習木匠。

這樣一個努力生活的人,我們能想象的是他應該娶一個善良賢惠的妻子,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如果是這樣的結局,那就不是餘華的作品了。就在一切慢慢變好時,他遇到了小美,小美在第一次離開又回來後,他心中至善的種子讓他選擇原諒了小美,在小美生下孩子第二次離開後,他仍然遵守着他們之間的諾言拋家舍業帶着孩子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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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華刻畫了一個樸素的理想主義,這個理想主義並不會讓我們覺得假,反而感受到的是人性中至美的光輝。在林祥福身上,苦難一直伴隨着他,周圍的善也一直伴隨着他,他的忠僕田大一生都在守護着他,即使病入膏肓也要親自接他回家;陳永良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收留了他們父女,在異鄉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正是這些毫無血緣卻親如家人的至善浸潤着他,讓他安心留在異鄉尋找他認爲有難言之隱的小美。沒有人知道他來溪鎮的祕密,直到最後才告訴他的好兄弟陳永良,他爲小美保留着全部的尊嚴,只可惜他的善並未得到應有的回報,在無情的土匪那裏,他終結了苦難的一生。至死,他沒見到小美,他也沒去到文城。其實,在他初來溪鎮的時候,小美便死在了雪凍裏;其實,文城只是一個虛構的地名。

在宏大的敘事裏,餘華筆下仍然是林林總總的小人物,正是這些平凡而堅韌的小人物才鮮活了小說的生命。短短几日,作爲旁觀者,我彷彿跟林祥福度過了一生,從坎坷的童年到苦難的青年再到平靜的壯年,他一步步走向平靜的生活,又一次次被生活打破平靜。生活永遠不可能水平如鏡,他卻可以保持着對生活矢志不渝的善良和熱愛,這是餘華筆下的至善。餘華說,他相信現在還是有這樣的人的,我也相信林祥福式的存在。因爲他們,我們相信着善良,相信着希望,那個至善的理想永不消逝,我們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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