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太尋常

我做了一個很悲傷很悲傷的夢,醒來以後眼睛裏全是淚水。夢中的情緒並未延伸到現實,我坐在牀上擦乾了眼淚,不,確切的說,那一刻那只是眼角掛着的一些不明所以的液體。

我知道,夢裏的感情是在心底很深很深處,深到不敢正視,深到只會一次又一次加固它的防禦。

以前看到這麼一句話,也許到你三十四十歲纔會發現,人生最美好的一切你已經經歷過了,剩下的,只有重複。

當時我不以爲然,現在卻是深信不疑。

專家們說,孩子的情感模式在三歲前就已經建立了,有的說五歲,有的說七歲……總而言之,很早。也就是說,我們的生活形式其實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註定了的,而我們卻把它命名爲玄而玄的命運。命運包括你這一生會遇到誰,愛上誰,謀取多少財富,經歷多少磨難……

這些年,一直流行一句話: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現在聽來,感悟又深了一層,童年擁有過的愛、經歷過的人在歲月的積累中會成爲一個人內心最深、最痛、也最柔軟的部分,每當遭遇挫折、磨難、困苦之時,那些獲得過的愛便會成爲一種信念,一種愛的信念。

曾經,和一個姐姐聊天,她說她用了二十年纔看到自己從來不曾認真思考過的一件事情竟然成爲了內心阻礙許多情感來源的創傷。事情說複雜一點也不復雜,只是因爲最愛的外公去世她不在孝子賢孫中不能戴那個至親的孝,年幼的她無法理解如此深愛自己的外公去世了,爲什麼她卻沒有資格戴那個最重要的“孝”。

歲月漫長,她無意識的用忘卻外公教會她的技能來表達着憤怒和悲傷,用阻抗表達着對外公沉重的思念。直到,二十年後的機緣巧合,她不得不重新拿起那個學習時曾經讓自己擁有那麼多快樂的技能——練字。這是她摯愛的外公手把手教她的,自二十年前陰陽道別,她就再也沒有碰過了。

然而,人的感情又哪裏是受人所控制的,在拿起筆的那些日子裏她撕心裂肺過,嚎啕大哭過,撓心燒肝過……最後,她終於看到,原來在這些所有的行爲背後隱藏着如此沉重的悲傷,而這悲傷的源頭恰恰是那海枯石爛的愛,是所有人畢生追求,是治癒一切的良藥——愛。

她說,認識到這些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真正的放下後,所有的愛都回來了。甚至那些遙遠到我們都以爲永遠想不起來的叮囑;甚至拉着她的小手時那寬厚手掌的溫度;甚至兩個人靜靜練字時的呼吸……所有的一切歷歷在目,而外公在心底深處慢慢變得清晰、溫暖。

那個時候,愛和陪伴已經不被陰陽所隔,亦不爲形式所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融匯在筆端,那一撇一捺中。

姐姐說,原來,我們從未分開過。

當我們真正被一個人接納、呵護、愛過時,那些愛是無法消失的,等到成年,我們會以同樣的熱情努力付諸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那時候的你,那時候的我一定是最美好的,但是時光流逝,當我們不再以孩子的形態再去存在時,一切都變了。我們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思想、情感和環境,而原來的愛,業已不再。

也就是……等你走過了很多很多路後,會發現

真正美好的東西,我們早就擁有過了。

只是當時,只道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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