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舒園小札（61—70）
61.麻將
看一部影片，以麻將爲主題展開了幾戶人家的喜怒哀樂，貌似荒誕，卻也顯現出百姓生活的某種實質。中國是一個文化大國，勞動人民創造的遊戲活動形式之多、歷史之久當屬世界之最。在衆多品類的遊戲中，麻將當屬中國智慧的結晶之一，是廣大人民羣衆喜聞樂見的一種遊戲形式。
據考證，麻將最早起源於先秦時代的“六博”。許多文獻如《論語》、《楚辭》以及《史記》等書中，都有不少關於六博的記載。因爲所用的棋子雙方各爲六枚，六黑六紅，又有骰子六枚，故稱“六博”。“博弈”二字古時指的便是六博和圍棋。
後來，明朝的鄭和七下西洋，船上數萬將士因航海生活單調和思鄉，精神萎靡不振，甚至積鬱成疾。鄭和於是就地取材製作娛樂工具，利用船上毛竹做成竹牌，刻上文字圖案，再製定遊戲規則，放在喫飯的方桌上就能供四人同時娛樂。在文字圖案確定上，爲了迎合將士們的心理和航海的實際，設立紅“中”代表中原大地，迎合思鄉之情；因爲航海的目的是爲了經商，故有“發”字。發多少財？“一萬”、“二萬”……“九萬”。由於航海中將士們日常主食是烙大餅，喫多少呢？“一餅”、“二餅”……“九餅”。遇到風平浪靜，將士們也會捕魚，於是有了“一條”、“二條”……“九條”。玩起這個遊戲來，將士們的萎靡不振一掃而光，鄭和看到這竹牌能麻痹將士思鄉之情，就將其命名爲“麻將”。
人生長河，多的是平常日子，一天一天好相似。如果有那麼一種遊戲，能讓人娛樂沉迷，確實是一件愉悅的事情。關於麻將，那些或真或假的傳說，最後也不過是一種民間的智慧或教化。唯有夢想是人類進步之源。今天的現實都是過去夢想成真的結果。其實，每個人也都一樣，只要能夠按自己喜歡的娛樂方式去的生活，就是人生的大智慧。
62.失語
如今這年代，人們在物質生活有了基本保障之後，轉而追求精神上的詩意生活。由於詩的緣故，日常生活變得多彩多姿且流於形式了。然而，詩歌的面具也開始被一種矯飾的熠熠籠罩着。甚至，當下人寫詩，神經錯亂已成一種時髦。正如王小波所說的：“這是一個崇尚煽情的年代，高調加虛構才能構成一種可行的生活方式。”
不能不說，這是一個喧囂年代的悲哀。許多詩人筆下的言辭，就如同風中搖曳的草木，無病呻吟着。而詩人眼裏的草木，則像極了青樓女子，妖嬈得只適於買醉、忘憂。無論白居易的“人非木石皆有情”，還是張九齡的“草木有本心”，都一樣是草木的失語，抑或失身。
若較真，大多數詩歌都很扯淡。尤其在網絡上，簡直就是個肆無忌憚的世界。這年代的詩歌，大多是易碎品。
在我看來，孤獨最應該是詩歌生長的土壤。因爲安於孤獨，所以纔會樹立自己的獨立思考的品格。過於譁衆取寵的玩意，不會有長久的生命力。詩人們大都喜歡詩意地看待世界，反抗一切束縛和各種約定俗成的條條框框。這本身沒有錯。只是，有時候，詩意不一定要用文字表達。詩歌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的純粹與健朗，是一種潛心於血液之中的修養和存在。甚至，所有的詩意，都不過是發生在一個人內心的一場無人知曉的風暴。與喧囂的年代無關。
63.少兒不宜
鄰家有一小孩，剛上小學不久，被家長要求課餘時間閱讀四大名著。家長認爲，閱讀四大名著可以培養孩子對文學的愛好興趣，乃至傳統文化素養的提升。
也確實，在我們的傳統思維中，四大名著一直是向青少年積極推薦的文學典本，也更是代表了歷史文化創作水平的經典鉅著。讓青少年接觸經典、愛上經典、喜歡上文學，這對其審美情操的培養及文化素質的提升，都是裨益無窮的。
但我私下以爲，四大名著當屬“少兒不宜”之列。它們是成人的經典，卻不是孩子們的經典。理由是，孩子們觀望世界尚處於懵懂階段，過早介入四大名著也許不利於孩子的心靈健康。在四大名著中，《三國演義》充斥陰謀詭計，權術心機，爾虞我詐。《水滸傳》裏滿是打家劫舍，落草爲寇，佔山爲王。《西遊記》根本上講述的是佛法和人生，遠非孩子所能理解。《紅樓夢》“色、空、幻、滅”的主題可能會影響孩子們對未來生活的預期。另外，四大名著投射的是民衆的基本慾望，如《水滸傳》的造反情結，《三國演義》的忠義和忠君情結，《西遊記》的超人情結，《紅樓夢》的戀母情結。這些，對少兒的閱讀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一時還真不好說。
因而，我覺得少兒不宜四大名著，可適當提高年齡段。當然，這也不是一刀切的事兒。關鍵在於如何引導。若少兒閱讀，則應當謹慎地加以節選。
64.驚蟄
晨。聽風過耳，鳥鳴於春。人言春日之美，鳥語能與花香媲美。這是仲春，小鳥啁啾出一個春暖花開的天堂。一泄春光下，繁花似錦，曖昧了枝葉萌動的三月。
一晃眼，已是驚蟄節氣。驚蟄，即是春雷始鳴，驚醒蟄伏於地下冬眠的萬物生靈，反映的是自然生物受節律變化影響而出現萌化生長的現象。驚蟄時節，氣溫回升，雨水增多，昆蟲萌動，大自然有了新的活力，是萬物生長的好時光，一年春耕由此開始了。唐詩有云：微雨衆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閒，耕種從此起。
二十四節氣是上古農耕文明的產物。古人將二十四節氣中的每一個節氣都分爲三候，用來更準確地描述節氣的氣候特徵。驚蟄的三候是：“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鳴，三候鷹化爲鳩。”桃始華，便是進入仲春，桃花盛開的意思。倉庚，說的是黃鸝鳥的鳴叫。鷹化爲鳩的鳩，即是布穀鳥，說的是天空尚不見飛翔的雄鷹，只看到鳴叫的布穀鳥，就好像是鷹變成了布穀鳥一樣。這三候，也反映了古人對世間萬物變化消長的一種樸素的認知。
除了節氣，美好的光陰還在竹露的清音裏，在惠風的氣韻裏，在農人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裏。確實，鳥鳴與花香是最能夠潤澤春色的。春鳥啼春，啼醒煙柳婀娜。高枝上的鳥雀，水靈靈地叫，每一聲，都是一滴晶瑩的水滴，順着枝柯滑落下來，落在芽苞上，鮮鮮亮亮的。鳥鳴伴着花香，輕輕盈盈地入了肺腑，絲滑綿長。那沾了雨意的桃花，水淋淋的溼，在驚蟄時節開始收斂起輕薄的野性子，沉靜貞婉起來。那淺淺的粉，從花瓣的最末端，淡淡地往裏洇。洇至最深處，便成了無限溫柔的一痕紅。又或者，是美人頰上的胭脂，釀成了春天裏最美的一盅酒，讓人心醉。
在光陰走失的千山萬水中，我們就這樣，用肉眼去發現春天的美。滿眼的綠樹紅花，讓人們蟄伏已久的心境也蓬勃起來了。驚蟄有民諺說：“春雷響，萬物長。”季節的轉換有時候會呈現出一種迷人的暴力。打動我們的，也總是歲月保存下來的那一份曾經滄桑的畫面。這樣的驚蟄節氣，窗外春意隱約。坐在窗前，手捧一冊詩經，任春風拂過書頁，任思緒穿過幾千年的時光，不知不覺間，一幅幅春天的物象潛入了心田，讓我得以細細品味着古人心裏的春天。
65.咬牙切齒的生活
“老鼠在咬着箱子，與我們一樣，睡在夜裏的胡蝶很高興，解恨地心說，咬吧，咬吧，也幫我把這黑夜咬破！”這是賈平凹在長篇小說《極花》裏寫到的。或許是一種隱喻。某些令人咬牙切齒的生活，就像黑夜。太多輪迴的夜，需要太多那不起眼的“老鼠”，看似只是無聊，用磨牙的方式撕咬來完成，但那是希望與力量。
66.靜夜思
所有的時間和記憶
都已逐漸沉澱
在夜裏，我卻習慣把黑暗
作爲深藏隱喻的語言
我獨自敘述着，在歲月的鋪陳中
將那些讓人心悸的事物
描繪成天空放晴時的那一片湛藍
67.與女神擦肩
與一女人擦肩，彷彿回到生活中玉軟花柔的時刻。那女人的香水味侵略性地突破周身防線，侵入大腦，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曖昧地輕捻細挑，百般挑逗。
回頭去看，女人的美臀在窄裙子裏滾得溜圓。或許，每一個女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激情和品質來誘惑這個世界。我相信這是生活與藝術的唯美邂逅。女性身體是藝術永恆的主題。盡善盡美的女性身體在流行藝術中隨處可見，總是更多地受到關注。別人的眼光是一面鏡子，裏面的倒影不過是所謂的自我呈現。事實上，女人的優雅與風韻並不是訓練出來的，而是一種閱歷的沉澱。
感覺有些女人一年四季都很拼，春天拼臉蛋，夏天拼身材，秋天拼氣質，冬天拼性格。當然了，任何一個爲了生活而努力拼搏的女人都是值得男人拼命尊重的。這種尊重和理解，也是讓社會更溫暖的神器。
但凡美女，總是驕傲的。人們常把女人比喻爲花兒，花兒是塵世最浪漫的美麗，女人則是經營浪漫的妖精。一個女人要想在男人的生命裏永恆，要麼做他的母親，要麼做他永遠也得不到的紅顏知己。當我這樣想的時候，空氣中恰好飄來一縷紫蘇的氣息。紫蘇，彷彿一個靈魂有香氣的女子，紫色的長裙飄搖，香風細細，不是四溢的花的香，是隱藏在葉脈深處的香，在風中盪漾，誘惑着人類的貪婪。虛幻而真實。
都說人生因爲渴愛而焰，紅塵因爲慾念而美。在內心，我把擦肩而過的美女稱爲女神。與女神擦肩，有時候像在捕捉風中餘響，又像盯着水面想象白鳥起落時，那水輕輕的，一片幽靜，並不起多大的浪。
68.懸疑未解
記得在一次宴會上，有人被魚刺卡住了喉嚨，於是雙手端起那盤魚，圍繞桌子轉了三圈。神態極其虔誠。說那是魚的靈魂卡住了，轉三圈就會好的。果真，轉完三圈之後，喉嚨順暢了。大概，魚的靈魂已被超度。
我不知道這是生活的經驗，還是某種神祕的信條。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一種巧合。但這個有點邪乎的場景，彷彿觸及了一個人的生存環境。懸疑未解，又多了一份溫情、人性化的思想緯度。就像，有一種隱祕的哲學意味抓住了我：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把控自己的生活，但生活本身就是歧途。
69.青橄欖
喫飯先喝湯，不用請藥方。最好喝的湯是自己家裏那碗。
隔三差五的燉上幾顆青橄欖。偶爾，會聽到我的胃發出尖叫聲。
橄欖是一種有性格的水果，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別的水果都是多少含有點糖分的，橄欖卻又苦又酸又澀。但它的優點是過後的餘香和餘甘。畢竟，新鮮的青橄欖都有一個激越的靈魂。我特別喜歡青橄欖的滋味，而不喜歡醃製過的九制橄欖。多年前我寫過一首關於青橄欖的詩，結尾處我寫到：“但願你不是生活，而你恰如生活。”言語雖直白，卻是真實寫照。
或許，九制橄欖就是爲了消滅它們的激越。經過醃製的橄欖，已被迫失去靈魂，只剩下遺骸。儘管加了糖、甘草、陳皮等佐料，卻已沒有血性可言。不再那麼堅貞、深刻了。
青橄欖就像一種格外飽滿的世俗生活，有着複雜的情感，五味雜陳，而不是單一的一種情緒，其中有許多的緬懷，以及與歲月和時間都有關係的東西。與人一樣，保留着多重性格。而一個人最大的魅力，便是擁有一個有趣的靈魂。
70.喝普洱老茶
閒時沏茶小憩，喝一壺普洱老茶。茶湯的氣韻在眼前幻化出彩雲之南溫柔而秀麗的風光。普洱茶以其優異的品質和越陳越香的特質，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和喜愛，被譽爲“有生命的茶”。時間是普洱茶的精神內核，經歷是普洱茶的價值體系。正如我們的人生，唯有經歷時間的考驗，越發積澱出醇厚和韻味。
茶好，但喝茶的心境更需閒適。所謂閒適，更多的是一種生活和精神的境界，而不只是時間上的充裕。一杯茶，飲盡歲月冷暖。一本書，閱覽浮世清歡。冥想中端起杯子，茶湯已透着鐵鏽紅，泯上一口，一股陳年的香氣悠悠氤氳開來。頓覺人生並非喝茶，不是過場，而是故事。故事在回眸處，抖落一地風塵，然後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