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慌亂之年

「一」

方小允所經歷的,是這個時代很多年輕人都會經歷的。他們家境一般,學歷一般,工作一般,人脈平平又不善交際,但都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生活變得更好。

方小允知道,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一點成績,才能釋然這一路上留下的林林總總的遺憾,淡化當時的那種扼腕嘆息、捶足頓胸的自責和不滿。曾經無法重來,遺憾無法彌補,只能淡化它,讓自己在以後某個時候想起來時,心裏起不了太大漣漪。

01

方小允覺得自己是個很矛盾的人。她知道自己是個很慫的人,卻總是不甘於現狀。想要安逸,又害怕安逸;不喜歡折騰,又逼着自己折騰。

她自嘲,說自己是個有問題的人。後來她大概想明白了點,她是沒有安全感和歸屬感的人,所以總是不安,總是保持警覺,因爲沒有人給她兜底。

她從畢業那天,就夢想着有朝一日給自己買個房子。

剛參加工作那年初秋,她和工作中認識的新朋友一起打卡城市中的網紅書店,在書店的寄語本子上寫下一句話,她就不假思索的寫了一句「我要買個大房子」,朋友在旁邊寫了一句「我和白日夢女的一天」,寫完後她們相視哈哈大笑。

方小允是認真的,而大家都只當她是說玩笑。

對於剛從普通的院校畢業的職場小白來說,在一個工資一般,房價卻不一般的二線城市想靠一己之力買房子,一畢業就有這樣的夢想,被人笑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也的確,四年後,方小允還是住在租來的房子裏。

2017年夏天N大畢業典禮那天,方小允在宿舍裏坐着發呆。那天也是她的畢業典禮,她沒有去參加。三年的讀研生活,讓她筋疲力盡,她疲勞到連自己的畢業典禮都想要逃避。

她就儘量靜着,等時間流逝。

過了兩天,領完畢業證,她當即決定回宿舍打包行李,買了第二天一早的火車,離開了那座城市。

她沒去想過舍不捨得那座城市,她不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東西很多,零零碎碎的她都不捨得扔,她從小就戀舊物,她可以把這座城市拋在身後,但卻捨棄不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這些物件,所以那些不捨得丟下的青春,她都打包郵寄回了家。

在家待了幾天,她就又要奔赴新的戰場。她叫它戰場,它是職場。

那是她家鄉的城市。讀書期間,這座城市,從不在她的未來規劃中。她和很多人一樣嚮往的是北上廣。

可爸爸的一句「你們海闊天高,把我們拋在後面太遠了」讓她很難過,她認真思考了以後去哪裏。世間總是難得雙全法,擺在她面前的是兩種遺憾,一種是不能去大城市的遺憾,一種是不能常伴父母左右的遺憾,自我發展和父母這兩者恰恰都在她的人生中佔據至關重要的一席,最後,她選擇了回到父母身邊,因爲她更不能忍受遠離父母在這種遺憾,對於自己的發展,她想,她總能再找到辦法的,因爲這是她可以控制的。

回來,她拿到了一個家鄉城市的office,那是她忙碌了小半年拿到的唯一一個office。她一直很羨慕那些同時手握好幾個名企office的同學。她沒有那樣的能力。她嘴笨,不會展示自己,還太誠實,從小媽媽教她的謙遜被她展現的淋漓盡致。

所以她是帶着自卑從學校轉入職場的。

那份工作她並不喜歡,可她得先養活自己。

每次離家去到陌生環境中的前夜,前路的不確定性都會讓她失眠。

入職新公司,先要參加一週的培訓。方小允盡力讓自己在培訓中表現得活潑一點,就真的有同事和她說,一開始覺得她是一個安靜內向的女孩,沒想到相處幾天覺得她也挺活潑的。其實方小允知道,她只是假裝活潑,而且裝的很辛苦。她面相的確比較和善,也沒有攻擊性,幾天的培訓中也交到了好朋友。

她在心中感恩戴德,沒有讓她形單影隻,陷入尷尬境地。

還沒入職前,新員工羣裏有人發了合租找室友的消息,方小允急忙應了消息,與對方組隊成功。她就是一直那麼的不安,喜歡未雨綢繆。

所以,在住宿舍的第三天,她與室友就找好了房子,搬了出去。

事實證明,這樣急匆匆的做法並不是那麼明智的。在未來,她與室友因爲性格差異,相處的並不是那麼的愉快。

02

一週後,培訓結束了,她終於來到了自己的部門。籤office時,她只知道是行政方面的工作,進入部門後才知道是外聯性質的行政工作。

她性格內向,這是一個錯誤的匹配。但是一個上千人的公司,這樣錯誤的匹配何止她一個。她從一開始就不被看好。

部門加她一共八個人,除了她之外個個活潑開朗,她格格不入的太明顯。

在此之前,方小允從未有過職場經驗,面對職場,她無力,不知所措。剛開始的十多天,她沒有工作,每天都問別人有沒有什麼她可以做的,別人都很忙,無暇顧及她。

後來,她終於有活可幹了。無休止的打印,複印,打印,複印,然後粘貼到半夜,到後半夜。

每天機械性質的幹活。站在打印機前,看一張張紙從打印機裏出來,沒紙了,再添一打紙進去,伴着打印機有節奏的聲音,方小允覺得自己也是個機器。

材料打印,複印告一段落了,他們部門開始跑市裏的各個工商局辦理手續。

她幾乎每天都要出門,跑市裏各區的行政中心,求各種人簽字,求別人幫忙早點推進事宜。遠一點的地方,要換乘好幾次公交車,歷時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她不敢告訴別人她暈車,她怕失去出門的機會。所有人都覺得她不行,她就更加的小心謹慎,不敢出錯。

經理總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怕她把事情搞砸了,她也只能跟在別人後面打打雜,那些去外地出差的機會,她想都沒想過。

她被否定到自我懷疑。她問自己讀那麼多書有何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她的迷茫和不安無處訴說。

可她沒有勇氣去辭職。她沒有工作經驗,辭了職,找什麼樣的工作,找不到工作怎麼辦?她隻身一人,無法從容,也不能隨心灑脫。

中秋節前夕,部門又承擔起給大小領導送月餅的重任。

她被分了一些電話號碼去一一聯繫。

聯繫了電話的主人,這幾個人像約好了似的,表示感謝後,堅決不要月餅。

這正應了經理對她一如既往的定論,好像他們都覺得結果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會溝通,是她搞砸了事情。她不明白,別的同事也遇到了對方拒絕的情況,爲何就單單覺得她是因爲能力不行搞砸了事情?

後來,送禮事宜,她也大多是跟在別人後面的。

有一天,部門實在忙不開了,要去給一個郊區的小領導送禮。那領導頗爲難搞,同事和其電話溝通,方小允隱約聽到,對方態度不好,一直說着:“有什麼事來我辦公室談。”

最後,這份差事落到了閒人方小允身上。沒有人告訴她前因後果,她就一頭霧水的去公司車隊約了輛車,提着兩盒月餅去忐忑的去見那個領導。

到了此領導單位門口,方小允撥通對方電話,自報家門,表明來意。那女領導沒有迴應甚至沒有等方小允完整的說完,就用很嚴肅的語氣回覆到:“有什麼事來我辦公室說”,重複了兩遍這話,掛斷了電話。

方小允一下矇住了。那一刻,她心想,這應該是一位正直的領導,有事說事,不收受賄賂。

她在糾結着怎麼辦,她不明白,爲什麼經理要讓她跑這一趟。她總是不明白。

她只好打電話去問經理,是否就此打道回府。

經理的回答讓她更糊塗了。經理說:“這位領導是最貪的了,怎麼會不要月餅呢?她讓你去辦公室說,你就去她辦公室找一下她。”

方小允只好硬着頭皮去辦公室找那位領導。沒有帶月餅。

和門衛打聽到了那位領導的辦公室門牌號,緊張的敲門進去,弱弱地問一句:“請問王所長在嗎?”

對方顯然已經恭候多時,頗爲喜悅地回她一句:“是**集團的嗎?”眼睛裏都閃着光,和剛纔電話中那個嚴肅正直的形象截然不同。

那領導步態輕盈地迎了出來,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和她解釋剛纔的事情。什麼最近單位有人電話被監控了,什麼到處有監控,無非就是怕收禮被人發現。

方小允算是第一次長了見識,心想,爲了兩盒月餅,這位領導也是夠拼的了。這複雜的社會,她能弄明白嗎?

方小允隨口應和着,很彆扭的說些對方愛聽的話。

後來女領導建議,在單位外面沒有監控的地方接收月餅。

女領導開着吉普走在前面,方小允讓司機跟在後面,開了一段路程,女領導停下來,方小允他們也停了下來,她提着兩盒月餅下車,把東西交給女領導,女領導笑意盈盈接過東西,打道回府。

每每想起這段經歷,方小允都覺得好笑,自己好笑,那個女領導好笑,周遭都好笑。

那次以後,方小允就堅定了離開那家公司的想法。但生活的壓力,周圍人的看法,對自己的不自信都讓她不能灑脫到去裸辭。

她一邊工作着,每天到很晚,一邊找着工作,她覺得自己的前路就如那一個個茫茫的黑夜一樣空洞、虛無。她覺得自己的迷茫已經不能用“迷茫”這兩個字來形容了。想離開這家公司,又不知道找什麼樣的工作,初入職場這幾個月的體驗,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在無盡的打雜種,她還是一個沒什麼工作經驗的職場小白。她對自己越來越不自信。

對於部門隔三差五的聚會,她也是很苦惱,她不喜歡啤酒,不喜歡羊肉火鍋,不喜歡燒烤,不喜歡ktv,可她逃不掉,避不開,只能逼着自己去融入。

年末的時候,公司的人力突然想起了她來,找她談話。他們覺得以她的學歷,不應該在當前的部門,問她是否願意去公司的上市辦,而且給她畫了一個很大的餅,她沒有想太多,只覺得當前的困境也許動一動,變一變就有了轉機,她對自己的職業規劃也是迷茫的,既然迷茫,就多試一試。

所以,她答應了公司的調動,同意去上市辦。

後來她才明白,她只是從一個坑跳到了另一個坑裏。

去上市辦的事,她猜經理應該知道,但大家都沒有明說。她一直在等着公司的安排。

一天下午,經理接了副總祕書的電話後就通知方小允去副總辦公室。

去見那樣的大領導,方小允是忐忑的,畢竟關於那位雷厲風行的女領導的傳聞不少,經理見了都膽怯。

方小允沒有從經理口中得知究竟爲何被上層召見。

去了29樓,敲門進了總裁辦,找了副總的祕書,祕書今天態度溫和多了,方小允受寵若驚。祕書讓方小允等一會。

幾分鐘後,上市辦的幾個同事也來了。方小允認識他們,在年會上印象深刻。其實上市辦如今就只剩下三個人了,部門經理在年會上被領導罵到顏面盡失,第二天就被通知收拾東西走人了。剩下的三個女孩,一個是和方小允一樣今年入職的,一個是副總曾經的祕書,一個剛入職三天,卻在年會的被副總寄予厚望。

方小允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她以爲是領導是要把她們聚到一起,交代下前因後果,就此部門成立,加之鼓勵安撫一番。

可她還是猜的不算對。

沒有任何鋪墊,更沒有前因後果,他們直接在討論工作,方小允一頭霧水,她怎麼就成了其中一員,難道不需要和她交代些“前塵往事”嗎?

她不敢問,也不敢說,裝模作樣低着頭記筆記,不知對方所云,不知自己所寫。

會議很長,接近下班。會議最後,副總纔開口說,以後方小允到上市辦去,和他們一起工作,但是正式的調動文書年後才能下來,年前的那段日子她算是被借調到上市辦。方小允只覺得,好像在那一刻,副總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出了上市辦,她問同行的同事,當下有什麼她能做的。對方都很客氣,也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她去做的,就此她回了辦公室。

下班了,方小允也就回家了。爲數不多的一次正常下班,還是借了她被領導召見的光,她以後就不歸現在的經理管了,他們也就沒有理由要求她留下來陪着他們加班了。

可是這個夜晚如此的不安寧。部門經理,副總祕書接二連三給方小允打電話,內容都是她今天晚上爲什麼早下班了,爲什麼沒陪着上市辦的同事加班。

他們的質問讓方小允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大錯似的。她只不過在該下班的時候下班了,她覺得那裏的人都不正常。

這件事,又一次堅定了她要離開的決心。

終於熬到了年末,他們是在農曆小年這天就開始放年假的,比大部分公司放的都早,不是公司福利好,是他們已經連續上了一個月的班,才換來了這多出的幾天年假。

弟弟給方小允微信上轉了2000塊錢,讓她給自己買點新衣服。回家那天上午,她一個人去商場給自己買了件衣服,回去給家裏人看,家裏人都覺得不好看,她自己也越看越不好看。

弟弟說,你以前的眼光是頂好的,爲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差了。方小允也知道自己現在買衣服的眼光差了,衣服買的不是幼稚了就是太過成熟了,總之並不適合當下的自己。她知道原因,因爲她總想去彌補當年那個羨慕別人漂亮衣服的小女孩,又想着自己快點長大,有能力自給自足。這也是爲什麼她那麼想在職場上有所成長。

「二」

年後回來的第一天,方小允就和經理提了離職。

這也多虧了公司奇葩的制度,年前一個月無休,比別的公司提前放假,才讓方小允利用這個間隙找好了工作。

方小允記得那天,臘月二十四,她第一次去科技園那邊。那邊是一個產業園區,有好多企業,單看那些建築方小允都覺得很高大尚。她與對方公司約的是9點面試,正值各公司上班的高峯期,路上人來人往,方小允走在這些人中間是不自在也不從容的,她覺得自己比不上這些人,她羨慕這些人。

那天的面試很順利,是方小允所未曾料想到的,對方並沒有問她什麼太刁鑽的問題就決定錄用她。那一刻,方小允覺得生活雖然沒那麼容易,但也好像總會給你留點餘地。絕處逢生、柳暗花明雖然也含着些無奈和艱辛,但總歸是好詞,都是含着希望的。

年後開工,等了有一個月,她終於在翹首以盼中拿到了離職證明,這時,和她一同入職的小夥伴已經走得七七八八的了,有的去了大城市,有的回到了家鄉,有的回學校去讀博,大家都在朝着自己的夢想全力以赴,方小允告訴自己也要加油。

她是在中午的時候拿到的離職證明,和部門同事告別之後沒有回家,去了商場,在商場裏漫無目的的逛着,這樣清閒的日子,她好久都沒有過了,後來臨時起意,去給自己換了一副新的眼鏡。

她終於離開了這份工作,以後不用一週上六天班,忍受着雖然離父母近卻不能時常回家的酸楚,再也不用看這個城市凌晨兩三點的燈光,再也不用心驚膽戰地在半夜去穿漆黑的長巷子。

方小允只休息了兩天就投身新的工作中。新的工作接近自己的專業,亦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很珍惜這份工作,讓她慢慢走回正軌,開啓她真正的職業之路。

新工作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好在方小允學習能力還算可以,加之每天下班回到家也放棄娛樂,所以只用了一個月後時間就在新工作上就得心應手了。

新工作是一家本土的諮詢公司,國際貿易方向,方小允主要做數據分析,她終於可以學有所用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每天在數據和資料中徜徉,奮筆疾書,她喜歡這種感覺,做學生的感覺,可她已經不能再躲在學校的象牙塔裏了。

生活漸漸地輕舞起來了。

和他一起入職的還有三個小夥伴,他們每天一起喫飯,相處的很融洽,但是和老員工好像有天然的隔閡,無法融入他們。辦公室裏,老員工談笑風生,頤指氣使,他們默不作聲,形成鮮明對比。後來方小允才知道,隨着工作年限的增長,那些老員工身上的或是淡定從容、或是頤指氣使、或是無所畏懼,其實人人都可以擁有。

02

又是一年的初夏時節,方小允和室友租的房子要到期了,她們都沒有要和對方繼續住下去的意願,遂而各自紛紛開始找房子。方小允很愁找房子的事,她一直是一個總是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人,很不擅長也不大喜歡料理生活瑣碎,她和室友的這個房子還是室友找的,而這次要完全靠她一個人去解決這件事情。

方小允性格本就孤僻喜靜,一年的合租生活讓方小允更加明白,她適合一個人獨居而不是合租,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完完全全地擁有生活。可是真正着手找房子時才發現,獨自租一個一室的房子是多麼的貴。她加了幾個中介微信,其中一個很熱情,她向對方報了自己的要求和房租預算,對方立馬回答正好有一個合適的房子,他們就約着次日去看房子。

第二天,方小允就把房子給找好了,回到家就開始打包行李,東西橫七豎八堆了一地。可過了一晚上她就後悔了。

帶她看房子的是個還沒畢業的小夥子,年齡小方小允半旬。到了房子那方小允才知道,對方給方小允推薦的房子是一室的,只不過是四室中的一室,根本不是什麼整租的房子,因爲小區環境比較好,租金也不便宜。

方小允本沒有打算再去合租的,但是對方央求方小允幫忙衝業績,因爲月底就差這一單,再加之一路上與方小允交談,互訴生活的艱辛,讓方小允動了惻隱之心。

她當然知道初入社會的年輕人有多不容易。

博得方小允的同情之後,小夥子又對方小允做出很多承諾,包括幫方小允搬家、給她補一個月的房租以及日常有問題隨叫隨到等一系列的好言利誘,讓方小允這種處於不安狀態中的人好像一下子抓到了點什麼,尤其是幫方小允搬家,更是解決了方小允最憂心的一件事,而比起目前住的老小破,方小允內心對這種又新又美的小區很是嚮往,如此,她就糊里糊塗地和人家簽了合同租下了那間屋子。

簽完合同後,那中介小夥子就和方小允打起了太極,方小允再也沒有見過那小夥子,那些承諾就更是成了沒蹤沒影的事情。

沒有人幫方小允搬家,她一下子亂了分寸,那麼多東西,她不知道怎麼應付,她不好意思找朋友幫忙,也不知道到哪去找搬家公司,也擔心找到的搬家公司不靠譜怎麼辦,面對這個社會大環境,她雖然看着淡定,實則很膽怯。

簽完租房合同的第三天,方小允在打包好的行李間踟躕踱步了一上午,也不是要聯繫誰,也不是在等誰消息,手機拿起放下,來來回回。最後,她終於逼着自己認清了一個事實,她被那個中介小夥子忽悠了。

下午,她終於下定決心自己拖着一個行李箱去新房子那裏探探路了。去了新房子才知道,門鎖並不好用,她一個人坐在新租的屋子裏,覺得一點歸屬感都沒有。她望着平靜的窗外,心裏並不平靜,這藍天、這白雲、遠處的高樓大廈她毫無心情去欣賞。她問自己,未來的一年,真的要在這裏度過嗎?和三個完全陌生的人。

她突然覺得好害怕,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麼糊塗租下了這個屋子。一個人在慌亂不安時,會做出太多離譜的選擇,甚至他明知自己的選擇是不明智的還是選了。

方小允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沒有和別人產生交流和聯繫時,對別人的防備心很重,方方面面都會考慮到,頭腦絕對地理性冷靜,可一旦和別人產生交流和聯繫,她就對別人的言行十分信任,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感性的人。

一個星期後,中介公司還是沒有安排師傅去修門鎖,聯繫中介公司,被告知,那個中介小夥子因爲總是違規承諾顧客,已經走人了。

一切的自欺欺人在那一刻都堅持不下去了。方小允已經無論如何也不想住那個房子了。她給中介公司的負責人打電話,商量解約事宜,說着說着,在電話這頭大哭起來,她就是不要住這個房子了。

與中介公司周旋了幾日,最終還是損失了錢才終於與那個房子一別兩寬。

去那個她一晚上也沒住的房子裏拿回那天她搬去的一箱子東西時,方小允又在屋子裏坐了一會,把屋子裏的角角落落都瀏覽了一邊,雖然她覺得這一切就像她某個平常夜晚的一場想來後不會被記得的夢一樣,但是她還是生出了點點傷感之情,她甚至還幻想了一小會兒,如果她在這個房子裏住下了,又會經歷些什麼呢?無論經歷什麼,都應該是難熬的一年吧。

新租的房子在公司附近,也是急匆匆找的,因爲方小允的房子已經臨近到期了。

是朋友霏霏來幫她搬的家。那天霏霏問她近況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和霏霏說了自己的遭遇,霏霏二話不說就跑來了她這裏,告訴她:“好朋友就是用來麻煩的。”

某個八月初的傍晚,兩個女孩提着、拎着、拖着、拽着把大包小裹從六樓移了下來。她們僱了一輛小麪包車拉行李,裝了滿滿的一車。車子向新的住處駛去了,在這裏這一年的舊生活離她越來越遠,消失在黑夜裏。

車子經過小區旁邊的那條小喫巷子,那些她喜歡的味道一下子就由心頭湧上嘴鼻,方小允嚥了咽口水。那條小喫巷子她很喜歡。賣熟食的大姐很熱情,她做的醬牛肉最好喫,每次她去買都會和大姐聊上幾句,但她也不經常喫,因爲牛肉本身就不便宜。還有那個買餅的鋪子,她也經常光顧,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做出來的餅鬆軟還有嚼勁,她也百喫不厭。也許,她會回來重溫那些她喜歡的味道。

搬到新房子裏時,已是半夜11點了。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個可供睡覺的地方,沖洗了身上的灰塵和熱汗,虛脫地躺在牀上,本以爲倒頭就能睡,可誰都睡不着。

霏霏起身,拍了拍枕頭,拍出一個頭大小的凹處,放心地躺了下去,對身邊的方小允說:“搬家這事還是需要男生。你應該找個男朋友了。”

“可我遇不上那個合適的人呀。人們通常都說我這種大齡剩女是要求高,這多少是爲了緩解提到這件事情時尷尬的氣氛。”

“我也要說一句,你要求確實高。妥妥的一枚顏控狗,還喜歡高個子的,你一直把愛情看的很理想化。但其實我也是顏控狗。霏霏哈哈笑了幾聲。”

“你說我們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偶像劇和言情小說看多了。”

“那時候確實看的不少。爲了看點言情小說真的是廢寢忘食,和宿管阿姨鬥智鬥勇。”

“我們小時候看大話西遊,總幻想着以後有那麼一個蓋世英雄駕着七彩祥雲而來。”

“現在哪還會想什麼蓋世英雄。”

“可是霏霏,你總歸比我幸運,你遇到了許天。”

“我們。唉,我也不知道。”霏霏欲言又止。

“怎麼了?”方小允轉過身。

“我一直覺得他不上進,安於眼前的生活。我也不知道我們會不會一直走下去。”

“我們對自己一直有期待,所以對另一半的期待也高。霏霏,你願意去嘗試,而我始終在等待。我一直好高騖遠,想的太多,在愛情方面我都是一直在爲未來的那個自己做打算。”

“你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自己。你不要太追求完美,可以試一試。”

“其實對於我自己來說,我可以接受就一直一個人,但做不到不在乎周圍的眼光和聲音,所以這件事偶爾也挺讓我煩心的。但其實大多時候,我還是覺得一個人挺不錯的。”

“你真的是一直一個人,就只知道一個人的好。”

“或許是這個樣子的吧。”

兩人都不再說話,兩人都久久未入眠。

「三」

01

先說說方小允新租的房子。80多平的房子改成了3個有獨立衛浴的單間,每個房間只有二十多平,都仍可供做飯。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可以做到只偶爾聞其聲,但從未謀其面。

方小允住的那間是廚房和半個客廳改成的。房子在一樓,她的屋子只有一個窄窄的長條小窗,終日透不進太多陽光。可方小允最喜歡陽光了。又有誰不喜歡陽光呢?

8月份,連日大雨,雨大到寫字樓停電,公司放假。方小允就站在那方窄窄的小窗前看落雨,雨滴很大,擲地有聲。

她手穿過護欄去接雨水,木訥地看向窗外,很久以前,她讀張潮的《幽夢影》中的那段‘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時喜歡的不得了,想着,以後一定要按照先生的話去對待雨天,可是‘以後’具體是什麼時候誰都不知道,方小允的那個‘以後’至今都未到。

夏雨宜弈棋,她沒有棋友,亦靜不下心來去享受一場閒情雅緻,她現在滿心投入地在下生活這盤棋,常常陷入困局中。

臨近中秋的時候,方小允參與的第一個項目要完工了,項目的合作方是政府部門,他們的最終成果是一本報告,報告的發佈會定在政府舉辦的商品交易會開幕式那天,同一個場地,聲勢不小。

爲了給這本報告背書,公司和合作部門請了很多專家學者,有前駐外的大使、某協會會長、名校教授、外籍經濟學家,網絡名人,方小允覺得自己又可以長不少見識。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見識太少的人,青少年時代林林總總的匱乏一直延續到現在,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貧窮,但依然活得冷清匱乏,也許她從未真正貧窮過,只是在少年時代不曾被慷慨給予過。

她不會娛樂,更沒有去過遊樂場,各種娛樂項目都沒有嘗試過。你要問她例如呢?她可能會想半天說出比如密室逃脫、水上漂流、3D電影,再讓她說,可能就說不出來了。

她沒有出去旅遊過,最遠的遠行就是穿越臨省去另一個省讀書。

她對物質沒有慾望,口紅包包她都沒有興趣,她的第一個小挎包和口紅都是弟弟送的,至今都是唯一的一個。她只喜歡實用的東西,華而不實的東西在她這裏最終都會被淘汰。

開始工作後,方小允一直在努力做一件事情,就是增加對這個世界的體驗。她想要的體驗可以庸俗的概括爲喫喝玩樂,其實她只是想要更好地融入這個世界,別人驚訝不解的目光總是讓她很難爲情。可是慢慢她發現,很多東西已經無法改變了,她的生活方式、生活態度已經歷久彌深,完完全全成了她的一部分。

一度,她逼着自己長見識,後來,她允許自己做自己。

春來冬往,入職新公司一年有餘時,工作已經非常嫺熟了,自學了一些新的技術,也去嘗試了一些新的工作內容。可一切得心應手久了,就生了焦慮,常常想以後,想即將遇到的職業瓶頸,想着想着,前路就越不清晰了。

她突然發現,她只是一直在實實在在地謀生,面前的職業,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偶爾的成就感甚至會讓她產生錯覺,她找到了自己想要致力一生的事業,可那些成就感的邊際遞減效應又常常讓她懷疑自己不久前的堅定。

盛夏時節,又趕上了連日陰雨天氣,方小允的房子租期也快到了。這次她決定好好地找一個像樣的房子。這個像樣的房子不是它的裝修要多精緻,只要它是正正常常的房子就行。每天下班,她都約着中介看房子,看了好多房子,越看越失望。

每天晚上失望回去,在路口等綠燈,天已經暗下來,淡墨色的。在她面前是南來北往的車,她想車中坐着的絕大部分是歸家的人,再擡頭往稍微遠處望望,是萬家燈火,她定在那,在等綠燈的人羣中,孤獨一如既往。

那天,和往常一樣,下班後和中介看房子,中介姐姐領着她來到要看的房子的那幢樓下時,方小允看着破敗的樓體,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介於禮貌,還是和中介姐姐一起去了樓上看房子。果然,八十年代的樓道,裏面堆滿了東西,連門鎖都是那種老式的掛鎖,方小允感覺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八十年代,她覺得自己不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裏,若此,她每天就需要在兩個時代中切換,出門走進21世紀,回家穿回八十年代,這種錯亂感她掌控不好的。

拒絕了這個房子後,她落寞地跟在中介姐姐後面,打算打道回府。走了一會兒,就要到路口分別時,中介姐姐突然轉過身:“姑娘,後面的坡子上還有一個房子,要不我們去看看?”

方小允知道,後面的坡子上的樓離車站能遠一些,遂而猶豫着,天太熱,她不想中介姐姐白跑一趟。

“去看看吧,那房子是離車站能遠一點,但是裏面還行,比剛纔看的好一些。”

“行,那就麻煩你再帶我走一趟了。”

她們就並排着向坡上面爬去了。

“看你還拎着飯盒,上班帶飯?”

“嗯,自己做着喫,健康也省錢。”

“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不多了。節儉、自立、文靜、脾氣也好。”

方小允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對象沒?”

“還沒有。我一向保守,喜歡我這樣的少。”方小允又溫和地笑笑。

“你這樣的女孩很難得了。總會有有眼光的男生的。”

方小允更不好意思了,也就才認識一會兒,就被給予這麼高的評價。

房子在六樓,她們氣喘吁吁地爬了上去才發現爬錯了樓。下樓,再爬樓,中介姐姐很抱歉,要請方小允喫雪糕,方小允笑笑說,就當鍛鍊了。

一波兩折後,方小允終於看到了這個她未來要住很久的房子。屋子很乾淨,最重要的是透光性很好,她當即決定租下這個房子。

第二天下班後,方小允就和房東在房子裏簽了租房合同,中介姐姐也在房租上幫方小允盡力爭取。房東阿姨人也很好,下午時又把屋子裏收拾了一遍。

方小允很感動,今年她遇到的人都很好。簽完合同後,方小允和中介姐姐站在窗口,兩人都看向窗外,中介姐姐突然說了一句:“你會越來越好的”,這句話很觸動方小允,她很感激這個萍水相逢的姐姐如此看好她。

搬家的前幾天連日陰雨,一天早晨,方小允突然發現貼着牀的那一面牆長滿了黴斑,黴斑也許已經存在好幾天了,也許就是一夜之間長出來的,她不知道自己挨着這些黴斑多久了,她着實被這一整面牆的黴斑嚇着了,蹲在地上無聲哭泣,哭完了,起來用紙巾把那些黴斑一點一點地蹭掉,就像在蹭掉她生活中的陰霾一樣仔細。

這次搬家,方小允奢侈了一回,找了搬家公司,但爲了節省換鎖芯的錢,她自己搗鼓了一下午,可那個她自己換的鎖用起來經常不好使,要擰半天才能打開,但是她還是不捨得去找修鎖師傅來重新安裝一下,因爲她覺得自己費了那麼大勁後再去找修鎖師傅,太不划算。後來方小允才知道,她自己買的鎖芯是次等品,因爲在無數次的僥倖開門後,她的門終於扭斷鑰匙也開不開了。

02

十月的一箇中午,方小允正趴在工位上休息,手機的震動聲把她喚醒,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是一個朋友發來的微信。

學生時代的學長髮來消息說來這裏參加大學同學的婚禮,晚上想約方小允聚聚。

學長賀宇一直是方小允崇拜的對象。他們小學、初中都在一個學校,但那時他們也只是泛泛之交,後來賀宇考上了重點高中,方小允因爲英語加試沒有達到優秀而與重點高中失之交臂,兩人從此沒了交集,直到方小允考研那年,去參加複試,和老同學打聽學校的情況,經過多方介紹聯繫上了賀宇。方小允所認識的人中,只有賀宇在那座城市。

賀宇也在那座城市讀研,讀的是方小允可望而不可及的學校,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

他們相識於小學時,因爲都是校園廣播站的成員而有過些交集。想到小學時,方小允總是嘆氣。

那時,她和賀宇一樣的優秀,一樣的萬衆矚目,因爲同樣的優秀和矚目,他們彼此關注。但兩個人往後的人生軌跡卻截然不同,賀宇一直在向上攀登,征服一座一座高峯,至現在,未來的海闊山高已不可估量。而方小允卻沒能尋上他的足跡,一直在向下,這種滑落,在高考時終見分曉。

方小允的高考分數僅僅高出普通的一本院校十多分,她那時覺得自己就是語文課本里的方仲永,那個泯然衆人的方仲永。後來想想她又覺得是自己高攀了,方仲永有驚人的天賦,她沒有。

下班了,方小允和賀宇約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方小允坐地鐵過去時,賀宇已經在那裏逛了多時,選好了要喫的餐廳。

方小允到時,火鍋已經冒起了熱氣,她見到賀宇就打趣到:“宇哥,口味還是沒變呀!”

在路上,她一直很緊張這次的見面。這幾年,他們偶爾聯繫,主要靠朋友圈來了解彼此的動態。她混的越來越差,她怕他們沒有話題可聊,她怕雙方都變得拘謹。可看到那冒着熱氣的火鍋,她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熱氣後面的,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我在這逛時就發現了這家店,沒想到這裏也有。”

那時,他們在H市讀研,方小允學校旁邊的商業中心裏就有這家火鍋店,冬天冷的時候,他們經常去喫,喫完了,帶着滿身的熱氣再鑽回冰天雪地裏。後來,賀宇出國深造,走之前,他們也是喫的那家火鍋。他們都是念舊的人。

“上次一別有四年沒見了吧。”方小允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拉開賀宇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對呀,上次別時,我們都還未畢業,現在都在職場中打拼了。”

“真的要忍不住感慨一下,時間過得真快呀。”

“在職場混的怎麼樣?現在在做什麼?”

“現在已經是我的第二家公司了,我現在變成的一個僞程序員。”

“爲什麼做程序員了,又爲什麼是僞的?”賀宇看着方小允,不解地笑着,把半盤的牛肉倒入沸騰的熱水中。

“做程序員其實只是爲了謀生,程序員的工資高。也是巧合,公司有那麼一個機會,又不想招新人,我就自高奮勇地去試試了。因爲只是會些小技術,又不是科班出身的,就叫自己僞程序員了。”

賀宇看着她,沒說話,又繼續往火鍋中加青菜。

“我是不是現在活得很現實了。”方小允又說。

“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嗎?”

“我也問過自己,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不討厭吧。

“爲什麼不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努努力?既然你現在可以做與你的專業不相干的事情,爲什麼不朝着那裏努努力?”

“喜歡的事情?”方小允怔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

在很久以前,方小允在某次初中月考中寫過一篇作文,題目她已經忘記了,主題還記得,是有關夢想的,那篇作文因爲寫的太好了,被老師印出來發給全校的學生看,當然,賀宇也看過那篇文章。

他們在讀研時還重提了那篇作文中的夢想。那時,賀宇就問方小允,爲什麼後來沒有朝着那個方向發展?

當時方小允的回答是:她沒有勇氣,那條路很難走,又沒有人支持她,所以從高中起,她就忘了那個夢想。

如今,方小允的回答依然是:她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宇哥,我很羨慕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一直朝着那個方向奔去。但是我一直不夠勇敢,顧慮太多,我甚至都不確定自己到底在那上有沒有一點點的優於別人。你出國前送了我一本《月亮與六便士》,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我至今都沒有思特里克蘭德那樣的勇氣。”

如今,她的那個夢想已經落滿灰了吧。

“小允,我一直覺得,你可以更好。”

“我好像從沒有把什麼事情做到出類拔萃,也沒有什麼一提起來就覺得令自己驕傲的事情,這些年,無論我努力還是不努力,最好也不過是差強人意,我慢慢覺得,這或許就是大多數人所擁有的平凡的人生,每天忙忙碌碌去謀生纔是常態。”

“可是你……”

“哎呀宇哥,別說我了,我現在都是負能量,說說你吧,講講你這幾年的經歷,講講你的遠大前程。”

賀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們的話題從方小允身上完完全全轉到了賀宇身上。賀宇這一路一直在攀登高峯,但大多數人只看到了光鮮亮麗,看到了讓他們驚歎的結果,卻都忽略了過程中的艱辛,正如《真心英雄》中唱的,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喫完飯,他們決定去商業中心前面的廣場上走走。晚上微微的小風吹在人身上非常舒服,廣場上很熱鬧,有人在彈唱、有人在玩滑板、有人在排隊買小喫、有人在圍觀,大家看上去都很放鬆。

“我有好久都沒有這樣清閒的走走了”方小允說。

“我也是。我們都很急,這個時代的特徵就是急。急着成長,急着成功,急着被別人羨慕。可是路的盡頭其實還是路,我們不可能永遠都在加速奔跑,有時候也需要慢一點,再慢一點,甚至停下來歇歇。”

“宇哥,我不知道這樣想對不對,我就覺得這個時代的成功已經變得越來越單一化了,我很怕,我也迷失了自己。”

“也許我們總是看到千篇一律的功成名就,但是,那真的就是成功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些勇敢的人,去篤定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突然覺得,哪個時代的人都是迷惘的一代”方小允搖頭輕笑。

“可每個時代也都有人談夢想,令人心潮澎湃的夢想。”

“宇哥,我們的談話總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今晚我又要深刻思考人生了。”

“能這樣深刻聊人生聊大道理的朋友不多了”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淹沒在歡聲笑語和輕快音樂中。

他們閒逛到晚上九點的時候決定分別。方小允選擇搭乘電車回家,她想看看這個城市的夜景。看着窗外那些或亮白或橙黃的窗口,心想着,不知藏了多少欣喜多少孤獨。

電車在夜色中穿行,微信收到賀宇發來的消息,點開來看,是長長的一段:小允,恕我唐突,我覺得現在的你一點都不快樂。當講你自己時,你的眼裏是暗淡的,在聽我講遠方時,你的眼裏是有光的,我不知道猜的對不對,你的不快樂在於你並不安於庸常的生活。其實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個勇敢的姑娘,雖然你說自己這些年最好也不過是差強人意,說自己變得越來越慫,但你其實從未允許自己去過一個得過且過的人生,無論你在做什麼,其實你都不曾停止讓自己成長。給自己些時間,去想清楚,去找到自己。

看了賀宇的這段話,方小允是五味雜陳的,她何嘗不知道,沒有天賦,又缺少運氣,也不是意志力中的佼佼者,卻不甘於庸常的生活,一直在努力或是掙扎,這樣的人大都辛苦、不快樂。

這些年來,她好像活在一場戲中。她是她戲中的主角,但又沒那麼像主角。沒有觀衆,沒有誰對這戲感興趣。她自導自演,總是幻想,總是失望,總是破滅,一樁樁,一件件,反反覆覆,循循環環。她遲遲等不來想要的,她就只能靠給自己造夢活着。

她突然特別想聽beyong的那首《不再猶豫》,於是從包裏掏出耳機,“誰人沒試過猶豫,達到理想太不易…….問句天幾高心中志比天更高,自信打不死的心態活到老……夢想有日達成,找到心底夢想的世界終可見。”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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