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猪脚的御用工具人 第2章 我当真谢谢你啊

  对于炼器师来说,在有限的生命当中,要把握住仅有的光阴,将之投入到无尽的研发中去,不知岁月更迭,不知世事变迁,这是一条代代相传下来至理。

  这也是人生前二十年里被白炼奉为致高的一条真理。什么人间百态,世事无常,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下午秋冬,它不香吗?

  只是不知怎的,最近两日来,他只觉得自己心神不宁。往日里捣鼓兵器,或是篆刻符文,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否则绝不离开案前,甚至绝不擡头旁顾左右。

  而最近两日里,他有事没事就会走到小院门外,先是尽力眺望,然后一声叹息。

  就连院中的堂倌伙计也都察觉出了反常,只是不知其中缘由而已。

  咱不懂,咱也不敢问不是。

  两日前,名叫六子的伙计正在小楼前忙活,突然就被这位年轻的侍奉叫住了,让他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前台帮忙打听上官先生的消息。

  于是乎,六子啥事都不用做了,一下子就成了侍奉大人身边的小跟班。这让其他伙计艳羡得紧。

  但其中心酸,只有六子自己知道。

  这段时间来,每隔个一时半刻的,他就要往君御府的大门跑。每次等他回来,歇息还没过片刻,侍奉大人就会从小楼里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来到小院门口。

  先是往远处看了看,然后变着法子,旁敲侧击地开口询问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起初六子还没反应过来,老实巴交地问啥就回答啥。

  “六子啊,你说这些人来来回回的,咋就没一个人喜欢穿黑色衣服的呢?”

  “六子啊,你说咱君御府这么大,人在这里边走着走着,会不会就迷路了呢?”

  “六子啊,你觉着从前边酒楼到咱这小院,有啥是值得人流连忘返的?”

  “六子啊,…………”

  “六子啊,…………”

  “六子啊,…………”

  直到问题越问越离谱。

  “六子啊,人家都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呐,你看那边,那不就有只三条腿的蛤蟆,是不是?我这不就找到了吗?但为啥你就找不到上官先生呢?”

  “六子啊,你说咱酒楼里的那些个花魁,按说都是各有千秋的。但为啥我有次听那些个食客们私底下闲谈,都把她们称作海螺姑娘?这里头有啥典故吗?你说,上官先生他是不是正窝在哪个花魁的小院里听曲什么的?要不咋就不见人了?”

  “六子啊,你看那边那个一脸富态的婶子,像不像你和我说过的,你失散多年的相好?你不去确认一下吗?顺带着再去前边问问其他消息?”

  “六子啊,……”

  最后,被折腾了不下半百次之后,六子从感觉自己脑壳不够用,慢慢转向脑壳疼,再接着只觉着自己脑壳快要裂开时,终于灵光一闪,学乖了。

  甭管侍奉大人问啥,你只管跟他说上官先生有没有来就对了。

  “六子啊,你说这酒楼里的客人可真多啊,平日里生意都是这么红火吗?”

  六子赶紧回答道:“侍奉大人,我一刻钟前刚向前台打听了,上官先生没来。”

  一边向白炼汇报,六子一边在心里腹诽道,“又来,这个问题你昨个下午已经用过了。”

  “你来君御府也有一年半载了,这里生意是个什么光景,你心里没点那啥数吗?而且你说你,咋就对一个男人这么念念不忘,咋就这么知男而上的呢?您家里的长辈知道吗?难不成?”

  想到这,六子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赶紧摇了摇头,似要将这种想法从脑袋瓜子里甩出去,再也不敢往下想。

  同时,自觉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和白炼拉开了一段让他觉得安全的距离。

  听到六子的回答,白炼失落了起来,也没注意到六子的一系列动作,揹着手,自顾自地向小楼里走去。

  傍晚时分,君御府酒楼里酒气飘香,热闹非凡。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食客们纷纷下意识地降低了声调,彼此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

  “没听说吗?”

  “你也听说了?”

  “是真的吧?”

  “整个大院全是死尸,连个活人都没有?”

  “有这么夸张?”

  “那是谁?夜神罪啊,你以为?!”

  “真的是他?!那就没差了。”

  自齐、卫两国划江而治,彼此相安,世间也得以承平百年。又是远离京城的云州,既没有京城百姓那般子,对于政事与生俱来的天赋,更没有朝阳巷百姓那股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灵敏嗅觉。

  所以对于云州的百姓而言,也只有这悠悠江湖的层层浪花才能勾起他们的兴趣了。

  而从今往前细数十年,江湖里唯有一人,始终未曾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也只有这人,是地处江南的卫国九州的江湖,谁也无法绕开的一座高山。

  暗夜死神上官郎,过去十年,人虽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他的传说。

  君御府后山的一座紫竹小院,雷万钧赤着上身坐在桌前。身上纹着的一条穿云断龙刺青,这会被遍布全身的数十道伤口,给彻底截成了真正的断龙。

  适才包扎处理完的伤口,此时又渗出了血色。

  端着海碗,仰头一口饮尽烈酒,雷万钧用恶狠狠,又夹杂着无奈的口吻说道:“不愧是上官罪,伤口里的那股气机如此霸道,我只能拼命压制,根本清除不了,这样下去伤口根本没法愈合。”

  早就算到上官罪会来讨个说法,只是没想到他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等到他从暗中十步杀一人,一路杀到雷万钧面前时,本想着人你也杀了不少了,这气也该消了。

  于是,雷万钧自认为尽可能的放低了姿态,也拿出了足够多的诚意,打算与上官罪商谈一番,便可握手言和。却不曾想,好说歹说,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往日积攒的那些个香火情,加上如今雷钧帮在云州城里一言九鼎的超然地位,竟也换不回自个儿子的一条小命。

  膝下就雷不悔这一根独苗,交人是不可能交的,那就只有死磕。

  磕着,磕着,还就真就差点把自己给磕死了。

  要不是最后上官罪那一身貌似无穷无尽的武器、暗器底牌终于用尽,又在被他手提黑刀追杀了三十多里路,填进去帮里所有高手的性命后,雷万钧才换来了一丝转机,让他得以暗中辗转,逃进了君御府的大门。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人在后边追,一群大老爷们在前边跑的那叫一个屁滚尿流啊。

  平日里人人互夸不输当年上官之勇!各个自称横趟江湖无敌手。如今遇上本尊,却是连小命都给搭了进去。

  当真是伤害性极高,侮辱性极强啊。

  陪坐在桌前的君御府周大当家望着小院大门,戏谑道:“竟然能让你活着跑进我君御府的大门,看来这十年阿罪委实退化了不少啊。”

  雷万钧不无好气地说道:“少在这里幸灾乐祸,用不了多久他肯定会追到这来。”

  “反正我进了这大门,你赶紧想想,待会怎么给我俩当个和事佬,把这事给翻篇了。”

  周衍转过身来,死死盯住雷万钧,“阿罪家里我的人去看过了,其他都好说,那幅昨个才立起来的牌位也给毁了。你说我这和事佬要怎么当?”

  “当年为了那女子,阿罪付出了多少?你我这十年里又捞到了多少?你心里真没点那啥数吗?”

  “翻篇?我看你还是准备变卖产业,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说完这些,周衍的神色又转而舒缓了起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还有那宝贝儿子,别人不知,这云州城里就那唯一一匹青龙标,你会不知?”

  “他娘的,咱们十年前刀口舔血那会,不悔还穿着开裆裤撒尿活泥巴玩,他能个知道什么?”雷万钧不甘心地辩解到。

  周衍显然不愿放过这个口嗨的机会,接着怼道:“这也算理由。就算是,那也就也就算了。惹事挑什么日子不好,人家前脚才把牌位供上,你儿子后脚就给人家毁了。呵呵,你自己下的种,那你这回含泪也要认了。不悔,当真有先见之明。”

  雷万钧被怼得哑口无言。

  说时迟,那时快。

  小院大门刚被人推开,屋里气机波动,一道黑衣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二人跟前。

  上官罪将手中黑刀横置于桌上,坐在了二人对面。

  先是看向周衍,“大夫在吗?”

  “在。”周衍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他知道,眼前这个专注,尽责,还偏执的男子,数十年来,只要是他所认定的事,没有谁能改变得了。说再多,也都是苍白无力。

  继而看向雷万钧,上官罪说道:“马和人在哪?”

  “马我立马可以还给你,阿罪,看在咱们的交情和周当家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放过我儿子,我……”

  话还没说完,桌上的黑刀受气机牵引,“噌”的一声,从刀鞘里弹了出来,露出小半截如墨的刀锋。

  另外一边,终于接到消息的白炼火急火燎地从小院里狂奔了出来。

  那神态,就彷如深闺里的娘子,听闻自个男人远行归来,立马就要从家中跑到村口翘首盼望一般,跑得那叫一个不管不顾,身后带起一阵鸡飞狗跳,叫骂不觉。

  等他一把推开院门,三两步冲进屋里,只见三个大老爷们成三角之势围坐在一圆桌前。

  先是看到了那道背对自己的黑色背影,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再看到大当家的,以及一个豹头环眼,全身是伤的汉子,哪怕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白炼此时也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凌厉。

  随着他突然搅和进来,屋里突然的安静了起来。刚才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态势转而消散。

  “麻蛋,啥情况?”

  桌上三人都向着白炼看来,这更让他顿时麻了爪子。

  反倒是看到白炼进来,周衍眼中像是突然有了计较。

  “这位白侍奉也是我君御府里的大夫之一”,周衍出言解释到。

  “白侍奉,你先给上官先生处理下伤口。”

  听闻此言,白炼赶紧向当家的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心中念道,“当家的,当真是太感谢你了!”

  熟练地处理着上官罪身上那些不下数十道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白炼发现这些伤口全都集中在四肢,躯干上只有各种瘀伤。

  应该都是软银内甲的功劳,成功了!

  不过仍有改进的空间,要是把四肢也都包裹上?

  不行,不行,那也太束缚行动了,得再想办法。

  边处理伤口,白炼边从三人的对话中大概了解整件事的经过。

  心中暗暗窃喜,对于自己研发的那些兵器装备能在上官罪手上发挥出如此功效很是满意。

  同时也在思考着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渐渐地,白炼就有些入神了,只是凭着熟能生巧的潜意识,才使得手上还在继续忙活着。

  不知不觉,一股霸道狂暴的气机突然炸开,直接将白炼给掀翻在地。

  待他回过神来,只看到桌角旁边一摊血正在光亮的青石地板上慢慢晕开。

  桌上三人,上官罪站在桌前,刚刚舔血的黑刀尚未入鞘。

  周衍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而雷万钧,瘫坐在椅子上,一条刀痕自脑门延伸至腹部,鲜血直流,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上官罪收刀入鞘,将黑刀又横放回了桌面,继续端坐在桌前。

  “呼……”,周衍出了口长气。

  “阿罪,君御府内不动刀兵,这规矩不用我多说。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君御府的绝杀。”

  沉默片刻,周衍艰难地说道,“你走吧。”

  上官罪没有多说什么,只先是查看了自己的伤势,确认无碍之后毅然起身。

  “等你跨出君御府的那一刻,绝杀令立即生效。”

  正准备跨出门槛的上官罪身形一僵,身上的杀气瞬间腾升,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机波动。

  “呃……”

  “呃……”

  还坐在地上的白炼在刚才上官罪杀气外泄之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噌噌直流。

  惊恐之下,禁不住打起了嗝。

  “呃……”

  察觉不妙,他赶紧双手捂住了口鼻可是打嗝却越来越大声。

  上官罪转头,盯住此刻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白炼打量了起来。

  白炼避开上官罪的注视,转头向着周衍抛去求救的目光。

  周衍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紧接着说道,“这屋里就你我三人,凭你我的香火情,我不会在这里出手。况且一旦动手,你能否有机会从君御府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至于这位白侍奉,他本就是局外人。”

  “更何况,他还是长老会如今这一代重点培养的三位继承者之一,年纪轻轻就已是地级炼器师,符法,医术三修。他要是有任何一点闪失,所有人都要被牵连!”

  等到周衍说完,白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只觉着心里有千军万马奔过。

  看着上官罪向自己走来,白炼简直欲哭无泪。

  说好的信任呢?

  这就是说好的放心?那我当真是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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