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老虎已肆虐好些日子。昨晚突然下了一場暴雨,今晨貌似涼快了好些。
大概就因爲這些許的清涼,我媽長鳳興致勃勃地說要煮南瓜。
長鳳煮南瓜是爲了做南瓜糰子。
(話說長鳳擅長做各種糰子,比如青團和湯糰,樣子和味道都很不錯。)
家裏有一隻臉盆大小的老南瓜,是前些日子我哥從老家捎來。
2
長鳳把老南瓜從最凸出那一圈用刀切成兩半,用勺子把南瓜瓤悉數挖出,再從瓤裏擠出南瓜子。
南瓜子洗淨後直接拿到陽臺上晾曬了。
長鳳說“這些南瓜子很壯呢”。而我已開始想象某天她在廚房裏炒南瓜子傳來的特有的聲音和香氣。
然後給老南瓜刨皮。這隻南瓜的外表很平整光滑,刨起皮來毫不費力。
長鳳卻說這南瓜實在算不上好,瓜皮太光了,癩子南瓜纔是真正的好南瓜。
癩子南瓜外表溝溝坎坎毛毛糙糙,看上去有點醜。
正是這份“醜”,讓癩子南瓜喫上去有更好的口感。據說某些營養成分的含量也更高些。
去了皮的南瓜被長鳳切成小塊放進鍋裏,順帶把南瓜皮也一併放了進去。
加上適量水,蓋上鍋蓋,開火,進入煮南瓜環節。
水的“適量”很重要,太多了會煮得過爛,太少了容易煮焦。
3
約莫過了半小時,南瓜煮熟了。長鳳把熟南瓜盛進濾籃,又把濾籃架在一個瓷缸上。
煮熟了的南瓜皮另外用碗盛了,涼了將是一份很有味的小食。
瓷缸裏很快就濾滿了與南瓜肉同色的南瓜汁。
我倒一小碗嚐了,那味道唯“美好”兩字可以形容。一種很特別的清淺純粹天然的甘甜。
濾過水的熟南瓜被長鳳倒進另一個瓷缸,又加入適當比例的米粉,然後反覆地揉搓。
當南瓜肉和米粉充分均勻攪拌,麪糰有了足夠的韌勁,長鳳就開始做南瓜團了。
早年長鳳做的南瓜團都是實心的,雖然簡單了些,味道其實也不錯。
近兩年她開始像做青團一樣做南瓜團,就是有餡的那種。
今天她備了兩種餡,鹹菜豆乾和赤豆沙。
4
長鳳專心致志做南瓜團,我無所事事在旁邊看着,不時喫一塊老南瓜皮。
長鳳說你多喫點,南瓜皮放不了太長時間,下午還沒喫完就扔了。
這麼好的東西扔了豈不可惜,可我顯然吃不了太多。
忽然想了一招,把南瓜皮倒入便攜式榨汁機,添上牛奶,給我和長鳳各榨了一杯牛奶南瓜汁(家中另兩位出門在外)。
喝了一口,跟剛纔從南瓜肉中濾出來的南瓜汁有着不一樣的風味。
前者淳樸清新,後者濃郁甘美。
5
鹹菜豆乾餡和赤豆沙餡的南瓜團都做好了。
長鳳坐下來喝我榨的牛奶南瓜汁。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跟喫有關的陳芝麻穀子——
農曆七月底八月初,夏將盡未盡,秋潛滋暗長。我有一些鮮明的這個時節的食物記憶。
這其中首先就包括煮老南瓜。
去別人家做客,或別人來咱家做客,亦或就是想給家人解個饞,往往都會煮上一大鍋老南瓜(有時還會加上剛剛長成的紅薯一起煮),放開來喫。
作爲家中老小,咱家每次煮老南瓜時,瓜蒂部位有柄的那塊都歸我——拿着柄喫的感覺特別好。
有時碰到家裏有比我年齡小的客人(比如常在暑假來我家玩的表弟),上述特權就轉移了。我因此多少會有點不開心。
6
去外地上初中後,這個時間點要離家去住校了。
出發前幾天,長鳳總會多燒一些我喜歡的菜,比如冬瓜和芋艿杆。
我家的冬瓜和芋艿都種在一個小山衝裏。長鳳常常讓我和她一起擡着一個大木桶走過高高低低蜿蜒狹窄的小路到山衝的地裏去澆水施肥。
那時我十三四歲光景,長鳳也就四十幾歲,比我現在還要小好多歲。
雖然生活很艱辛,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也應該有着還算年輕的容顏,可我竟然一點也想不起長鳳當年的樣子了。
我只記得長鳳一直都很有勁。我們擡着那個盛着水或農家肥的分量很重的大木桶時,她總是儘量把桶往自己那頭移。
7
我其實真正想喫的是芋艿。但這個時節芋艿籽還沒有長成。長鳳就從長得較密的芋艿叢中刪出幾根芋艿杆,回家把芋艿杆撕皮後切成段,用辣椒暴炒,再加水煮透。
芋艿杆喫起來雖沒有芋艿糯軟,但那種很清爽的味道也是我喜歡的。
地裏冬瓜有老有嫩。嫩的一燒全成了水,喫起來沒味。老冬瓜最明顯的標誌就是瓜皮的顏色由青變成了白。
長鳳說摘冬瓜時看到個大的很開心,可真正燒來喫卻更喜歡小的。因爲冬瓜一旦切開最多兩三天就壞了。
我記得長鳳每次切了個大冬瓜就趕緊分塊送鄰居。
我還記當年長鳳用自己做的豆瓣醬加醬油紅燒冬瓜,喫上去香香軟軟油油竟有那麼點紅燒肉的味道(亦或當年因爲太想喫肉了纔會這樣聯想),實在太解饞了。
8
說了南瓜、冬瓜和芋艿,我又問長鳳這時節還有其它啥好喫的,她說了一句我耳朵都已聽出繭子的話——七月楊桃八月楂,九月板栗笑哈哈。
野楊桃長在很高的山上,當年我喫過的所有楊桃都是我爸採回來的。
山楂則長在矮山上,我自己就能採。
我曾打算把採來的山楂用線穿成串拿到村供銷社門口去賣,每串兩分錢。我有幾個同學就這麼幹的。不知爲何我最終沒有幹成。
長鳳說我外婆家門口臨溪的那株板栗成熟得特別早,每年八月中秋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