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淺(18)

作者 王靜波

畢業實習開始了,陳寅和景旭同被安排在一個大型鋼鐵公司的子弟中學。兩人依然關係密切友好,經常一起備課,一起散步,一起唱歌。兩個人上課都是高手,實習沒什麼壓力,這是大學期間難得的輕鬆時節。

週六上午,陳寅想去鋼鐵廠廠區走走看看。她來自農村,這是第一次進入大型工廠,以往電影電視中的工廠場景現在終於可以眼見爲實了,她不能錯過機會。她走到學校門口,碰上實習指導陳老師推着單車進學校。陳寅借了陳老師的單車,騎單車可以走的更遠些。

陳寅初三學會了騎單車,是和兩位女同學跟着李老師學的,就是那個李老師。連續兩個週末,三個姑娘就學會了,或者自以爲學會了。她們用的是李老師的單車,男式單車車架高,陳寅踩腳踏板跨不過車架,只能踩着腳踏中軸上車。她會騎了,但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她一直沒有意識到,估計李老師也沒想到。陳寅一直不知道單車有剎車裝置。而且,她家沒有單車,學會之後,她只是騎過很少幾次,從沒出過問題,便以爲她完全學會了。

陳寅仍舊是踩在踏板軸承跨過車架,猛踩幾腳,單車穩住了。陳寅騎車奔馳,一路和風吹拂,旁邊的綠樹一株株閃過。馬路很寬,週末沒有人也沒有車,陳寅嫺熟把着車龍頭,想往左往左,想往右往右。一股豪氣在風裏滋生,她穩穩駕馭着單車,似乎是威風駕馭着世界。前面有一座高大的建築,應該是鋼爐所在。轉過這座建築,應該就進入核心廠區了,陳寅很期待。

轉過彎,騎了一會兒,遠處一個十字路口,與陳寅的方向交叉的右邊馬路,一輛大卡車往前開。陳寅放慢、停住腳的動作,估摸着等單車慢速滑過去,那卡車就已經穿過路口繼續朝前了。誰知,那車不繼續往前開,而是左轉,朝陳寅開來。卡車轉彎時一點速度不減,眼看就要衝到陳寅跟前。陳寅有點慌,單車停不住。卡車朝單車衝來,單車朝卡車滑去。說時遲那時快,活命要緊,陳寅把單車一扔,跳出單車,摔倒在路邊,大卡車從單車的前輪上壓過去。卡車駛過,陳寅還摔在地上沒起來,馬路那邊有幾個人圍過來,他們以爲是一個慘烈的車禍現場。還好,陳寅沒事,只是膝蓋破了皮,但被嚇壞了。一箇中年男工將單車拎起,前輪鋼圈像麻花一樣扭着。

“姑娘,你命大,單車替你受罪了。”另一個男工說。陳寅驚魂未定,看着扭曲的單車前輪,更是後怕。一刻之前,自己差點沒了性命。

那個拎單車的人找來一輛木板車,將單車和陳寅拉到一個單車修理處,陳寅謝了他。陳寅身上沒帶錢,她請修理師傅先修,她等會兒來交錢取車。

騎車來時有多少暢快,瘸着腿回去時就有十倍的狼狽。不知走了多久,拐了多少彎,陳寅終於回到學校。進校門時遇到了景旭。

“你的腿怎麼啦?”景旭急切地問。

“我差點死了。”說着,陳寅哭了,哭出了聲。車禍以來,她一直憋着,想象着可怕的場景,應對着圍觀的人、修車的人,不曾流過一滴淚。見到景旭,繃着的眼淚再也禁不住。

“別怕,沒關係,沒關係。人沒事就好。”景旭安慰道。

景旭找來一輛單車,載陳寅回到修車處,看了單車。修車師傅說沒辦法修,必須拿到車間,用車牀矯正。景旭又去看了車禍現場,也嚇得一身冷汗。

“今天中午我請你喫飯,壓壓驚。”景旭說。陳寅接受了邀請,她現在確實不能一個人待著。

兩人找了一個很乾淨也很安靜的飯店,這是兩人第一次單獨下館子。陳寅仍然很緊張,只是無聲地坐着,景旭也不說話,自顧自地點菜、倒茶。陳寅一邊心驚後怕,一邊擔心單車報廢,她賠不起。

“我有一個要求,你要做到。”喝了一口水,景旭說。“你要繼續騎單車,不要因爲今天的事就不敢騎車了。”

“我怕,下次說不定沒有這麼好運氣了。”陳寅回答。

“沒事的,遇到事兒,你就捏剎車,減緩速度。”

“剎車在哪裏?”陳寅問。

景旭沒想到陳寅不知道剎車在哪兒,倒抽了一口氣。但沒說什麼。

喫完飯,聊了一下考研究生的事。景旭已經決定考了,陳寅還在猶豫,她說“都是教書,讀不讀研究生關係不大。”陳寅仍然牽掛着那扭曲的單車,不知能不能修好。

“如果你想教大學,必須讀研。”

“我覺得教中學也很好。”陳寅說。

“你那麼聰明,成績優秀,能力強,接受更高的教育,可以做更

多的事情。”景旭殷切地說:“你讀了研究生,以後就可以做教授,而且是正教授,像陳老師這樣的教授。”

“真的嗎?你覺得我行?”

“行的,我覺得你現在講課就比很多教授強。”景旭這樣說。陳寅上課確實很好,思路清晰,情緒飽滿,每次上課學生和聽課老師都給好評。實習單位領導邀請她大學畢業後前來工作,陳寅正在猶豫。做大學教授,是陳寅不敢想的。

“你幫我推一下單車。”走出飯店,景旭把車推給陳寅,他要彎

腰繫鞋帶。

“你用手抓緊車把,和車把下的杆子,那是剎車閥。能把車停住麼?”景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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