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夜半授課聲」——四

 


  舉着手機上微弱的光芒,將前方小範圍照亮。李小華和李執兩人躡手躡腳,一前一後,寸步不離。走到一樓樓梯口,華仔小聲向李執傳話,語氣中包含一絲擔心和期盼:”李執,手機還有足電嗎?我的手機電量宣告用盡,不足10%。“身後的李執等了幾秒,回覆道:”

  我的電量還剩50%左右,應該還可以支撐不少時間。“華仔稍顯懊惱:”早知道將小花的手機借來。“

  宣泄了一下對局面的不滿。邁步走上臺階,樓梯較長,燈光較弱,不能直射盡頭,所以難以觀察到前方情況,只有近前愈來愈清晰的臺階和扶把手。

  走過了一排臺階,發現時間流逝竟如此緩慢。兩人黑暗中摸索,心臟不爭氣的跳動。呼吸刻意地保持正常,一步一步,儘量避免發出較大聲音,既害怕驚醒了黑暗中的東西,又擔心突破了自己建設的心理防線。

  如此這般小心翼翼,只剩最後一排階梯,兩人就會到了之前逃離的二樓樓梯口。

  視線所及是頭頂高處拉開的窗戶,月光傾瀉進來,春天的晚風混着泥土花香進入,環境靜謐,神祕。

  旁別的垃圾桶被燈光反射出銀灰色的光芒,幾個清楚的紅字寫着:”回收垃圾“。華仔聲音控制的很小,對李執說道:”見機行事。

  “於是就尾隨光亮的前方向上走去,靠着左側的牆壁,雙腿交疊更替,做好了隨時直下的準備。就這樣兩人這段樓梯走了二分之一有餘,李執卻在這時打亂了華仔繼續往上的節奏,用手拽住了他。

  華仔疑惑的壓着嗓子說:“怎麼了,有什麼問題?”華仔往光亮能到的最遠處看去,一雙白色的運動鞋頭倒映在眼睛。嘶,兩人吸了一口冷氣,不覺倒退一步。

  得虧華仔膽氣不俗,李執膽氣不賴,不至於調頭就跑。華仔回過神來,認出鞋子的主人,抽的一下子,腦袋嗡嗡的作響,舉在手上的手機發出微微顫動。

  華仔能夠感受到身後抓住自己手臂的李執的緊張,抓的有點生疼。並且不受控制的抖動。華仔鎮了鎮神,輕開嘴道:“是張欣同學嗎?”可能是說話的聲音有些微小,又或者本身華仔發出的聲音如蚊蠅飛動一般。前方並沒有傳來回復的聲音。

  華仔再次發出試探。:“張欣是你嗎?張欣是你嗎?楊光他們怎麼樣了?”前方終於有了動靜,起反應的首先是那一雙發白的鞋頭,繼而傳來顫聲,舌頭打結般的話語:“你—你—你--是--誰?”聽出了張欣的音色,華仔稍顯鎮定,比之前更大一些的聲音就傳了過去:“張欣,別怕,我是李小華,我和李執回來找你們了。”

  說着就擡步向前,拖着李執走,手機的光開始緩慢的一層層解開黑暗中張欣的面紗。白色的鞋頭,蝴蝶結般的鞋帶,黑色的襪子,蔥白的玉足,純白的裙子上綴滿精緻的圖案,垂落的布帶,兩雙不安的藕臂,交叉,雙掌匯聚,顫抖,指甲略顯紅色,稍長。

  光亮繼續往上攀爬,一雙血紅色的嘴脣微啓,上下半開合。華仔愈發覺得空氣中混入了冰塊,陰森的氣息瀰漫周圍,彷彿要把整個人都要擠碎。

  光亮繼續融化漆黑的臉龐,刷的一下,於黑暗中坐在臺階的似張欣的女子,被黑暗籠罩的面紗被瞬間取下,萬事皆休,這是當時華仔腦子裏唯一留存的意念。

  李執的手機從手上丟落,與臺階親密接觸發出砰砰砰的幾聲脆響。似乎還撞到了垃圾桶。前方的臉孔又重回一片漆黑,李執幾乎癱軟在地,想要拔腿就跑。

  華仔反應先於意識,牢牢抓住了李執。於上方坐的女人,發出幾聲尖叫,往三樓跑了,因爲華仔聽到踩踏樓梯的聲響。華仔對李執說:“她走了。”

  李執一幅驚嚇過度的樣子,雖然華仔沒有看到,但是情況似乎再次發生變化,樓上又再次發生尖叫,然後那抹白色裙影,一雙透白的玉足,跑下樓。

  華仔欲上前追,到了二樓樓梯間時,只見到那額頭一枚血眼印記的張欣已經鑽入了二樓漆黑的走廊,受限於手機的燈光強度,華仔已不能看清。

  華仔又看了看通向三樓的樓梯輾轉處後,回身往樓下李執走去。李執已經從驚嚇中恢復過來,正彎下身拾起掉落在垃圾桶旁的手機,手機鎖屏,發散微弱的光,屏保是李執和白英的情侶照片,白英笑靨如花,李執陽光和煦。

  兩人勾肩搭背,親密無間,青春洋溢,朝氣蓬勃。李執嘗試打開手機,無用,砸之以牆。解開鎖屏,點開手電筒的功能。一束強光打在垃圾桶上。

  華仔來到李執身邊,被李執用手機的光晃了一臉。華仔攤開雙手,氣道:”可惡,我把你當人,你卻把我當鬼了。沒事了,她已經跑到二樓裏面了,三樓似乎還有東西,我剛纔聽到的尖叫聲,除了張欣的,還有其他東西。“華子不敢用人這麼確定的字眼,因爲今晚發生的一切的太聳人聽聞又真實可信。

  華仔不敢置信,有一天自己都有可能被嚇尿的場面出現。睡過墳墓,和湘西趕屍派門人趕過屍,深夜去太平間尋找刺激,探尋民間流傳的鬼屋。

  一樁樁一件件都助漲了華仔的膽氣,博得了膽子王的名號,連猴子侯明這個B大學膽子王也略遜一籌,兩人臭味相投,所以從高中起就一同尋鬼問妖,找那刺激,驚悚的感受。實在異於常人。

  許多號稱膽子大的傢伙都曾被嚇得跑路,鞋子都不要了般逃命。哪曾想如今陷入如此詭異幽森的境地。猴子不知所蹤,一對情侶消失在二樓教學樓內。

  華仔停步不前,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在心裏打退堂鼓,思索要不要退縮,不去找兄弟和同學了,就這樣完好無損的離開。

  李執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的身體。李贄結巴着說道:”還—要--找--嗎?華------仔,要不--然,我們明天早上來—他們應該沒事的,剛纔---你也看到了---這件事已經脫離了我們學生能做到的—我相信他們不會怪我們的—我們找不了他們—至少我們努力過了,不是嗎?”

  李執看着華仔沉默着,喘了一口粗氣,壓着聲音,拉長說道:”華----仔,不要堅持了,想想小花,想想你的父母,好朋友,鮮活的未來,生命只有一次。”

  華仔毫無生氣地回道:“呵!你終於說出來,之前是故意的說看見鬼了,目的是讓自己和白英一起逃出去,而不願意幫助楊光去找張欣。你明知道白英和我不願,只能用這個手段讓我們脫離同學之義的桎梏,而不受道德的懲罰,良心的煎熬。說實話,你很自私,李執。”

  李執不置可否:“既然你都明白,我也不辯解,我覺得我做的沒有錯,只是沒有順應大家的期待罷了,爲自己活,有什麼不可以,何況我也願意陪你去找了,如果沒有剛纔的事情發生,我絕對會和你一直找下去,但是接下來我實在無能爲力了,我怕了,我嚇破膽了,我---”

  華仔並沒有再指責,而是用手扯過李執的手機、彷彿下定了決心,眼睛閉上又睜開。“你回去吧!手機留下。

  我做不到拋棄兄弟和同學,接下來是我自己的事。你沒有錯,我拉上你,只是氣不過你爲我作決定。“

  看着李執背身離去,那雙眼神中佈滿瞭解脫,華仔理解,因爲這是常態,應該說李執做到的已經比普通人更好了,華仔沒辦法讓他和自己一起冒險面對那面目恐怖的張欣,一片漆黑,裹上驚悚麪皮的二樓,三樓的奇怪人聲。

  相反對於李執,華仔有一點非常認同,對於女朋友的保護,李執作爲男人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案。

  除了爲他自己考慮之外,讓白英也儘早離開這危險之地也是他的計劃最重要的一環。其實認真想想,當時答不答應楊光的求助,華仔很難做出答應的決定,因爲他的羈絆太多。

  李執的果敢給大家做出了反應。下意識華仔就帶着小花跑出了教學樓。雖然過後迅速回過神,懊惱於自己忘記了帶侯明。這些思考在華仔腦海裏一瞬而逝。

  李小華將自己的幾乎沒電的手機,燈光功能關閉,發現有一條訊息顯示。是小花發來的。大意是讓華仔注意安全,一定要回來,沒找到人就算了,不要死犟。

  短信寥寥幾字卻讓李小華內心滾燙。將手機放入貼身的牛仔褲後口袋。手持另外一隻手機再次來到二樓樓梯間。上下無聲,風聲穿過,二樓死寂一片,原先猴子侯明躺下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華仔彷彿回到了從前百無禁忌,膽氣如龍闖蕩魔窟鬼域的感受,舉起雙腿,第一次踏進了二樓的領域。說來奇怪,剛入二樓,尿意頓生,李小華記得二樓右側就是廁所。

  華仔貓到了廁所門口,廁所內傳來了沖水的響聲,華仔嚥了一口唾沫,掀開上方的白色短簾,燈光所照之處,一片油脂般的琉璃白瓦,打開的窗外月光如水潺潺流瀉,打在了整潔的大理石般形態雜亂,碎石鑲嵌的地面,沖水聲漸漸小去。

  華仔地右側是一面寬大的玻璃,手機中的光反射鏡面刺激華仔的眼。

  轟隆的水聲離開,耳邊聽聞滴答,滴答的水聲。華仔將燈光強度調弱一檔,鏡面中是一名黑衣黑褲的男子,舉着發光體,正定定地目視鏡子。

  鏡面下的水滴答聲戛然而止,李小華感覺自己動彈不了身子,眼珠子只能直視,不能轉動,環視四周。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又好像短短几秒鐘。前方水龍頭繼續滲出水滴,連綿的水滴聲迴響。華仔使出全身的力氣,掙脫了某種控制,走上前去,使勁的擰開水龍頭,水聲嘩啦,又使勁的關上。

  至此水滴噠沒有,廁所有兩面巨大的鏡子,除了先前的一面外,另一面正對着窗外,吸納最多的月色,展露出一幅畫般的美景。有婆娑的樹枝,嫩葉,有彎彎的月,更有讓華仔眉毛上揚的形似貓頭鷹,身形要大些,四目相對之下,靜靜無言。

  李小華瞪了它一眼,不作任何反應。走向尿便池方便,尋了正對窗戶的一側,事畢,捲起了水花,向管道迸發。

  怎料多出了三處水聲迴應,轉身一處對應尿便池捲起水花,然無一人。右側6方大門緊閉的廁所間,中間那處,捲起水花,激浪,水滴濺出扔向地面。玻璃鏡子下那水龍頭有水滴垂落,滴滴噠噠,滴滴答答作響,敲擊着華仔心靈。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對月光的那鏡面中的畫變化成了血色彎鉤,猩紅眼珠的夜鳥對月啼哭,散亂的枝條蠕動,構成了一幅動態血月夜梟圖。

作者:罪壞的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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