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明月廟王山

當秋風一點點紅了枝頭的石榴,熟了大地的稻穀的時候,當那天邊的一灣新月在一天天長胖長圓的時候,當草葉上的露珠像珍珠一樣來回滾動的時候,當草木逐漸泛黃的時候,當風把核桃的綠皮吹開的時候,當紅楓的葉尖上有了第一朵紅葉的時候,當百果都要入倉的時候,當滿山的黃菊花開透的時候,流光便把中秋帶到了人間。

車子穿關中平原而過,一路向西,當看到車窗外的平原忽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峯戀疊嶂所代替時,我們便繞秦嶺而行了。過武功,走絳帳,穿眉縣,出岐山,寶雞就在腳下了。沿着寶鳳路繼續前進,便進山了。雨後初晴,陽光熱烈的揮灑着夏日的瘋狂,但,幾縷西風鋪面而過,燥熱瞬間就被化解了。車子在山谷中穿梭,沿着河流而行,旌旗飄蕩處,便是大散關。當年的陸游一句鐵馬秋風大散關,恨意滿滿,中原北望氣如山,大散關就是當年的宋金的交界地。如今鐵馬秋風幾個剛勁的大字依然在懸崖峭壁上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當年的轟轟烈烈。

從大散關開始,車子便進入了號稱秦嶺十八彎的盤山路上。車在山彎裏來回盤旋上升,只爲登攀。我們已經走上了秦蜀要道。古時秦人入蜀的必經之路。爲長安通往巴蜀的必經之地,有“秦蜀咽喉、漢北鎖鑰”之稱,故道、連雲、 褒斜三條棧道連接着秦人與蜀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詩仙筆下的蜀道難於上青天,但最爲平坦的就是我們現在走在腳下的陳倉古道。也就是故道。

每過一個彎,我都要看看標誌牌的數字,彎已經轉的人不能數數了,每個彎道邊都有我們華夏祖先最早的足跡圖像。河姆渡人的石雕像站在秦嶺十八彎裏。每個造型都是在演繹着河姆渡人進化的足跡。當看到第十八彎的木牌後,我們便登上了秦嶺梁頂,分水嶺處。

秦嶺梁頂的風呼嘯而過,腳步已經踏入了長江水系。一條秦嶺腹地的彷彿可以通到天邊的公路,在秋風的帶領下,一路絕塵而去,嘉陵江第一村就在眼前了。應該是嘉陵江的支流吧,河面寬大,水流潺潺。踏入嶺南了。繼續前進,沿着河流而行,當年的陳倉古道上,行走的是戰炮,是金戈鐵馬,是戰火硝煙。如今卻是遊人如織。陳倉與鳳縣僅僅是一塊石碑的兩面而已。

一路朝天大道,卻在一個斜路口上偏離主道了。一條沙石路帶領我們一路直上。腳邊都是重戀疊嶂,蒼松翠柏,直立在山谷上,路邊的灌木上,紅豆果紅豔豔的在枝頭等待採擷者。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紅果燦爛,想伸手摘一枝紅果,嚐嚐嶺南的秋色。幾隻黃牛慵懶的在路邊喫草,悠閒的摔着尾巴,車子從它們身邊經過,他們一點都不會害怕,彷彿它們纔是這羣山的主人。不知在沙石路上顛簸了多久,終於上到了廟王山山頂。

寶雞市電視臺的發射塔靜靜的矗立在山頂。一排不知何時廢棄的房屋旁邊便是我們此次的目的地。一片平坦的草甸,綠草青青,藍天上白雲朵朵飄搖,草甸的周邊便是滿樹的紅豆果。紅果燦爛,藍天深碧,綠草如茵,秋風縷縷。草甸低窪處有一灣水,明亮的如同天的鏡子。像極了一灣彎月。秋水長天,水面平靜極了,站在這一灣水邊,它的裏面便有了一個天上的世界。有藍天白雲,有草甸上的各種顏色的帳篷,有喝水的飛鳥,有岸邊的紅果,只是多了我這個水邊的看客。一切的一切,恍惚的讓人誤以爲入了仙境。在這高山之巔,遠離了紅塵喧囂,遠離了浮沉人間,彷彿真的可以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室外人。心真的靜下來了,身體都無比輕盈了。可以和這藍天白雲一起飛昇遊弋了。坐在水邊,看水中的倒影,水中的人兒卻是滿身的憔悴,生活的烙印印在她形隻影單的軀體上。一陣秋風掠過,影子便重重疊疊,有曲意人生的感覺。

漫步草甸,也許是海拔高的緣故吧,草甸上開了許多晚開的蒲公英花,盛開的花朵金黃燦燦的在綠草地上很是奪目,已經開過的成熟的果實毛茸茸的白球,採一朵,在藍天下使勁的吹一口,它們便在風裏翩翩起舞,也許他們想借助秋風直上重霄九,只是不只它們將落根何處,明年它們又生在何地?

沿着水塘邊的小路,青草漫溯處而行,樹木與灌木將這條路修飾成了一條圓拱形的路,路兩邊的樹木灌木生長的在頭頂交織着,人可以穿行而過。陰涼無比,腳下有各種顏色的落葉,在這裏,秋彷彿已經老了。走到空曠處,又是一片綠草如茵的草甸,草在陽光的照射下,青嫩青嫩滴,真想在綠草上打個滾,放鬆放鬆沉悶的身體和心情。繞山頂草甸一週,我們又回到了水塘邊。

暮色四合,草甸上逐漸的寂靜了,一輪明月爬上了山頂,掛在了草甸上的紅果樹上,月到中秋前夜,似乎更圓更大了,在這高山頂上,空氣通透的能看清月宮中的桂花樹和那伐木的吳剛,只是不知玉兔藏身何處?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中秋月圓之時,那擡頭望月的人兒,可有相思寄送!靜靜的坐在帳篷邊,望着頭頂的明月,它好像也少了紅塵喧囂,多了清淨淡雅。心裏想着如果我足夠用心,也許能看到那寂寞嫦娥廣袖翩翩。古人曾說: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但我卻認爲嫦娥在月宮裏一定很自在,因爲她可以不用去討好應付任何人,可以隨心所欲,可以瀟灑自如,可以活一個真真切切的自己。

月亮在緩緩的移動着腳步,輕輕的它就走上了水塘邊,在水裏清凌凌的來來回回的照着自己的倩影。在水裏它調皮的挑逗着水草,隨意的遊動着自己圓圓的身軀,別管它什麼陰晴圓缺,這個時候,便是人間好時節!

月兒輕輕柔柔的送我進入了夢鄉。

在中秋節的第一縷霞光裏我和這高山一起醒來了。東邊的山頂上紅霞染紅了一道山脊。西邊的山頂上哪輪圓月還掛在山頂上,它在等着日出吧,它們朝夕輪換着腳步,卻從不曾見上一面。這一直依依不捨得不想落下的圓月一定是在等着看看太陽的臉。但地球的轉動,它還是一點點在往下落,着急的伸出手去,想要托住它,好讓他們能看到彼此。無奈,我沒有通天的手,月亮真的落下去了。

轉身,太陽也一點點的跳出了山尖。霞光染紅了整個的羣山,山谷裏的雲海在輕輕的流動,像白色的海洋在山谷間徜徉。山脊上是綠樹參天,山谷裏是流雲緩緩,山尖上是霞光燦燦,眼望處是羣山巍巍,腳踏着是綠草青青,陳倉故道依然綻開鳳凰的翅膀,向巴蜀人家蔓延着腳步。

路一直都在腳下,只要擡起腳,月亮也會跟着我們走,一直走到天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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