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近(六)

一天下來,金董氏也乏了。未曾想剛下了車,管事的金德便急匆匆迎上來,“太太您回來了?三少爺來了半晌,都有些等不急了呢!”

知子莫若母。董幼之心裏冷笑,只得打點起精神進了院子。果然金家三少金鵬振笑盈盈過來扶住她,“母親快坐。下次您要上山禮佛,一個電話的事,兒子媳婦們陪您就是了,今兒這大風大雨的,兒子實是焦心。”

“老三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接過丫頭送上來的熱茶,暫且壓住心頭不快。

“母親這是說哪裏話來?兒子媳婦們不能在您跟前盡孝,愧疚還來不及,怎會給母親生事?”金鵬振慣會滿臉堆笑討父母歡心,董幼之倒不由嘆息一回,所謂“教子無方”,不外如是,幾個女兒還好,從鳳舉到燕西,竟是沒一個省心的。

“既無事,坐一坐也就罷了。我這裏是長齋,想你也不慣,玉芬或者還在等你。”她這便是下了逐客令。

金鵬振又往她身邊湊了湊。

“母親,你知道我和大哥不一樣。他在政府裏有差事,好歹有個安身立命之處。我和玉芬現如今只有些小本經營,難以維繫,總該有些圖謀。”他露了爲難神色。

他們夫妻倆在做些什麼,她一向也有耳聞。不過是跟着玉芬孃家親戚那邊的小道消息,一起掙買空賣空的無本之利。“兩處房產四間鋪子,你們就是喫租也夠了。”董幼之放下茶盞。

金家三少仍然沒有放棄的意思,遂細細向她說明來意——有朋友要拉他入股投資實業,簡言之,開紡織廠。他手上現金不夠,又捨不得賣房產,於是就想來找母親週轉。

董幼之再沒有好脾性,索性冷了臉:“前年你聽了你那些狐朋狗友攛掇,去搞什麼投資,落了多少虧空?灰頭土臉回來讓全家給你收拾殘局,你竟全忘了?鵬振,你既無經世濟民之才,也無飛黃騰達之能,倒是學會投機取巧、白日做夢了!我只告訴你,我的棺材本一分錢不會給你,當然也不會給他們幾個。做父母的對你們也算仁至義盡,你們若有心孝順,那是菩薩保佑,不然,莫要拖累我也是好的。”言畢,她先起了身,“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話雖這般狠決,到底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出家是要做到絕情忘愛,可惜金董氏修爲不足,氣了一宿,第二日便起不了身了。

又過一日,宋意如上午去學校授課,下午兩點來鍾放了學,便收了東西往金宅去——薄毯洗過又曬乾,是該物歸原主的。

金德見冷太太居然上了門,頗爲訝異。話傳到二道門,陳二姐知道了,便親自出來接。

宋意如說明來意,將洗淨漿好曬乾又整整齊齊疊了包了的薄毯遞上就要告辭,不過大戶人家斷不至於失禮,總要留她飲杯茶再走。“我們太太病了,不然定是要親自作陪的。”陳二姐滿是歉意。

她不好拂人家的意,只好勉強坐一坐。陳二姐正想法子與她閒話,丫頭面露難色近前來。

“陳嬸子,太太她怎麼也不肯吃藥,怎麼辦啊?”

陳二姐也現了愁容,“病了兩天,飯沒喫兩口,藥也不喫,看來得去洋人醫院找西洋大夫打營養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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