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說,我們還能走多久

我自言自語

我瘋言瘋語

我黯然不語

我沉默不語

                                              ——《啞巴的歌》

                                    1

鄭東下樓送朋友離開後返回來,開門正巧看到文慧蹲在餐桌邊,她好像在清理地板上的米粒。

他打了個酒嗝,就越過文慧,踉踉蹌蹌往臥室裏走去了。

文慧沒擡頭,也沒起身去扶他,她在生氣。

鄭東早上出門時,說中午會有朋友來家裏喫飯,讓文慧多炒兩個菜,別放辣椒,有小孩不能喫辣。

文慧聽後怔住了,等她反應過來,家裏哪兒還有鄭東的影子。

她昨晚臨睡前明明和鄭東說過了,她今天早上也要出門去面試,鄭東還答應開車送她去,怎麼一覺醒來,他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文慧來不及多想,她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沒有搭上鄭東的車,又遇到上班高峯期,文慧在公交站臺焦急地走來走去。

好不容易來輛車,一羣學生呼啦一下全擁上去,擠在門口,文慧怕把包裏的資料弄丟了,就沒敢上前。

公交車開走了,文慧只好在路邊等出租車。

她一邊等,一邊聯繫網約車,可所有的司機在知曉她所在的地方後都不接單,說是高峯期,單行道掉頭也不方便。

文慧看着漸漸明朗起來的天空,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她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每個人似乎都有奔赴的方向,她好像正在被這個世界拋棄着。

                                      2

有那麼一瞬間,文慧害怕極了,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在恐懼什麼,只想趕緊找到一個允許她駐足的地方。

她握緊手裏的包,一頭扎進前行的人羣,匆匆地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就跑起來了。

她知道,如果錯過了今天的面試,她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從小就喜歡畫畫,她喜歡的老師這兩天正巧在她生活的這座城市裏招聘臨時助理。

她激動極了,連夜整理了應聘資料,可就差一步了,卻怎麼也趕不到地方。

等文慧氣喘吁吁地趕到地點時,被告知面試已經結束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文慧還是覺得很難過。

她在大廳旁的椅子上坐下來,趴在桌子上,急促的呼吸還未平復,眼淚就滾下來了。

熙熙攘攘的大廳裏,沒人在意,角落裏,一個女孩的肩膀在劇烈地抖動着。

她不敢擡頭,也不敢發出聲音,只好咬緊牙關,把所有的委屈一次次吞了吐,吐了吞,直到她敢仰起臉。

                                        3

錯過面試後,文慧往家裏走去。

她走得很慢,她知道自己失去的不只是一個面試機會,可具體是什麼,有多慘重,她不敢去想。

她路過超市,路過商場,路過飯店,終於停下來了。

她懶洋洋地靠着飯店門口的樹,給鄭東打了個電話:

鄭東,我們中午在外面喫吧,我不想做飯。

鄭東聽後,哂笑了一聲,說:

你發什麼神經,你不是不讓我在外面喫飯麼?我和朋友都說好了,去咱們家喫飯,人家都同意了,你這是又鬧哪出?多蒸一碗米就行。

文慧掛了電話,連忙擡起頭,她後悔給鄭東打電話了。

                                    4

文慧在家門口的超市裏買了菜和水果,剛做好飯,手還沒擦乾,鄭東就帶着朋友一家來喫飯了。

孩子小,飯菜,米粒撒了一地,果汁也灑了,孩子的父母只顧說笑喝酒,也沒管孩子喫進去多少。

文慧心裏堵得慌,就找了個藉口,把自己關在臥室裏,沒再出去。

直到鄭東開門送客,文慧纔出來。

她知道,鄭東肯定在生氣,氣她不陪客人喫飯。

可她也很生氣。

所以在鄭東喝醉了上臥室睡覺時,她也不想起身去扶他。

收拾乾淨後,文慧在客廳裏坐了下來,任由日光慢慢傾斜。

諾大的房間裏,明明住着兩個最爲親密的人,卻沒有傳出哪怕一絲絲愛的迴響。

                                5

天剛擦黑,鄭東睡醒了,他揉着太陽穴,問文慧有沒有醒酒湯。

文慧沒說話,開了廚房的燈,準備熬湯。

鄭東在文慧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問道:

你怎麼了,今天一天都不高興,他們也不是天天來,你也用不着生氣。

文慧依然沒說話,她就是沒有開口的慾望,可鄭東卻沒放過她,又接着說道:

你在鬧什麼,不就一頓飯麼?你下次不想做就不做唄,擺什麼臉色。

文慧的心忽地疼了一下,她回頭望了一眼鄭東,覺得鄭東陌生極了,轉過頭來,文慧忽然覺得眼眶熱熱的,可她還是沒有開口。

鄭東卻忍不住了,他氣沖沖地喊道:

你說呀,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啊,我欠你錢了麼?你花的哪一分錢不是我的!

鄭東的話猶如一道霹靂劈得文慧頭暈眼花,差點站不穩。

                                    6

文慧停下手裏的動作,慢慢地轉過身來,她看着鄭東,看着看着就笑了起來。

所有她今天想不清楚的問題,好像一下子全都有了答案。

她害怕的是和鄭東繼續過日子。

她害怕因爲自己沒有工作,鄭東會看不起他。

她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爲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惶惶度日而感到開心。

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來。

她害怕失去的也真的失去了。

她失去了重新工作的機會。

她失去了過更好生活的機會。

當初不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哭着求她辭的職麼?自己當初爲什麼就信了他呢?

文慧癱坐在地上,大聲地哭着,好似要把清晨費力壓下去的委屈一併哭出來。

鄭東慌了,他想把文慧扶起來,卻怎麼也扶不起來,只是一個勁兒地道着歉:

我錯了媳婦兒,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呀。

可文慧聽到鄭東喊她媳婦,更覺得眼前盡是黑暗。

她不想再看到鄭東,不想再聽到鄭東的聲音,她不想鄭東再在她面前提錢哪怕是一分錢!

可鄭東全然不理解,只是一個勁兒地道歉,說他錯了,讓她別哭,別哭。

文慧看着眼前的男人,想開口問他錯哪兒了,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能從此做個啞巴也挺好的,如果做不了,可以換個男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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