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3備課小記:《野望》的時與志

原創:書山花開

賞析詩詞,知人論世是最基本的方法,但解讀古詩的困難在於,我們往往不知道該詩的作者是什麼時候寫此詩的,聯繫到王績的《野望》就有截然不同的說法,因此對於詩之主旨的理解也多有分歧。

一、主張該詩寫於隋末之時,或隋唐更迭之際

以《千家詩》爲例,即言明處於隋末,聞唐興有感而作。

上面是豎排繁體無標點,下面是橫排簡體有標點的,但很顯然,其中的“唐頭”應是“唐興”。

有意思的是,該解讀者像我們解讀高爾基《海燕》那樣,不但知道海燕象徵什麼人,就連海鷗海鴨海風海浪,甚至哪一朵烏雲是誰,都說得清清楚楚。

你看:樹樹秋色,暗示隋末羣雄的兇殘不仁;山山落暉,預示着他們必將敗亡;牧人回家,意味着唐將有功,凱旋而歸。連獵人帶着的野物,也能指出是哪個割據的羣雄或者哪個農民起義的領袖,至於是竇建德還是李密,解讀者也是心知肚明的。

總之,解讀者以爲處於朝代更迭之際,作者甚爲彷徨,“無真主可依”,想要去到唐做官,又“無知識引進之士”,所以思量再三,不如隱居來得妥當。按解讀者這麼一分析,感覺王績不像是在寫詩,寫的是滿肚子的生意經或者投資者的策劃案。

下面的解讀也以爲“可能作於隋末”,但不像《千家詩》的謝枋得那樣穿鑿附會。

解讀者沒有緊扣所謂的時代背景,只是籠統地指出,作者處於末世,因此心情苦悶孤獨。詩人何以表達此種心情呢?無外乎有二:一是呈現動作和心理,即徙倚無依、相顧無識、長歌采薇,由此勾勒詩人的自我形象;二是通過帶有情感色彩的景物描寫,如“皆秋色”、“唯落暉”,和“薄暮”特定時段的所見投射於心的感受,用以強調、烘托、渲染或描繪心理。

和部編版教材比較,此處解釋“犢,小牛”,沒有進一步指出“此處指牛羣”,在解釋時也沒有這個意思(“牧人們趕着牛犢”)。爲什麼要將“犢”解釋爲“牛羣”?可能感覺到既然是牧人,應該像專業戶一般,是其職業或專長,因此,假設一個名爲牧人的農民,只趕着一頭小牛回家,是有點對不起“牧人”這個光榮稱號的,趕着一大堆牛回來,浩浩蕩蕩的,纔算得上真正的“牧人”。從版本的角度講,也有將“牧人”改爲“牧童”的,這一改和“小牛”就很契合了,試想:牧童趕着小牛回家,就比一個大男人趕着一頭小牛要合理多了。

但課文硬生生地要將“犢”,解釋爲“牛羣”,總覺得有欠缺之處。

但是站在作者的角度想,無論是看到一個男人趕着一頭小牛,還是一個養牛專業戶簇擁着一堆高頭大牛,心理還是一致的:被一人一牛孤獨的身影所投射或者是爲浩浩蕩蕩牛羣淹沒而反襯,那顆孤獨的心依舊蓬勃

下面的解讀強調:景物人事的選擇,起到正面或反面的襯托作用

正如解讀者所說的,所見之景物無不染上詩人心境:秋色落暉,正面烘托了作者心緒的蒼茫,而牧人趕牛返回、獵人載着獵物回家,恰恰呈現了作者的“無所着落”,身無所寄,心無所歸,恰好呼應第二句“徙倚無所依”。

置身現實如此,遙想歷史,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一個“嘯”字,使人想到王維的“彈琴復長嘯”,“嘯”聲之中蘊蓄着的豈不是孤獨與落寞?

二、主張寫於作者入唐後棄官歸隱或作於詩人晚年

如果是入唐後再棄官歸隱,就沒有處身亂世那樣的猶豫和迷惘,因爲前者除了“人”還有“世”這個因素在起着作用,也就是說,抑鬱苦悶是其次的,閒情逸致或是第一位。下面的解讀就有這個意思。

從“點評”看,所謂“在閒情野望中猶帶抑鬱的色彩”,即認爲農家的生活,充滿着“閒情野趣”,詩人生活其中,儘管尚不足以忘世,但能夠欣賞和親近,至少不是用來“反襯”的。

儘管沒有指明作於何時,但肯定了詩作“情調閒逸,氣氛安謐”,對於中間兩聯,更是強調了靜謐與安寧,帶着遠離鬧市喧囂的那般“田園牧歌的氣氛”

三、根據關聯性原理,找到解讀的“平衡”處

王元華《語用學視野下的語文教學》指出,關聯性原理強調

“閱讀理解要做到從形式到內容的緊密關聯。形式側重指語言,要求語言前句與後句之間,前一段和後一段之間,開頭和結尾之間要相互關聯;內容側重指語言所承載的生活體驗,要求所承載的生活體驗之間相互關聯,體現着某種有機的聯繫。”(王元華《語用學視野下的語文教學》p144)

這就啓示我們解讀詩歌必須在形式與內容,以及和生活體驗之間找到平衡

從本詩來看,應處理好三處矛盾,找到應有的“平衡”,具體是:

(1)景與情的關係:就景而言,中間第二聯,第三聯,前者是自然之景,後者是人物風情,到底是協調的,還是矛盾的;就情而言,開頭指出的“徙倚欲何依”的矛盾,與“相顧無相識”的孤獨,以及“長歌懷采薇”的追懷,如何達到有效的統一。

(2)就“知人論世”來說,倘作於隋末,則處於亂世的內心之困,更容易理解;倘作於入唐後歸隱期間,則享受田園牧歌生活而尚未能忘懷於仕途的得失,更容易算得上是正解。

(3)就最後一句的用典來看,到底是掙扎於新舊二朝、困擾於名節譭譽,還是和《詩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相似,僅取其“歸隱”之意呢。

比較各種解讀文本,筆者以爲劉學楷主編10卷本《唐詩選注評鑑》第一冊就該詩發表的觀點,相對合理。

1.“采薇”之典,不宜深求,應解作“懷想隱居高士”爲宜。因爲,像《千家詩》那樣,若對號入座,就刻意求深。

2.中間二聯的景物,“景象於闊遠絢麗之中略帶蕭瑟清寂的情味”,也就是說,不是兩極,既不是蕭瑟的,也不是明麗的,二者兼備,頗似過渡階段時的秋景,也合於處於矛盾之中詩人的心境,誠如劉學楷所言,“透露出詩人對秋天薄暮景色既流連稱賞又感寂寞的心態”

以此觀照,說“染上金色”“美麗”“色彩亮麗”,有失偏頗。如:

說其“衰颯”“荒涼”,也有失偏頗。如

3.就創作時期和主題而言,劉學楷指出本詩“當作於易代之後”,詩人儘管不免寂寞,但全詩“充溢着一種和平寧靜的田園牧歌情調和對隱逸高致的追求”。假如否定了那種貼標籤的“寄託”說之外,按“隱逸說”理解,無論對景物描寫對人事活動,及典故的解讀,都能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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