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過後，氣溫就突然降下來了，疾馳火車窗外的田野像一個巨大的調色盤，水塘，菜畦，剛收割過的田地，新翻的土地還有一片一片的樹林，深深淺淺，高高低低，極盡斑斕之色彩，一個個聚集的村落點綴其間，寂靜而又安詳。
突然想起了某一年秋天，和三掌櫃一起坐火車去湖南，也是這個時候，下雨天，這樣的風景，我教三掌櫃描寫了窗外的景色。
和三掌櫃在一起的時候並不覺得，剛獨立離開我的時候也沒覺得，只是，此刻，那種割捨的疼痛像一個被撞飛的人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再慢慢恢復知覺一樣，鑽心刺骨般的疼痛。
曾經有人問我，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你願意回到什麼時候？我當時的回答是十八歲的時候，理由是可以重新選擇一次生活的方式。
那麼，我現在的答案是回到三掌櫃十個月的時候，我每天抱着他哄着他，一天給他洗兩遍澡，然後在外面晾曬一杆子衣物，就這樣長長久久地陪着他，不錯過他的每一個成長時期，專注地看着他慢慢長大。
一度以爲，這麼多年的顛沛流離是因爲生活所迫，其實，這也何嘗不是一種抉擇呢？只是那時候年青，不知道什麼纔是最重要的罷了。可是，我又是真的不知道嗎？我不過以爲是短暫的別離，誰曾想，生活和生存又是一道這麼難解的題，一擡頭，白駒過隙，一晃就是許多年。
時光催人，催得白髮生，小孩子快快地長大了，父母臉上的褶皺越來越多了，時光淘洗磨礪着生活這塊粗布，洗得發白，淘出破洞，生命中有些重要的人一不小心就從破洞裏漏走了，那些我愛的愛我的笑臉，英容笑貌偶而出現在夢裏，再也看不見了，永遠。
列車飛馳，窗外的風景從鄉村切換到城市，如此反覆，我卻再也不是那個嚮往詩和遠方的浪子。
有一天，我的朋友跟我說，如果有一天他不工作了，他想休息兩個月，自駕走318進藏，還想去看看黃河的源頭。
我說，這個夢想有點遙遠，人到中年，不工作不可能，等有一天你不工作了可能又是一種心境了，爲何不說走就走？三天也行，近點也行，要不然七天？
他笑了笑說，夢想而已！
成年人詩和遠方的夢想，很遠很遠，遠到它可以在你追隨它的路上慢慢地把激情消耗怠盡，慢慢地磨平棱角，把你沉澱，它在你伸手抓不到的地方衝着你笑，直到你褪去了浮躁，你平靜地走，你想着，這條路實在是太遠了，但是，只要我一擡頭，它還在前面朝我笑，已然足矣！
車窗外的雨越來越大，速度太快，落在車窗上的雨珠迅速結合變大，飛逝，被疾馳的風拉出長長的尾巴，像極了一羣奮力游泳的蝌蚪。
深秋，下雨天，真的不適合一個人出門，自古逢秋悲寂寥，更何況，歲月催人老。
對鏡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莫回首，莫，莫，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