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陌生人

      這是長江邊縣道上的一個三叉路口,西山的月剛展露出頭角,隨着時間的推移,河對岸的山一點一點的隱沒入黑暗裏,月亮升騰起來了,將月光灑落在地上,沒有路燈,水泥路散發出冷冷的白色。

      縣道上散落了一些沙子、泥土,可能還有碎石子,一輛又一輛的車子碾壓而過,發出滋滋、渣渣的聲響,風從江面拗口吹過來,剛勁而又猛烈,發出嗚嗚的聲響,它們在人的周身拍打着旋轉着徘徊着,與厚厚的羽絨服對峙博弈,一次又一次地鞭打着人們的身體。寒風在這個路口熱鬧的匯聚,無一例外地挑釁一下過路的行人,再從這裏分道揚鑣。

      我緊緊地捂着帽子,不讓風灌進我的脖子裏,又一輛小轎車從我面前呼嘯而過,這是我們招手攔車的第十輛了,剛參加完一場葬禮,氣氛有點低沉,我和姐姐想搭一輛便車去縣城,可能是天冷外加天黑的緣故,沒有一輛有停下的意思,路上的車很少,一個行人都沒有,等的間隙,我在原地小跑地跺着腳,給自己一點信心再補充點熱量。

    正在這當口,遠遠的看見一輛白色的依維柯從下面的彎道拐上來了,右轉,是我們要去的方向,我以爲是班車,心裏一陣竊喜,姐姐也看到了,她衝過去使勁地招着手,我也跟着邊揮手邊跑過去,車子拐了彎直接向前滑去,把我們甩了很遠,我們一路招手一路小跑漸漸地被開了距離,眼看着追不上了,有點泄氣,正當我們慢下腳步的時候,車子踩了個剎車靠邊停下來了,我們一陣驚喜,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去一邊拍打着車窗一邊請司機帶我們去縣城。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跳下車幫我們拉開了車門,這是個剛剛拖過貨物的車子,座椅都被摺疊起來了,那個男子敏捷地搬開一個雙人座椅讓我們坐上去,順勢幫我們繫上安全帶,關上車門,再坐回到駕駛臺,全程乾脆利落,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卻讓人感到莫大的心安,車子啓動的時候,他問道:“你們暈不暈車?我開車有點快。”姐姐回道:“師傅,那你開慢點我有點暈。”他說了一聲好便開車了。

      一路上再無別的語言,沒有搭話也沒有問我們去哪兒在哪兒下車,更沒有談價格,我的心裏有點忐忑,轉念一想,這麼晚了,又難搭車,縱然收我們一人一百也是要坐的,便心安理得起來。

    這個師傅果然是個高手,在不寬闊的漆黑的縣道上嫺熟地避讓摩托車,迎面而來的轎車,逮着機會快速地超過前面的貨車,轉彎,加速,減速,如魚得水,穩而快速,始終沒有一點聲響。

      車裏放着經典的老歌,紅日,挪威的森林,我的家鄉在日喀則,竟然還有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配他的車速,偶爾還合着高潮部分哼唱幾句,每一首歌都好聽都很能帶動情緒。

        車子裏空間很大,開了暖氣,姐姐睡着了,除了音樂都很安靜,那男子怡然自得地聽着歌開着車,那種感覺,真是天高地闊,欣欣然,就像我是在浪跡天涯而並不是在搭車走一條回家的路。心裏想着,那麼多車都不帶我們偏偏他停下來了,而且他車上的音樂好聽開車技術又好,這個師傅一定是個熱心腸又有趣的好人,想着縱然這人收我們一人兩百也是願意的。

      車子進了縣城,快到車站的時候,我半欠着身子打斷了那男子,我說:“師傅,您把二維碼給我一下,我給你掃錢,我們就在前面的車站下車。”他一邊開車一邊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爽朗的笑了,他說不要錢!我一聽立馬急了說,那不行的,那怎麼好意思,還是要收錢的。師傅笑着說,我又不做這生意我怎麼收錢呢?

    然後他告訴我,他每天早上很早就從這條路開車上去,晚上也幾乎是這個點回來,一早一晚的只要有人招手只要順路他都會帶上,那個點兒不好趕車,中午不帶,因爲有班車,他說,帶人是有責任的,一般人都不願意帶,今天在路口看到我們招手想着這大冷天的就把我們帶上了。

      我聽了很是感動,姐姐聽了也很感謝執意要給他車費,他笑着說,真的不用,如果你非要給的話就給我買瓶水吧!到了車站,我讓姐姐坐在車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街邊的小賣部,他在車上大喊着不用買不用買!我抓了一瓶阿薩姆和一包煙回到了車裏一起塞給他的時候,他哭笑不得,說我只是開個玩笑,你還真買,堅持把煙退給我,順口問我們去哪裏,我說我在這裏搭車去市裏,姐姐在一中附近,他二話沒說就讓姐姐上車說要把她送到家門口,姐姐說再不好麻煩你了,他再三邀請,姐姐只好上車了,因爲這裏不能久停,我們匆匆告別,車子就開走了。

        緩下神來的時候纔想起沒有看清這個人的臉也沒有記住車牌號碼,除了這個陌生人給予的溫暖什麼都沒有留下。那時候,縣城的燈火璀璨,馬路上有人穿過,獨自一人站在路燈下等車,風撩着我的發稍,心裏充盈着快樂的情緒。

      有一天跟王海燕說起這個人的時候,她也笑着說真是碰到了一個好人,她說雖然他什麼都沒有留下,但是他在你的心裏留下了一顆溫暖的種子,我相信有一天你在路上碰到需要幫助的人也一定會伸出援手的,我說是的。

        我跟三掌櫃說起這個人的時候他笑着問我,你爲什麼給他買阿薩姆?我說你還記得我們在西藏喝的甜茶嗎?他說記得,我說這個人的熱心豁達和灑脫跟阿薩姆很配!他不置可否地笑了。

      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是圓的,一個人的付出就算當時沒有得到回報,終有一天也會以別的形式回報到他的家人或者他自己身上,所以,我想那個男子一定是個幸福又幸運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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