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蘇建傳（二）

李廣很快在家中閒居了數年。他家和潁陰侯灌嬰的孫子灌賢一起隱居藍田，他們經常一起到南山中去射獵。有次李廣在夜間帶着一名隨從外出，在田間飲酒很很晚。他返回時來到霸陵亭，亭尉喝醉了，大聲喝斥李廣。李廣的隨從說：“他是原李將軍。”亭尉卷着舌頭說：“現在的將軍們都不允許夜行，何況是名原將軍！”

他攔住李廣，讓李廣在亭中住了一夜。

過了不久，匈奴人進攻並殺掉遼西太守，擊敗韓安國將軍，韓安國調任右北平。漢武帝下詔封李廣擔任右北平太守。李廣立即請求讓那名霸陵尉一起前往，到了軍後中李廣就把他殺掉了。

李廣上書漢武帝謝罪.漢武帝回覆說：“將軍就是國家的爪牙。《司馬法》中說：‘登上戰車就不能行禮，遭遇喪事要不穿喪服。將軍的職責是振旅撫師，以征服不服，統一三軍意志，激發軍士之力。所以將軍一怒震動千里，振威要能降伏萬物；將帥的聲名要施加於夷貉之地，威勢要能震撼鄰國。’所以說報仇除害，制止殘殺，這就是朕希望將軍去做的；如果免冠赤足，叩頭謝罪，這哪裏是朕所期望的呢！將軍要率師東征，安定邊疆，以新的勝利迎接右北平的又一個盛秋。”

李廣在右北平，匈奴人聽說後，號稱他爲“漢朝飛將軍”，遠遠躲避了好幾年，不敢再進入右北平。

有一次，李廣外出打獵，看到亂草中潛伏着一隻大老虎，就迅速射出一箭，一箭正射中老虎，只看到箭羽露在外面。李廣下馬走近一看，原來是塊很像老虎的大石頭。李廣退後多次射擊，但最終也沒有能再次射入石頭中。李廣家附近有老虎，他曾經射殺。他在右北平時，有一次前去射虎，老虎騰身而起，撲傷了李廣，但李廣最後還是射殺了老虎。

石建去世後，漢武帝召回李廣接替石建擔任郎中令。公元前123年，李廣再次擔任後將軍，跟隨衛青兵出定襄進攻匈奴。衆將中有很多人斬首俘虜敵軍，因爲戰功被封爲侯爵，但李廣卻沒有立功。以後兩年，李廣以郎中令的身份率領四千騎兵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率領一萬騎兵和李廣一起出發，兩軍分兩路前行。

李廣前進了數百里，匈奴左賢王率領四萬騎兵包圍了李廣。李廣的軍士全都害怕了，李廣派他的兒子李敢率隊前往衝擊匈奴人。李敢只帶領數十名騎兵，直衝匈奴騎兵，最後從兩翼殺出後返回。李敢報告李廣：“匈奴人很容易擊破。”軍士們這才穩定下來。

李廣把軍兵部署成圓形，匈奴人發起兇猛的攻擊，箭如雨下。漢軍死者過半，他們的箭支也要用盡。李廣命令軍士們把弓拉滿，不要輕易發射，李廣用大黃弓射擊匈奴裨將，連續射殺數人，匈奴人的攻勢很快停頓。到了黃昏時分，漢軍將士沒有半點懼色，李廣泰然自若，指揮自己的部隊，軍兵更加佩服他的勇敢鎮定。

第二天早晨，雙方再次交戰，張騫的軍兵這時也趕到，匈奴人這才退走。漢軍已經很疲憊了，沒有力量追擊。這次李廣差點全軍覆沒，只好收兵回營。按照漢朝法律，張騫行動遲緩，應當斬首，判處花錢贖罪成爲普通百姓。李廣則是功過相低，沒有獲得賞賜。

當初時，李廣和堂弟李蔡一起侍奉漢文帝。漢景帝時期，李蔡累積功勞升任兩千石官員。漢武帝時期，李蔡升任代地相國。公元前124年，李蔡擔任輕車將車，跟隨衛青進攻匈奴右賢王，立功達到斬殺敵人的數量，封爲樂安侯。公元前121年，李蔡接替公孫弘擔任丞相。要論實際才能，李蔡屬於中下等，他的名聲離李廣差得很遠，但李廣不能受封侯爵和食邑，官位一直沒有超過九卿。

甚至連李广部下的軍官或者士卒也有人取得封侯。李廣曾經和善於相面的王朔私下裏交談，他說道：“從漢朝進攻匈奴以來，我李廣沒有一次不在軍中。但衆校尉以下，那些才能不到中等的人很多，卻因爲進攻匈奴獲得軍功取得侯爵的有數十人。我李廣比他們一點也不差，但卻沒有尺寸之功能夠取得封邑，這是爲什麼呢？難道我的面相就不應當封侯嗎？還是我命該如此呢？”

王朔反問：“將軍自己考慮一下，難道有什麼悔恨的事嗎？”李廣回答：“我在擔任過隴西太守時，羌人曾經造反。我引誘他們投降，投降的有八百多人，我欺騙了他們，在當天把他們全部殺掉。我一直到現在還悔恨這件事情。”王朔說：“禍患沒有大過殺掉降卒的，這就是將軍不能封侯的原因所在。”

李廣歷任七郡太守，前後共計四十多年。他把得到的賞賜馬上分發給手下的軍士，得到的飲食也和軍士們共享。李廣這一輩子，四十多年擔任兩二千石的高官，但一直家無餘財，也從不提經營家產的事情。李廣身材高大，生有一雙像猿猴樣的長臂，他的善射也是天性，他的子孫以及向他學習的，沒有人能超過他。

李廣平時說話遲鈍，有話很少出口。他喜歡在地上劃圖，和別人擺列軍陣，或者一起比試箭法，按照射中的密集或者稀疏程度來罰酒取樂。他只以射箭作爲娛樂項目，一直到去世前還是這樣。李廣長年在沙漠附近率領軍兵作戰，到了缺水的地方，見到水後，士卒們不全部飲完水，他不接近水源，士卒們不都喫完飯，他也不開始喫飯。他對待士卒寬厚而不嚴厲，軍士也願意爲他賣力。他的射箭方法是：有緊急情況遭遇敵人時，不在數十步之內，他瞄不準不射，只要射擊敵人都會應弦而倒。也正因爲這樣，他率軍時幾次被敵人所困，射擊猛獸時也曾經受傷。

漢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大將軍衛青和驃騎將軍霍去病大舉進攻匈奴，李廣主動請戰。漢武帝認爲李廣年事已高，沒有答應他，很久後又答應了他，任命李廣爲前將軍。

衛青率領部隊出塞後，捕捉到一名匈奴俘虜，得知了單于的確切位置，親自率領精兵出擊，命令李廣和右將軍趙食其的部隊合併爲一處，從東路進攻。東路道路迂迴曲折，繞行很遠，並且道路很難走，大軍所過之處水草很少，不適合大隊前進。

李廣請示說：“臣我率領的所部本來作爲前軍的，現在大將軍改令臣兵出東路。臣我從少年結髮時就和匈奴作戰，現在願意抵擋單于，臣我希望作爲前隊，力爭死在單于之前。”

大將軍衛青在暗中接受了漢武帝的命令，認爲李廣年老，命運還不好，不能讓他抵擋單于，所以不想答應李廣的要求。這時公孫敖剛剛失掉侯位，作爲中將軍跟隨衛青，衛青想讓公孫敖和自己進攻單于，所以才改命前將軍李廣作爲東路。李廣當時知道了這個情況，堅持要求衛青收回命令。衛青不聽，命令長史送書信到李廣的軍營中，信中說道：“你趕緊到東路方向去，按照書信中的命令行事。”

李廣沒有辭別衛青就帶隊起行，很惱怒地前往自己所部，率軍和趙食其合兵後出東路。在行軍途中卻迷失了道路，先出發卻反而走在了衛青的後面。衛青率軍和單于接戰，單于戰敗逃走。因爲李廣這路沒有跟上，所以未能乘勝追擊單于。衛青率軍向南回軍越過沙漠，碰到了李廣和趙食其的部隊，李廣拜見衛青後返回軍中。

衛青派長史送去幹糧和酒給李廣所部，詢問李廣和趙食其迷路的情況，衛青想要上書報告漢武帝這次戰鬥情況，但李廣沒有應對。衛青派長史命令李廣迅速從軍營中趕去核實情況。李廣說：“我手下的校尉們都無罪，只是因爲我才迷失道路，讓我一人前去對簿好了。”

李廣到了衛青的軍營前，他對自己手下的衆將士們說；“我李廣從少年結髮時，和匈奴大小打了七十多戰，現在萬幸跟隨大將軍出兵，接觸到單于的軍兵。但大將軍卻改令我部迂迴前進，這才導致迷失道路，這難道不是天意嗎？何況我李廣六十多歲了，最後不想面那些刀筆吏的審問。”李廣說完後橫刀自刎。

李廣的軍兵和士大夫全都痛哭不止。百姓們聽說後，瞭解和不瞭解情況的，無論男女老少全都流淚。右將軍趙食其被交給官吏審理，應當判處斬首，最後判處花錢贖罪成爲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