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時我問她要不要穿上衣服,外面剛下過雨有點冷。
“冷就冷吧,反正身體也不會壞到哪裏去了。”
“那也喫點東西再出去吧,我有點餓了。”
她想了想之後便去房間的一個角落裏去翻一堆外賣盒子,飲料被失手打翻在地。
“多久之前的啊,那還能喫嗎?”我捂住鼻子。
“我喫的很少,幾乎每份只吃一點就飽了,應該會剩下很多,你喫辣嗎?我剩下很多沒取開的辣椒醬。”她回過頭說。
“算了算了,我去外面買東西帶回來喫,你有什麼要喫的?”
“人活着需要喫東西對嗎?”她反問到。
“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你已經死了,也不用喫東西了。那你在這裏等着我回來吧。”
說完我就去了外面買東西來喫,打包了一份酸菜魚,店家還送了一碗沒賣完的粥,之後我又在超市裏買了兩瓶酒,順便將粥扔進垃圾桶裏。
“56度,買酒來幹什麼?”她邊觀摩酒瓶邊說。
“喝點酒暖暖身子呀,再說,你死了那麼久,身體會變硬的,喝點酒活絡一下筋骨嘛,不然一會走都走不動了。”我邊取開我的酸菜魚邊對她說。
她直接對着酒瓶喝了幾口,被嗆到後又咳了幾聲。
“什麼感覺?”
“舌頭有點辣,嗓子有股子暖流。”
“身體還沒感覺到熱?”
她又將剩下的酒一股腦全喝完了。
“暖流像坐山車般從嗓子滑下去了,你看,我手腕的傷口處都開始冒出熱氣來了。”
“我就說嘛,你也可以是一個溫暖到冒煙的人。”
“你在喫什麼?”她把臉湊了過來。
“魚擺擺。”我把筷子遞給她。
“在喫魚的屍體嗎?我的屍體甚至沒有一隻魚的美味嗎?”
我失手把筷子掉在了地上,但也懶得撿,已經變得毫無食慾了。
“你喫過螞蟻的屍體嗎?”她認真問到。
“誰會去想到去喫螞蟻呢?你喫過?”我只感覺有螞蟻在我喉嚨裏面爬。
“我把它們燒焦過,單憑味道就覺得不好喫,但我還是試着吃了幾個,燒焦的螞蟻並沒有什麼味道,如果生喫的話,用舌頭感覺會有點酸,又有點甜。”
“不要再說了,走吧,我們出去吧。”我趕緊打住這個話題。
於是我光着腳牽着她出去找正在下雨的地方,來時的傘也丟在門外沒有帶。
雨停下之後,外面的人變得多了起來,紛紛投來既淫穢又侮辱的目光。
我在旁邊全程沒有說一句話,明明是她裸着身子,可她卻毫不在意,只有我在替她羞恥。
我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我好像一直在替她製造情緒,是因爲她的生命丟到我頭上了嗎?
我打她巴掌時她沒有生氣,而我在生氣,她在陌生人面前裸着身子時沒有感到羞恥,而我在羞恥。
“手腕還疼嗎?”我看着她手腕說。
“不疼,死之前劃開的,死之後就不會感覺到疼了。”
“對自己竟然毫不手軟,還是豎着劃開的,生怕自己死不了。幹嘛不喫安眠藥呢?至少能死的乾淨一點。”
“我不希望自己是完整的,要是能被分屍就好了,可我自己做不到,所以希望自己死的時候能流一大灘血出來,一直都是這麼打算的。”
“你是怎麼變得這麼病態的?”
“不要問這些關於過去的問題,我自己也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死掉的感覺怎麼樣?”
“和活着基本沒什麼兩樣,你知道嗎,都一樣無聊,但是,起碼我願意聽人講話了,或者說,我能同你講話了。在此之前,我聽不得任何聲音,神經變得衰弱。隔壁住着兩個嗑嗨了藥的情侶,音樂聲音放的超級大,晚上他們不放音樂,取而代之的是叫牀聲,聲音越來越大,吵醒了他們一個月大的孩子,於是孩子嘗試用哭泣聲來與他們比個高低。一開始的我聽見任何聲音都難受的不行,他們都在以各種方式積極的活着,散發着各種情緒,只有我,偏偏容不得這種積極。”
“後來呢,我進你房間感覺周圍挺安靜啊。”我問。
“哦,後來那對情侶嗑了太多毒品兩個人在做愛時全都猝死了,你知道嗎,就像《失樂園》裏的祥一郎和凜子一樣,裸着身子抱在一起,交合着,死掉了,孩子也因此餓死了。所以你來時安安靜靜的。我一直以來都錯怪他們了,他們和我是一路人來着,我該和他們講講話來着。”
“那你能和我講話是因爲我在你身邊也一直處於負面情緒中嗎?”
“或許是吧。我不想被人拉回正軌,只想有人陪我墮落。”
不知道我們光着腳在泥路上走了多久,期間雨一直沒下。
“你喜歡雨嗎?”
“也算不上喜歡,我喜歡下雨時那種陰晦的感覺,陰暗處東西的發黴味會擴散出來,這樣一來,至少我會知道,這世界上不單單是我是在腐爛,還有很多東西在陪我一起,所以心滿意足。”
我們躲進了森林裏,雜草和各種樹枝硌得我腳疼,裏面有一隻鹿的墳墓,木板上還有墓誌銘。
“你說這裏面真的有一隻死掉的鹿嗎?”她問。
“有,因爲是我親手將它埋在這裏的。”
“我想看看它現在腐爛的怎麼樣了。”
說完她便動手開始挖鹿的墳墓,我在旁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