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機飛過月亮旁邊的時候，小安剛好擡起頭。他一直都很羨慕那些知道自己目的地的人，至少有個前進的方向。
在他旁邊是一位老婆婆擺的地攤，一堆爛菜。賣相自然不好，完整倒是完整，但看起來一點水分都沒有，像是秋末的乾枯落葉。今天晚上應該沒有人會買她的菜。她應該會在吹了一晚上風之後拄着柺杖回家去吧。
那根柺杖大概也是不知道從哪裏撿得棍子。小安小時候也喜歡撿棍子玩，那是他稱手的兵器。由於他有先天性的語言障礙，話也難說得清楚，更使得他像是一位沒有歸途沉默寡言的劍客，像順手斬掉敵人首級一樣將樹葉打落。每次收劍的動作都同樣緩慢。
可他不再是小孩子了，已經過了結婚生子的法定年齡了。再無緣無故撿根樹枝玩會被人當成傻子。但不管他撿不撿樹枝周圍人都已經把他當成傻子了。他幾乎沒說過話，總讓人覺得陰冷，相貌也是下等，沒人正眼瞧他。女孩們常常用“小安喜歡你，你看他一直偷偷看你”來互相打趣。其實還好，大家都只是喜歡開他的玩笑，沒人真正欺負他，他也沒被人當成不會說話的畜牲來使喚他，因爲沒人想和他住同一個宿舍。
這點對小安來說倒挺不錯，他常常會神經衰弱，聽不得別人講話，一聽別人說話就開始難受，只能瘋狂的尋找出口，若沒有出口，後果不堪設想。
幸運的是，萬事萬物皆有出入口。
雖然這樣，小安也有喜歡的女孩，但不可以說，不但自己丟人，那女孩也會丟人。總之就是不要給別人帶來任何麻煩，小安是這樣理解自己的。
自己一個人在宿舍就沒有可以避諱的事，沒課時小安就一個人裸着身子在宿舍，並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只是懶得穿衣服，反正都是一個人，原始的猴子也是這樣。
宿舍隔音還算不錯，看一些18+影片也不用特意戴上耳機，但看得多了總覺得無聊，連生理反應都不會有。
每晚入睡前，小安都開始幻想，幻想會有女孩喜歡他。他是一個很嚴謹的人，連幻想也要注重實際，不需要那麼多女孩喜歡他，也不需要多漂亮的女孩喜歡他，太不合實際的幻想會讓他臉紅，進而渾身燥熱。他只幻想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不取笑他，不欺騙他，不鄙視他。
那天晚上他也做了一個那樣的夢。
夢裏不知道參加誰的婚禮，坐在他旁邊的女孩一直衝着他笑。
小安並不喜歡這樣的夢，醒過來後只會讓他惆悵，即使很久以後都失落難受。
小安已經活了二十多歲了，實際上和他有關聯的女孩也只有一個。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了，他和鄰家的女孩小依一起養了一輪月亮。
水盆裏的一輪月亮。
“我要和爸媽出去幾天，麻煩你幫我養一下月亮。”小依指着水盆說。
小安順從的點點頭。但他之前也沒有養過月亮，也不知道該怎麼養，卻還是答應下來了，他只有小依這麼一個朋友。
“水不用換，家裏應該有手電吧，每天晚上這個時候你過來用手電照上幾分鐘，月亮就會越來越圓。”
小安點點頭。
在小依走後，起初的幾天相安無事，水盆裏的月亮確實如她所說越來越圓了，小安慶幸自己沒有把事情搞砸。
他們關係的決裂是在小依回來的那天。冬季驟然的降溫，水盆裏的水變成了冰塊，月亮也消失了。
小依埋怨他把自己的月亮殘忍殺害了。
“以後再也不和你玩了。”這是小依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今看來，估計是當時小依和他玩被人取笑了。幫她養月亮，那只是一個再滑稽不過的藉口罷了，甩掉他的藉口，同時錯誤全在他這方。
“你親手搞砸了我們的關係，不是我不和你玩，你太讓人失望了。”
就算小安挽留，恐怕也只能得到這麼一句話。
時間回到現在，小安有點想去見見小依，不知道她結婚沒有，恐怕孩子都有了。
也只是想想了，他不可能真的會去見她，也不知道去哪裏能見到她。
不如養一輪月亮吧，像當時那麼無知一樣，當做故事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