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十六)

“那倒巧了,我也不是。”严以诺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剪刀塞到她枕下,“以防万一。”

小唐害臊,远远把席子铺在靠门的墙边。严以诺冲她笑笑,席子铺在了靠门的另一边墙旁。

蒋毓如并没有她伪装的那般镇定,脸朝外盯着门的方向躺下,手不由自主探向枕下,死死地抓住那把剪刀。

人本来就紧张,再加上小唐呼声震天,她越发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一睁眼发现严以诺似乎在盯着自己笑,一个激灵,赶紧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早起就露了一对黑眼圈。加之乡下地方没有胭脂水粉,她在半块破镜子前瞧着自己憔悴的模样好生烦躁,毕竟哪有女人不在意这些?

如此,在严以诺看来,恰恰是她卸下了平日仪态得体、从容大方的外壳。倒也是,什么时候见过陈家大太太把不痛快写在脸上?

他找这家女人讨了一把油纸伞递给毓如:“一会儿太阳大,你拿这个挡一挡。”

坐船过河,小唐又照严以诺的嘱咐,雇了顶轿子送她回陈家。

她一夜未归,丫头们倒还不慌,只是后院老太太心中起疑,遣人出去找了几回,要不是她这会儿进了院门,差点就要报官。

燕儿过来告诉她始末,她稳了稳心神,回房梳妆换衣,又从厨房端了刚炖好的燕窝,笑吟吟向后院去。

早饭还搁在桌上动都没动,老人家沉着脸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也没拿正眼瞧她。

她只作不知,一边命人撤了早饭,一边蹲到老太太脚边,舀了一勺燕窝要喂。

“两个孩子都快成家了,做母亲的夜不归宿,你就不怕他们蒙羞?”陈家是体面人家,做陈家妇就更要检点。先前许她抛头露面掺和生意,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昨晚的事,明显超出了老太太可以容忍的底线。

“昨天大雨您也是知道的。通济桥被冲垮了,没办法就在附近农家借宿了一晚。毓如让您担心了。”她耐着性子赔笑解释。若是担心她的安危,这会儿见她毫发无损回来,听了她解释,应该也就没事了。

偏老太太还要细究:“你一个妇道人家本来就不该出城。况且刚才刘妈跟我说,你是和那个姓严的一起回来的?”码头那边人多口杂,闲话竟是先于她一步进了家门。

毓如一夜没睡,本就极疲累了,这会儿当着丫头婆子受审似的,便觉何必徒劳辩白,索性放下碗站起来。

“从来古话只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的事,飞浦从来不过问。这会儿就算我真犯了七出之条,也该是老爷来休了我。可惜咱们老爷早早就驾鹤西去了,现在是民国了,我一个寡妇在外头就算住一年也不犯法,您呢,少操闲心才能长命百岁。”她转身向刘妈笑道,“老太太岁数大了,她糊涂了,难不成你们也跟着一起糊涂?要还有下次,就只好请你另谋高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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