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 | 閱讀之歡喜,來得猝不及防

喜歡讀書的人,總會被觸動,被一陣風,一個劃過天空的飛鳥,一句話,一個書名,甚或爲一段評論所吸引,於是靠近。

如同茫茫人海中的偶遇。

人與人相遇,拉開的是愛恨情仇大戲,難分難解,相愛相殺。可與書相遇,那種怦然心動會蜿蜒綿亙於不老青山中,長榮綠水間。

畢淑敏說,“我喜歡愛讀書的女人。書不是胭脂,卻會使女人心顏常駐。”試想沉浸在戀愛中的女人,是何等驚豔,縱然時光無情亦駐足回眸。

1

晴雨攜晚春,淺夏逢偶遇。在醉美的時光裏與《阿加莎·克里斯蒂自傳》邂逅,緣於對小說標題的莫名好奇,什麼樣的人?點開書名,竟一派迤邐風光,是《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等一系列傳奇作品的作者,是一代“偵探女王”。

陌上花正開,阿婆緩歸矣。

這個一生都沉湎於幻想的的女子,可愛又有趣。與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共進午餐時,看着女王殿下的座椅,心卻在與自己四歲時就想像出來的貓咪對話,“貓咪貓咪,你去幹了啥?嚇壞了女王殿下的耗子呀。”

在那樣莊重的場合,克里斯蒂居然想像女王殿下的耗子;

在那樣莊重的場合,克里斯蒂居然想到自己四歲時的貓咪;

在那樣莊重的場合,克里斯蒂居然想到自己四歲時想像出來的貓咪;

在那樣莊重的場合,克里斯蒂居然能看到這隻貓咪覬覦女王殿下耗子的模樣;

……

短短半小時聽書,實在不過癮,激起萬千疑惑與獵奇心,會有多少精彩被遺漏?如貓爪撓心,按奈不住網購了原書。

很快收到,老天如此眷顧,竟也是意外的驚喜,封面有些泛黃的二手書,每個字都似舊時光裏,角角落落綻放的金色野菊,輕觸細嗅,與曾經的園主有過怎樣的交集?引人遐思旖旎。唯一缺憾這是刪減版的。

翻開扉頁,一份溫情與歡愉撲面而來:

我以爲,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有一個幸福的童年。我的童年幸福快樂。
我有一個可愛的家庭和宅院,一位聰穎耐心的保姆;父母情意甚篤,是一對恩愛夫妻和稱職的家長。

克里斯蒂,走過幸福童年,魅力少女,從閃婚軍人上尉,遭遇丈夫出軌,離異,到各地遊歷,到再婚……克里斯蒂一路走在童年夢幻中,筆耕不輟,每一部作品都猶如銀河繁星,熠熠生輝。

阿婆熱愛生活,厭惡戰爭,陶醉於自己的偵探王國,她有天生豐盈的想像力,嬰兒般天然熾烈的好奇心,而旅行生活更是爲她想像與好奇插上了金翅膀。正如她在自序中寫的那樣:“我想,一個人能參與到自己毫不知情的某些事之中,正是人生最吸引人的因素之一。”

在克里斯蒂看來,“充滿享受的現在”,“模糊而不確定的將來”,或者用脫口而出“我記得……”三個字輕易開啓的過去,都是上天給予她的美好饋贈。

幸福,或許就是一種心境,一種趕腳,一種體悟,或許這正是阿婆要留給這苦難世界的禮物。

掩卷之餘,遙望靜佇在底格里斯河畔的阿加莎之屋,底格里斯河,這條聖經裏提到過的流經伊甸園的古老河流。想克里斯蒂站在屋前,晚風吹拂,感受到了上帝的旨意?忽然間起意要寫一部自傳,從此漫漫十五載,悠悠然,隨心隨性,從一枝草,一點露,到一個人,一片天,從此讓世人看到克里斯蒂澄澈清明的山川歲月。

孟德斯鳩說,喜愛讀書,就等於把生活中寂寞無聊的時光換成巨大享受的時刻 。

其實對閱讀者而言,身心豈有寂寞無聊之容身之所?一書一世界,時時如探險,精彩紛呈,足不出戶就能縱躍千古,橫踏八荒,人生漫漫,閱讀不倦。

但是,在阿婆眼裏,更重要的是發現、品味並享受生活,似乎她五歲就無師自通學會的閱讀還在其次,她說,“每天醒來時我都會有一種喜悅感,我相信大家都有:活着的喜悅感。”

原來,無須閱讀,只要活着就充滿喜悅!克里斯蒂這種嬰兒般的喜悅,純粹天然得如風從亙古吹來,河水穿過洪荒歲月流過,迴歸自我竟如此可愛,正如詩人黑塞所說的,人的使命就是迴歸自我。

“我就是一個在1912年穿着彼得潘小圓翻領的前衛女孩。”這就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對自己的詮釋。

事實上,如何準確地詮釋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2

有本書很不起眼,《最年輕的科學》,介紹世界醫學發展歷程,到現代醫學階段,在臨牀、教學及科研上的飛速發展,給人類心理等諸多方面課題研究,提供了科學的檢驗標準,並從科學角度,對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的科學性做出質疑。

《最年輕的科學》是有關心理學研究提供科學依據,而茱莉亞·肖博士《記憶錯覺》一書恰好是實證。

茱莉亞博士發現,記憶相當不靠譜,比如一件事反覆回憶,會被反覆添減,會越發背離真相的本來面目,還不能自我覺察,讓錯覺成爲記憶主宰者。

茱莉亞博士說,記憶錯覺是源於大腦本身的生理機制。原來,記憶本身都會矇蔽我們自己,那些你親身經歷與體驗的記憶,都未必真實。

茱莉亞博士的研究證明,記憶,不僅僅不可靠,還能被重構,比如二戰希特勒洗腦式宣傳,強行灌輸納粹思想,逐漸取代大腦裏之前想法。記憶甚至能被植入,如鋪天蓋地的廣告,反覆出現,從無到有到無孔不入,獨霸大腦。

一直以來,自以爲對一些廣告、宣傳等諸多洗腦術頗有免疫力,也有一定辨識度。如今看來,差之遠矣。不爲外物所惑的自我,始終像霧像雨又像風,一生追索的又是什麼?

人人爲適應蛛網般繁複的生活,一輩子穿梭於蛛網中,也迷失於蛛網,迷失於錯覺編織的蛛網,迷失自我。

正確迴歸自我,認識自我,難矣。茱莉亞博士的《記憶錯覺》無疑是一座燈塔。

馬爾科姆·格拉威德爾《眨眼之間》書,告訴人們“直覺背後的內涵,遠比表象來得深刻。”直覺,或是以往經驗的一種極致極速的瞬間反饋?

直覺,或許也是一種極簡思維。大腦於緊急情況下,放棄枝枝蔓蔓的瑣碎牽拌,緊抓主幹,迅速做出決策。就是說,放空自己,或立馬看到事物本質?直覺,是大腦思維的斷舍離?

譬如克里斯蒂,總是沉浸在嬰兒般純粹與澄澈中,歡喜着自己的歡喜,善良着自己的善良。

自我認識之艱難。

莫非三千多年前的古希臘人就意識到,自我認識有如同血與肉撕裂般的疼痛?所以在阿波羅神殿前刻下箴言,“認識你自己”?

直覺是潛意識的反應?有時會帶來準確的判斷,尤其緊急時刻,正所謂“急中生智”,或是對潛意識中真實經歷之記憶正確反饋?

準確認識自己,則需要正確辨識記憶,剔除潛藏在記憶中的種種錯覺,還自己一個本來面目?

人生漫漫,在尋找自我的艱難攀巖中。

山姆·高林斯《看人的藝術》,說到如何讀人識人,進入神祕的自我空間世界,把認識自我擴大到認識整體的人類自我,是從個體到整體的跨躍。

從小我到大我的提升,從山腳踏上山巔,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尋回遺失的大幸福與大悲憫。

最終如楊絳先生所說,歲月不問來時,心安便是歸處。

3

看身邊許多人聊天,很有意思,一個說,我怎麼怎麼樣,我家人孩子怎麼怎麼樣。另一個也是,我怎麼怎麼樣,我家人孩子怎麼怎麼樣。

說得熱火朝天,其實在各說各話。

想起兒童心理學家溫尼科特。他讓世人看到許多熟視無睹的真實,他說:孩子仰望媽媽的臉,看到的是孩子自己。

可母親面對孩子,又看到了什麼?是激發出更溫柔更強烈的母性?

用成人目光打量周圍,我們看到的是成人世界;許多時候,嬰幼兒是否在孤軍奮戰?

因此溫尼科特又說,每一個孩子都是父母天然的心理治療師。因爲是孩子幫助每一個父母,看到更完整的世界。

這對視,讓我們看到彼此,還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其實,許多磕磕碰碰的糾紛,許多年深月久的矛盾,甚至許多刀光劍影般的對峙,都是四目對視中,我們只看到了自己,忽視或直接無視他人。

4

看電影《刺殺小說家》,一個什麼樣的小說家?又值得什麼樣的人去刺殺?堅決不找度娘。

抱着疑團入影院,電影不不孚衆望,環環相扣,絲絲縷縷的完美演繹,引領觀衆身不由己地身臨其境。

窮困潦倒的小說家陸空文,卻能在自己小說裏仗劍走天涯,雖一介凡夫也走上“弒神”之路。在克里斯蒂的腦海裏,天知道每時每刻要上演多少自我世界裏的“吾”之大劇?

作家是有意思的職業,總是讓角色說話,行動,用他人的視角打量世界,寫出自己心中所願,四目對視的最佳詮釋?

每一次閱讀,如一次傾心偶遇,從相識到相知,收穫更通透自我,看到更完整世界,閱讀之歡喜,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