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翻飛，已是深秋。衣服一加再加，仍是瑟瑟。
除了風與寒，秋意並不濃郁。因爲連日降雨，樹上的葉子大部分直接從綠色就被染了霜，未曾經歷幾吹幾曬，彷彿青幹了的莊稼，沒有成熟的金色，只剩缺了光澤的暗綠，在秋風中的抖動略顯不倫不類。
好久沒回老家了。終於擠時間回去一趟。秋收的緣故，院子裏有些雜亂。一進大門就看見月季花高低參差，有的略有些萎，有的花苞正鼓，也有的開得燦爛。菜畦裏的白菜倒是整整齊齊，行列分明。邊上的扁豆角秧葉子依然精神抖擻，似乎還是初秋的樣子。水龍頭旁放着大小的盆和桶，接了滿滿的水，爸爸媽媽就站在院子裏說話。我忽然發現桶裏的水上有一層冰，極薄，卻又不容忽略，散開的裂紋，一道一道自然生成的圖案，折射出的陽光，碎銀似的沉默不動。冰是結在水面上的，彷彿是水的一層保護膜。用手輕輕按上去，有些涼，有些硬。
“已經上凍了嗎？”我不可思議地問，驚喜又詫異。
“嗯，昨晚上凍了。”爸爸回答。
我站在那一堆桶和盆的面前，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興奮得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低頭，水面如鏡子一般，先看到了倒映的藤蔓與樹枝，蔚藍純淨的天空，接着就看到了頭髮散亂，正拿着手機拍照的自己。
瞬間的愣怔。我夾在這景色中略顯突兀。
那個自從有了美顏相機後就無比喜歡自拍得瑟的自己。已經很久沒拍照了。連照鏡子都很少，似乎也並不是忙到連這點時間也沒有，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美顏相機也沒那麼牛了。一臉的疲憊與暗淡，似乎是掙扎，又似乎是放棄，整個人忙得完全沒有方向。
如果說人生是首歌，那中年絕對是最悲壯的一章，竭盡全力，卻又無可奈何。高低起伏的旋律恰是升起來又按下去的情緒，綿長的是日常的瑣碎，短促的是突然而來的插曲，怕錯音，怕漏拍，更怕絃斷……
生命，本該是一幅生動的畫圖啊！在巨濤駭浪的年紀，獨撐一葉小舟，心驚膽顫是一定的，但如今倦到連家門口的美景也無暇駐足，生活該是多麼的無趣。
僅僅一瞬間，卻點燃了我暗淡的情緒。一層薄薄的冰，是自然贈予的驚喜，也是時光的警醒，混沌中，一陣清涼，從這小小的桶裏，我看到了大大的世界……
總該有這樣不期而遇的心動，或偶有抑制不住到嘆息的幸福，人生纔有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