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 | 懷念那碗熗鍋方便麪

第一次喫這碗至今想起來仍流口水的熗鍋方便麪,是在01年的仲秋,那年即將念高三的我,坐在父親開的摩托三輪裏,一同送弟弟來回中入學。

等把弟弟安置妥當,走出校大門後,父親長長地出了口氣,扭頭瞧了瞧低頭無語的我,說了句:“小,餓了吧,咱爺倆喫點飯去。”

從小懼怕父親的我,上學期家長會,老師當着幾十名家長的面,指名道姓把學習一塌糊塗的我,狠批了一頓,要面子的父親,回到家後對着不識字的母親撂下一句狠話:以後打死都不去了,這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

第二天父親背上母親準備好的包袱,就去鄭州打工了。

不識字的母親爲了“教育”我,暑假裏,天剛矇矇亮,就領着我下地去幹活,秋天早晨露水很重,棉花葉子上沾滿了露珠,像是剛下過早雨一般,鑽在棉花下面拔草,還沒一個來回,渾身就溼透了。

喫過早飯,母親又領着我一頭扎進玉米地裏,她一壟我一壟,一會兒蹲着,一會兒跪着,一趟又一趟地薅草,一個上午下來,一道又一道被玉米葉剌出的血印佈滿了前額、臉頰、脖子、雙臂,從玉米地裏鑽出來後,母親看着“傷痕累累”的我,責備的問:“莊稼饃不好喫吧!”我沒吭聲,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回了家。

下午母親借了三叔家的打藥筒,讓我背上,又從牀底找出我們家的打藥筒自己背上,拎出裝着許多農藥瓶的水桶,遞給我,說:“跟我一塊打藥去!”三四十斤重的打藥筒背在身上,我學着母親一上一下地壓着壓力杆,搖擺着噴藥杆,母親邊走,邊跟我說:“棉花葉子上面,下面都要噴到,別趕快!”

晚上回到家,母親見我雙肩磨出了兩道一指寬的血印,問我:“明個還去嗎?!”我沒吭聲。

晚飯後,我躺在牀上,渾身痠痛,刺癢;奇怪的是,這天晚上我睡得出奇的香!一覺醒來,太陽已高高掛起,母親早去地裏幹活了。

我下牀後,發現兩腿像是灌了鉛,胳膊也無法擡起來,可我心裏卻很輕鬆,舒展。我熱了昨天剩下的饅頭,熬了一鍋大米粥,打掃了院子,壓了一缸水。

母親回來後好像並不高興,在她的心中,她的兒子不該是“莊稼命”。

……

父親領着我,一前一後走進三間用石棉瓦搭建起來的簡易棚,一位四方國字臉,酒糟鼻的大叔迎了出來,因爲還沒到午飯點,喫飯的人並不多,大叔問了父親一句:兄弟喫點啥?

父親扭頭問了一句站在他身後的我:小,你想喫啥?

我扭頭,往右手邊喫棚裏瞅了瞅,瞧見一位把眼鏡放在一旁大汗淋漓的同學,正在大快朵頤着面前的大海碗方便麪。

還沒等我說要喫啥,大叔先開了口:要不來兩碗熗鍋方便麪吧,便宜實惠又好喫!

父親讓大叔在每個碗裏臥了一個雞蛋,當兩碗熱氣騰騰,讓人饞水欲滴的碗熗鍋方便麪,放在我和父親面前時,父親將他碗裏那枚流着黃的嫩雞蛋,輕輕夾到我碗裏……

那碗實實在在,幾乎要漫過碗沿的熗鍋方便麪,父親只吃了兩口,就推給了一頓能喫兩大碗麪條的我。

父親起身和做飯的大叔聊了些家常,詢問了一些學校裏的情況,等我們爺倆回到家時,早過了飯點。

第二年,沒能考上大學的我,來到回中復讀,再次喫到這碗熗鍋方便麪時,心中五味雜陳……


小時候

不知從何起

就刻意

模糊

父親的模樣


他來去匆忙

只在

麥收的季節

赤膊上陣後

纔有幾日

快樂的時光


閒聊幾句

不痛不癢

只在

大雪的屋內

酩酊大醉後

纔有幾句

苦辣的衷腸


長大後

不知何時起

就開始

注意起他的健康

他去的遠方

只不過是

三百里外的工地場

他在那裏

和泥拌漿

腳手架間

攀爬受傷


他來去匆忙

只因

他有兩個兒子

一個姑娘

十七八歲

就得娶妻蓋房

遠嫁他鄉


瘦弱的父親

不到六十

就已白髮蒼蒼

寒風中的背影

卻像山一樣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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