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詩的再出發-2

第二節  西方現代主義詩歌的源流

學界公認,現代主義詩歌淵源於法國早期象徵主義(symbolism)詩歌。

【它要求放棄直陳其事和刻板描寫,而訴諸於間接性、暗示和烘托,追求意象的象徵性及神話、隱喻、寓言的結構原則,注重無意識、內向型和自由聯想,講究語言的音韻、格律和多聲復義,在美學效果上以含蓄性和朦朧美爲旨歸,間或流露唯美情調和頹廢氣味。】


這個美學運動聯繫到四個詩人:波德萊爾、魏爾倫、蘭博、馬拉美。——

一、現代性與都市。海德格爾指出,現代主義文學產生於城市並且從波德萊爾開始,尤其他發現人羣意味着孤獨。

波德萊爾認爲,宇宙乃是一個佈滿符號、寓言和象形文字的紫癜,詩人不應滿足於摹寫自然,而應成爲這部“天數”的翻譯者。“契合”論:水平、垂直契合。前者是通感,後者是可見與不可見世界的對應關係;三、藝術自覺性。波德萊爾不信靈感,他表示:【“詩除了自身外並無其他目的;除了純粹爲寫詩的快樂而寫的詩,沒有任何詩是偉大、高貴且無愧於詩這個名稱的”。】四、頹廢的奇異美和異域風;五、藝術形式論。他說,【形式起着束縛,思想才益發蓬勃】。

魏爾倫認爲,完美的詩要“首先是音樂”。注重色調氛圍的渲染。

蘭波宣佈,真正的詩人必須是通靈者。【要經歷長期的、廣泛的、有意識的錯位,各種形式的情愛、痛苦和瘋狂。培育出更豐富的靈魂,他達到未知。】隨之而來是令人生厭的匠人,他們起步於別人倒下的地平線上。/ 【詩人必須感覺錯位,自我折磨,經歷諸般體驗,直至靈魂迷狂的狀態。】蘭博賦予詩歌一個定義:【它不是普通語言寫就,而是“文字的鍊金術”。詩人既是藝術家、預言家,更是超自然的鍊金術師,一個通靈詩人。】 / 蘭博藝術也有根本性矛盾。它有革新性語言的限度;普遍疏離於變革力量;詩人必要的孤獨感;現代詩歌傳統的內在唯我論和音譯主義;革命美學的宗教或唯心主義基礎。

馬拉美早期追隨帕爾納斯派詩風和波德萊爾詩藝,後來轉向洗練而又複雜的成熟詩路,【反對直陳其事,而主張代之以象徵、暗示和隱語,製造神祕感和晦澀以挑戰習見的閱讀期待。】馬拉美對普通交流語言極爲不滿,嘗試建構一種斷然不同的詩歌語言。【他認爲日常語言的敘述性、說教性、描繪性的用法不宜於詩歌表現,沒有達到“語言是魔術,文字是事物”的理想】。【他相信聲音和意義之間存在一層固定關係,需要詩人去發現和利用,同時要利用詞義的變化來獲致這種詩歌語言】。馬拉美提出了“非個性化”詩觀:【藝術不是自家面目或抒情寫意。爲了充分映現宇宙及其啞謎,而必須放棄個性】。/ 藝術力求企及理念,而理念最終被概括而無從表達。詩被斷然地與具體現實、摹仿自然的側重、詩人個性表達、感情的修辭割裂開,僅僅變成一個符號,所指是烏有。


除了“契合”說與“象徵”論,還有“純詩”,起源於愛倫坡、波德萊爾、馬拉美的“藝術自覺性”,被法國詩人瓦萊裏系統化理論表述。

批評家認爲,純詩乃是脫離思想、觀念、道德、宣傳的詩歌,也脫離了個人情感,表現對象是事物而非感受;詩人透過語音與語義的分離,以塑造語言的純粹性;強調詩歌的音樂性,‘避開眼前事物,從象徵走向象徵,用象徵來激起某種特殊感情’,旨在凸現詩歌的象徵性、暗示性、咒語、幻術和魔力。/ 瓦萊裏觀念更極端,他想要詩歌完全脫離歷史,進入一個純粹而又絕對的領域。瓦萊裏敬佩馬拉美的詩學。/ 經過衆人推介,純詩在現代中國變成不小的思潮,構成唯美-頹廢主義運動的核芯。


葉芝發展出以《幻象》爲代表的象徵理論。【他認爲,詩之所以感動人,是由於它的象徵性。爲此必須拋棄刻板的摹寫自然、道德法則和對科學的沉思默想,回覆到藝術規律所駕馭的想象力。】他區分三類象徵:暗示、任意主觀的結構、唯一真正象徵手法:發現或揭示一個超自然世界。【象徵的作用是溝通感官成分與精神成分之間的懸差。】但是,葉芝終究追求的是身心統一,提出重拾人類心智破碎需要重構之類陳詞濫調。同時,或許是過於玄奧,與中國新詩結緣甚淺。

里爾克的詩學,是竭力控制主觀感情,沉潛內斂,從外部對客觀物象的神情與姿態的冷靜描寫開始,繼而進入物象的內心,移情化入,作哲理思考,注重暗示和象徵的詩境。

艾略特的“非個性化”。包括“思想知覺化”,即用具體形象使抽象觀念表現,或說把抽象觀念與具體對象直接結合。“像你聞到玫瑰香味那樣地感知思想”,它以知性、經驗、反傷感、反浪漫爲特色。艾略特指出,“詩歌不是放縱情感,而是逃避情感。”【 “客觀對應物”,則要求作家訴諸於客觀象徵物,賦予自由無序的情感以凝定的形式和秩序,將其轉化爲自由靈活、復義多變的象徵,以此表達詩人的文化批判、人性剖析和哲學思考。】


代主義是許多流派的混合,而意象派、未來主義和超現實主義與中國新詩有較深聯繫。

關於“意象派”,代表是龐德、休謨等。他們認爲,“意象”是瞬息呈現的理性和感情的複合體,可能是任何衝動的最充分的表現或解釋。他們的詩論如下:對主觀或客觀的所寫之物,都要用直接處理的方法;【決不用任何對錶達沒有作用的字】;詩的韻律方面,按照富有音樂性的詞句的先後關聯來寫;表達上避免抽象和套語,要求直接、經濟、客觀。/ 有學者精闢指出,“意象派的文學信條之一是對‘硬性’的追求。”變硬的方法:1、簡化,去除裝飾;2、使用日常化口語,描繪凡俗現實生活;3、避免情感氾濫,追求沉穩客觀;4、用近乎科學家式的‘硬性’細節性觀察方法,來精確描繪對象。/ 它接近未來主義和表現主義。

未來主義是現代主義陣營中的“異類”。當資本主義物質文明引發詩人抗議,未來主義者卻大唱讚歌,調門之高,令人側目。他們拒絕像浪漫派那樣緬懷過去、崇尚自然,反而將文藝目標定位於對“現代感覺”的把握,【力圖創建以“運動”爲核心,充分調動速度、節奏、力量、音響、色彩的新美學】,透過本能、直覺與情緒的充分調動,反叛理性化和秩序化的傳統文藝。/ 未來主義詩歌拒絕描寫靜態,而是體驗物質世界的動感,恣意誇張。/ 船塢、火車、工廠、橋樑、輪船等名詞湧入題材,顯示機器狂歡時代的來臨。/ 未來主義由文學發端,波及繪畫、電影、音樂、雕塑、建築等,從意大利蔓延到俄國,催生了馬雅可夫斯基等人。

超現實主義起源於20年代初期的法國,後來演變爲曠日持久的國際文藝運動。代表是布勒東、蘇波、阿拉貢、艾呂雅。一般認爲,其直接前身是達達派。/ 達達主義者反對一切文學傳統和價值觀念,這種虛無主義指向當時社會上自滿、淺視的對於純粹物質滿足的依戀。/ 它排斥藝術經營,轉而強調靈感、下意識的重要,主張從被忽略的事物中發現詩意的神奇價值,日常中捕捉詩歌萌芽,認爲詩無處不在,人人可成爲詩人。/ 他們的作品充滿奇幻、詭異、夢境般的情景,構成新奇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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