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他與她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即使是電話聯繫也是一年前的事了，但這不代表忘了她，時不時會想起她，這就想着發個微信問候一下，卻發現沒有加過微信，於是就打了電話，就此有了新的接觸或者說重新開始了交往。
長時期沒有聯繫，免不了會關心各自現在的狀態，她說汽修店依然在經營着，只是交由兒子媳婦打理了，自己已經轉而從事健康產業。彷彿是爲了讓他加深對她的印象，接着是一番詳細的介紹，在說着這一些時顯得出口成章表達流暢，能感覺到她在努力展現一個全新的自己，同時是把他當作健康產品潛在的客戶看待了。打這個電話是出於關心或瞭解一下她現在的狀況，想不到這隻電話竟成了她的客戶對象，這讓他有些不快。
一個人的身心狀態可以從電話的語音中得到判斷，她現在給他的感覺狀態很好！全無電話前以爲她隨着歲月的增加在走着下坡路，反而給人以昂揚向上的感覺，而有這樣的感覺正是她所希望的。
他們最初是通過共同的朋友在一次聚會中相識的，那位朋友是她的追慕者，自那以後，反倒各自疏遠了那共同的朋友，加深了這邊的關係。有那麼一段時間，都有攜手走過人生的打算，她更是提前進入了“另一半”的角色，然而他並不在意這些，覺得她並不適合他，有了轉身離去的想法，她很快就感知到了他的疏遠，就此各自歸位，這一切也就過了。
她是有過婚姻的，那時城市有市區和郊區劃分，一般來說，農村女的能嫁到市區的可能性很小，嫁到郊區已是不錯的選擇。即使家境條件或自身條件都不算好的郊區男，也照樣能娶得來自農村的姣好女孩。她就是這樣從農村嫁到郊區來的。郊區地少人多，許多人都在工廠做工，老公是散蕩慣了的人，無意八小時上下班，憑着曾經駕駛過農機，就試着開了農機配件店。剛開始有出租車那陣，籌了款與人合夥跑起了出租車，便把配件店丟給了她一人守着。就此，她家的生活條件明顯要比上下班賺死工資的好了許多。
夜間開出租車會接觸到各色人等，這天零晨接到了一位從歌廳出來的女子，女子羨慕他手上有出租車，就此上演了一場家花與野花的爭鬥，過程是老套的，結局是各自都認爲還年輕，天地很寬，並未費多少周折就離了婚。
在離婚後的日子裏，她的爲人和個性，加上開着店，條件依然比一般女子要好許多！爲她介紹對象的竟比結婚前還多，然而她的心思卻跟其他女子一樣，能遇上一個條件好的男子就有了依靠，店開不開就無所謂了。然而，有條件的離異男眼睛會落在原苞頭的女孩身上，條件稍差的男子倒是重視再婚居家過日子，但那已經不是她所需要的生活了，不再是婚姻前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也沒有了未婚待嫁的焦慮。從此高不配低不就，婚姻和情感一再落空。現實告訴她，女子一旦有了錢同樣可以隨心所欲。目標就明確了起來，她要創業，要賺大錢！要做佼佼者！
正是大開發年頭，動遷到她的店面，店面房產雖然不是她的，但個體也是經濟組織，政府是把她當作企業來看待的，依然有一筆補償金。總體來看，她是把這次動遷當作不利因素來看待的，——從此沒有了生存的行當，就此閒下來坐喫還是“另砌爐竈”是個問題。很快她那出人頭地的心勁上來了！望着路上日見增多的汽車，想到營業執照上現成的經營許可範圍，在原先農機配件的基礎上，增加了汽車配件，進而有了乾脆開汽車修理店的想法。說幹就幹！落實地段、租房，有志者事竟成！很快汽修店在鞭炮聲中開張了。雖說把動遷補償金和所有的積蓄都投了進去，還借了一部分債，卻成全了背水一戰的決心！
開頭擔憂沒有生意，接着是賺多賺少問題，得益於用心和做事認真，幾年下來變化明顯，經濟條件有了很大變化。
大凡經營汽車修理行業，爲了拉住客戶，都會替客戶代辦車險或提供年檢及理賠諮詢等事務，經手多了，出處沒有聚處多，保險公司那頭的返點讓她產生了兼做保險的想法，雖說不是容易的事，但哪一行是容易的呢？她的信念是：“我難，——人更難！”相較汽修，做保險有着乾脆的一面，無需資金和倉儲，不用管人管事，自己一人即可操作，且做保險與增加汽修客流量有着相通的地方，加上她那特有的韌勁。有人曾評價說：“有價值的人只要讓她接觸上了，成爲客戶是早晚的事。”
做保險這一行，不可能只做車輛險種，財產險、人身意外險、健康險、儲蓄型保險等都成了她的範圍。剛開始有車人大都是條件好的或是老闆，有利於保險的推介，隨着車輛的普及，人均車輛增加，基數大了，同樣在成就着她。有了業績，增強了信心！汽修和保險做得順風順水，然而婚姻依然沒有着落，其間沒少接觸異性，也曾有過同居對象，那些男子外表光鮮，站在一起貌相甚至不輸她，但她的穿着打扮和由內而外的自信更勝一籌。那些外表不俗的男子之所以願意與之結合，看重她的人品是肯定的，但難說不是建立在她已有的經濟基礎上的。雖說這些男子也有“事業”在做着，但那僅是維持生計的水準，實力是比不得她的。當她意識到需要用自己的資本去支撐他或維持倆人的關係時，依託與被依託位置一旦本末倒置，——“石頭是不可能很山裏背”就成了硬道理！她會毫無猶豫地選擇退出。她要的是實力相當，或者是不需要動用到她的“奶酪”的關係。多年商場閱歷，早已養成了自保的能力，即使哪一天準備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那也須是先有公證書後有結婚證，此前她會把婚前財產劃分清楚。最終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與之建立何種關係，必須意識到她首先是個商人。
情愛上一再蹉跎，不影響她在事業上的順利，按照她的說法：“自己這輩子財運不錯！”或許是隨着財富的增加，她現在又有了對身體健康與否的擔憂，年輕時不太在意的一些不適，現在稍有痛癢，就會往惡毛病上想。母親是在一個月前查出癌症的，就擔憂着“家族史”對自己的影響，母親的那些症狀或多或少彷彿自身也都存在着。醫生說患癌除與平時的生活方式有關外，還和基因遺傳有關。於是疑心就加重了，但終究查不出什麼，但現在沒有查出，不等於將來不會產生！自己的身價已不是社會上一般人所能比得，有財富沒有健康，哪天倒下了，財富越多遺憾也就越多，到頭仍是一場空！
現在她對身體的關注超過了對財富的增長，這就接觸到了靈芝孢子粉。
開頭她如同其他人一樣，對保健品心存疑惑，認爲那都是些概念性東西，要她接受是件不容易的事！這不只是錢的問題，是關乎入口後能否達到健康長壽的大事！然而服用後對身體有益的事例又在促使她去關注。在決定服用後，嚴格按照說明要求，配合飲食起居更是到了刻板！還別說，自我感覺不錯！這或許確實是服用的效果，也許是規律生活所致，抑或是心理作用也難說，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她這樣總結着。
服用後的感受是內在的，還希望從別人那裏得到肯定。她會不動聲色地問起別人對自己現在的狀態與以前作一番比較，迴應是肯定的！這就增強了心理暗示，於是她感知到自己更健康了！
服用多了，而且準備就此一直服用下去，雖說經濟不成問題，但商人意識是永遠的，就開始探討如何少花費，得知在通過他人買第一單時自己就成了當然的會員，不光可以享受價格優惠，而且可以參加直銷。公司的營銷模式是經由你發展的新客戶，公司會給予積分，分享利益，新發展的客戶也同樣成了會員，由此一級一級發展下去，都是你的下家，而“下家”的“下家” 與你是隔開的，你甚至是不認識的，但這不影響你是最初“塔尖”的地位，從而享受着高於他人的業績，因此越早建立自己的營銷團隊收益也就越高，不乏有以此爲業甚至發財的實例！由於自己喫這產品，功效明顯，因此向人推介起來有着現身說法的作用，更具說服力。
想到從事汽車修理，以及在此基礎上發展的保險業務，這營銷靈芝粉跟做保險同樣有着相通之處，相比較做這一行錢來得更容易！於是就開始物色合作人選，確定人選後只說有一個可以做的事，那位原是同學，深知她做事牢靠，也不多問，倆人一番考察下來，就毫不猶豫地以倆人名字的第二個字成立了自己的營銷公司。事後的效果正如她預想的那樣，獲得了成功！
這次接到他的來電正是她從事靈芝孢子粉銷售勢頭上升時期，短短的半年時間就賺得了做汽修全年的錢，而做保險的效益更是不能與之相比，上星期還接到總公司經理的電話，提示她的業績已經可以獲獎寶馬等級了！可以說她現在是處在人生最好的階段！與人接觸，要她不談這保健品都難！更何況他是她早前的朋友，認爲是近階段接觸的人中最有可能成爲下家客戶的對象。
他後悔着今天的電話，本是因爲長期不聯繫，出於關心或禮節，想不到自己送上門成了她營銷的對象，擔憂她從此會用做保險的方法不斷地遊說他！
他這裏用“禮節”兩字是有原因的，十多年前，看中一套住房，無奈手中僅有十多萬元，首付就需要近三十萬元。自己從沒向人借過款，擔憂開口遭拒，借不成錢是一方面，更有露了短的難堪！思前想後覺得向她開口是最合適的，雖然倆人未能成就婚姻，但她應該不是那種“小女人”，她那善解人意的個性是會幫助他的。
她果然沒有讓他難堪，解決了一時之難。雖說後面以比銀行存款高的利息還了本息，心中卻記下了這筆人情債，總想着有機會予以回報。這次他打電話的本意也在於此，長時間沒有聯繫，詢問一下她的近況以示關心，不能讓她感到有事有人無事無人。這次她提到的靈芝孢子粉，雖說自己對保健品之類不感興趣，還是答應了跟她去看看那有山有水生長“仙草”的地方。
說動他去的口氣是以讓他進一步瞭解她現在所從事的事業，行程中會安排一些景點。他曾經去過那地方，那是個很大的區域，生性閒雲野鶴的他對山山水水有着永不厭倦的迷戀，更何況是象徵吉祥如意中華九大仙草之一的靈芝產地！雖然這樣，意識到不會只是讓他了解她現在的狀況，也絕非觀光旅遊，此行有一半是自己所向往的就很好了，退一步講，哪怕是讓他下單買保健品，自己也是有心理準備的，不是還欠着她一筆人情債麼？
既然此行兼有旅遊的內容，他就主動開口提到費用問題，她回答說報名費不急，他就想着讓她先墊着上了車再付也不遲。需要報名和費用，說明起碼不全是保健品方面的事，這一趟既能瞭解她現在所做的事業，又兼有旅遊內容，順帶還能設法還了人情債，不說“何樂而不爲”，起碼也有些期盼的成分在內。
從本市到那生產靈芝的山區有六個多小時的車程，想像着只會是幾個人，至多是十多個人合坐一輛麪包車。這天一早到了上車點，竟有三輛大巴排列在一起，上車的人前呼後叫，熙熙攘攘！這樣大的聲勢不像都是她召集的人，說明這城市還另有團隊，手持話筒的小女子見到她上了車，稱呼她爲“張總”， 另外幾個女的顯見得是她的團隊成員，從她們對她的語氣和神態上看出，她雖然沒有手握話筒發號施令，卻不影響她處於領導的地位。
他與她是坐在一起的，位置是大巴車中間，無論從安全角度還是舒適上都是最佳位置。按說他是男的，應該坐在靠走廊的外邊，卻是安排座在裏面靠窗，這樣也好，清靜，少了一分與他人碰觸的機會。今天她所處的位置是主導的位置，需要有隨時掌控局勢的方便。
那些團隊成員不時來到她身邊打着招呼或附耳說着什麼，這時她會介紹一番他，不乏有擡高的用詞，這讓他有些坐不住，自己不是個值得人重視的角色，個性使然，就想靜靜地坐在一邊，觀察與體會是主要的。
這時他發現了一個現象，那些女的竟是分散開來坐的，每一個人身旁都有一位男子，年齡普遍要比她們大，有的甚至可以父女相稱，他們相較同坐女不時起身坐下和充滿熱情的照應顯得沉默寡言，至此，他才意識到，自己也和他們一樣成了新客戶，成了被“照應”的對象，那份不快和不適清晰了起來，覺得這樣對待他不像是朋友之間的關係，是不尊重他，她是應該想到他是反感這樣的場景的，轉而又想，既來之則安之，權當從現在開始自己就在以另一種方式還着她的人情債吧。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是不會成爲被動“消費”對象的！這與捨得捨不得無關，與理智有關！
車子終於動了起來，像旅行社組織的一樣，那手持話筒的小女子進入開場白，無非是“千年修得同船渡，大家有緣同坐一輛車就是一家人，照顧不周請多多包涵”之類，接着是介紹今天所要到達地方是如何人傑地靈，以及不同的環境對植物生長的影響，在說到那裏生長的靈芝時，彷彿不是一般的陽光雨露而是飲露吸風生長的仙草。
由於起得早，車子一晃動，就有了睡意，難受的是無論是旅行社還是這趟所謂的“康健之旅”，都不會讓你輕易地睡過去。你試圖縮短身子，利用前面座位作遮掩，但礙於邊上“陪伴”那無微不至的熱心和體貼會讓你強作精神。好在感受是相同的，也許是她們自身也感到了疲乏，也或許是是程序安排，在你最睏時，前面終於有了結束語，放假一樣讓你進入睡眠。但這是短暫的，要不了多會，話音聲起，再次開始了有關靈芝的話題。這時講解的是“破壁”兩字，平時無需瞭解，現在作爲增長知識。大致意思是：靈芝沒有破壁是原生態的，破壁是經過深加工的，兩者在人體吸收與轉化上有着一定的差異。
每一次從瞌睡中睜開眼，有種兒時在酣睡中被從被窩拖起來的煩惱，但這種煩惱又每每被分發喫食給沖淡了，轉而你得表示謙讓和感謝。時隔一段會有不同的人分發不同的喫食，如果來者不拒，下車後要麼往廁所跑，要麼在中午飯時沒有了食慾。前面那小女子一面在不停地說着靈芝粉對人體保健重要性，還不時穿插一些平時生活中如何養生保健知識；另一方面卻無視不斷分發的喫食，意識不到如果喫掉所有分發的食物對人體的影響！好在分發的食物並不是什麼高檔稀罕之物，是一些豆腐乾、棗子、焦油蠶豆、餅乾、糖塊之類，在家裏屬於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東西，但這並不影響熱情的產生，俗話說“禮輕情義重”，興許她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他想到這趟報名費用還未支付，按說現在應該是收費的時候了，由於不見動靜，就自行從手機上打了款給她，當然數字是大大超出她曾說過的數字，心思是這趟在經濟上總得讓着她。她看了信息內容馬上有了慍色：“你怎麼想到的，還要你付錢？”他說：“這是應該的，總是需要費用的。”她不再多說，他知道她只要不接收，到時就會原路退回的。正在這時，她接聽了一隻電話，內容與醫院有關。掛了後，轉過來就對他說，老孃住院馬上將近二個月，除去社保，個人已經有十多萬元下去了。兄妹中數她經濟條件好，當然都是她在承擔着。她說花了這許多費用病未有好轉，不光是老孃自己心焦，她內心也矛盾了。開始住院沒有想到會拖這麼長的時間，需要開支時，總是毫不猶豫地開銷着，醫生那裏也塞過不菲的紅包，時間一長不見好轉，就開始瞎想是不是因爲她經濟條件好而拖延治療？現在爲老孃的事煩心倒不是費用的原因，而是看不到結果見不到底！而且每次去醫院老孃總在問她什麼時候能看好。老孃現在一方面“病人巴好”，另一方面心痛女兒的錢，而她看不得老孃蘸着吐沫數藥費單據的樣子，張張單據像是刀刀割着老孃自身的心頭肉一樣。
回想離婚後的那段時間，老孃只要見到她就避開兒子媳婦，翻開層層手絹，塞給她二十、三十元。即使是那時，她並不缺錢。說着這些時眼睛就紅了起來，他用胳膊碰了碰她，正在這時又來分發零食了，他知道拒絕不了，嘴裏謝着，順手放進了掛在前面椅背塑料袋裏，打趣地說：“這趟行程下來分發的食物回去都可以開超市了。”以此沖淡着她剛纔因說到老孃而引起的傷心。
在她接聽電話後說到母親的時間裏，正是給予大家休息的時間，現在，麥克風聲音又再次響起，或許是她見到他別過頭又開始看窗外的原因，她起身離坐到手持話筒的小女子那裏咬了一下耳，正說着的內容就轉了內容，說是爲了輕鬆氣氛，下面開始“才藝表演”，但見那第一位分發食物的女子帶頭唱了一首歌，接着是一番自我介紹，正在這時，那住持人拿過話筒，要大家猜一下這位的年齡，最終的答案當然是出人意料的年輕。爲此，要求唱一曲戲作爲“懲罰”她如此看年輕，稍作謙讓，在主持人帶頭的掌聲下開了腔。唱的是地方戲，他算不得是精通者，但不影響是個愛好者，那女的唱的聲情並茂且婉轉有致，顯見得剛纔那首歌僅是鋪墊，現在纔是她的拿手，一曲完後，即使不輕易隨和的他也不由得爲之鼓掌！坐在邊上的她見他有了興致，且是上車後第一次鼓掌，就說：“她起先參加這樣的活動也很不適應，不會跟了鼓掌，但現在習慣了，且手掌上許多穴位對應着五臟六腑，鼓掌對人身體有好處。每一次鼓掌，團隊成員最起勁，在她們帶動下，坐在旁邊的“他們”出於禮貌也會附和着鼓掌，畢竟鼓掌是不需要花代價的。如果說鼓掌是大家的事而應聲附和主持人的內容就勉強了，每一次上面說到某一事需要作出“對”或“是”的判斷時，團隊成員會同聲附和，他覺得有些滑稽，就想到了小時候那賣狗皮膏藥在表演時，總有人在一旁表示應聲附和的場景。
話筒已經換了人在演講，這次是個男的，男子五十歲不到的模樣，是以老客戶的身份開講的。他在兩年前還是一家企業的老闆，得了癌，見多了放療、化療後依然走向死亡的事例，絕望時都有了提前結束生命的念頭，一次偶爾的機會聽到有人在談論靈芝粉能增強免疫力具有保健功能，而且那人得的竟是與自己一樣的癌症，於是就“亂投醫”地問了起來，從此接觸上了靈芝粉，接着是服用後帶來的神奇效果，現在身心健康！
更具情節性的是，查出了癌症後，企業只得交由老婆維持着，婆媳長期不和，自己一方面要面對企業生存的種種艱難，另一方面夾在中間痛苦成分！回想起來自己不得癌纔怪！人說“久病成醫”，他長期服用靈芝粉後，竟熟悉了營銷和銷售模式，覺得這何曾不是一個商機？既可養病又可當作事業來做，於是就自己設立經銷點，在開張那天，老孃竟鬧上了門，她可不信這東西，說他放了好好的企業不做，卻搞起了傳銷，早晚會進局子的！老孃是知道他病情在好轉的，但不認爲是靈芝粉的作用，更是不甘心把企業交由媳婦！
這樣一鬧就是半年，眼見得兒子做靈芝孢子粉營銷沒有出事，賺了錢，身體也已恢復正常，還有人託她向兒子打招呼要求價格優惠，看到他時常組織人去山裏“考察”，喜歡旅遊的她也動了心，要求帶她去看看。後面的情節是從竭力反對到懷疑，到試試看，及至不要兒子買自己掏腰包服用。
上面說得生動下面掌聲不斷，但他依然冷靜地看着、聽着，思想藥品還有個標準，這保健品的功效看不清摸不着！雖說未有服用後產生不利的事例，但難保對所有人都有利吧？轉而又想，有人曾把靈芝比作“難喫的蘑菇”，雖說這是一種負面的比喻，但由此看出服用是不會有壞處的，起碼有着心理安慰作用！且瞭解一下價格如何？他轉而問了身旁的她，見他開始關心價格，她就鼓勵他，說他是有經濟條件的，他就開始後悔問到價格，這會讓她以爲他有買的心理準備。
類似這樣的“康健行”，她已經不知道組織了多少次，每一次行程意味着她業績的好壞和收益多少，那些坐在她們邊上的人就是她們的希望！但只有到了下了單，打了款纔算成功。她是營銷團隊的“塔尖”，即使沒有發展新客戶，依然可以坐享團隊的分成。今天這趟行程，她比車上所有團隊成員多一份定心，認爲邊上的他是肯定會下單的，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現在倆人的想法是南轅北轍。
致使她認爲他肯定會下單的原因除了原先曾有過的那段關係，更主要的是，此行前他曾經表露過：“可以的，到時你幫我作主，你認爲怎樣就怎樣！”但卻不是接受這保健品的意思表示，純粹是爲了完成一樁事情，而且還準備着在付了費後就把保健品留給她，並準備了一套友情說辭。只是在得知下單後就成了當然的會員，就此可以從事發展下家。“發展下家”或“金字塔”，光是這樣的提法，他就接受不了！在他認爲，這近似傳銷活動，她雖然口口聲聲解說着公司的實力和證照齊全，但這年頭哪有一成不變的事，現在合法，誰知道明天又是怎樣？而且自己想賺錢是有事可做的，無論是說法上還是掙錢的途徑都要比這說的過去！大可不必陷到這裏面來。
由於堅定了不做“會員”的心，心想這次又還不成人情債了，且場面上自己並不領情，這與高傲無關，而是不能隨同！想到她是把他當作“三個指頭捏田螺——穩拿”的客戶來計劃的，到頭來沒有成事，她將是如何的難堪！要知道她可是這車上營銷團隊的帶隊人。但也管不了許多，“底線意識”還是需要的。人說花錢消災，這裏得到的有可能是非法傳銷風險！即使不構成違法，他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加入銷售團隊，讓人知道了會是怎樣的評價！
在分發食物時，團隊成員會先敬讓着客戶。爲了緩和氣氛，他不時把分發的“零嘴”和食物剝開遞給她，她則十次有九次委婉推過，不是說甜的不適應，就是因爲減肥而不能喫，這在後面公司會餐時也無不是這樣，滿桌的菜餚，她很少動筷，反不停地勸他享用，自己像是“出樣”一樣坐在那裏。他想，她這輩子沒少掙錢，除了穿着上考究，房產數套，銀行存款，再就是豪華的車子。這喫是人生主要的需求卻這不喫那不能喫，轉而卻在服用靈芝粉，把它當作靈丹妙藥來享用，難道這就是人生意義？
她的個性除了善解人意，從不勉強他人外，雖說是商人，也有率真的一面，從不掩飾出生貧寒，羨慕別人事業有成，自己有成就時也從不遮掩。事事處處、時時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創業，如何做大！當問到“要那麼多錢幹嘛？這個不喫，那個不能喫，還有什麼樂趣”時，她會舉出比她更有錢的例子來平衡問題。整體來說，她所做一切更像是在塑造自己，努力成爲一個事業有成、有身價、身體健康且仍然年輕有爲的女子，至於享樂或者品味人生那不是她必須的。這樣概括起來，她彷彿是爲了在某一天需要站在評委面前，讓他們對她作出一番評價一樣，至於內在的自身體會那是無所謂的，或者說是看不見摸不着的。如果從人生婚姻或情感需求上看待，不用他人評價，她自己是最清楚得失的。上車後他少不得問到她現在的個人問題，她說有一個人的，從她嘴裏說出的那人個人條件當然是不失她身份的。當問到是否能成爲“伴侶”時她搖了搖頭，隨即就把話題岔到其他事上去了。她的財富和事業與她在婚姻上的不就形成反差。
說到聚財，她總在向上對比着，當然也是有事由的，這就是爲了將來有優越而滋潤的養老生活，話到了這裏，她趁勢回到了今天行程的話題上，說要從現在開始就要保養好身體，緩延人體衰老期的到來，而靈芝粉的作用是肯定的。她對積蓄存款養老防病有着自己的說道，但他並不苟同。許多老年人省喫儉用積存鈔票都是爲了有朝一日不能自理時，依靠積蓄來維持自己的餘生，但這樣的場景又有多少能實現的？不要說依靠退休金養老經不住花費，更主要的是，大都數人直至臨終那些積蓄並未動用而成了遺產。年輕時可以設想種種老來時的計劃，臨了卻不一定能支配得了。當然這樣的情境與她是不存在的，她目前所擁有的財富無須擔憂夠不夠的問題，問題是當一個人躺在牀上時，哪怕每天能支付幾萬元維持生命延續，那樣的餘生有意義嗎？
六個小時的車程說長也不是太長，終於到達目的地。晚餐後，她說要走訪今天的新客戶，估計到他的房間時間在十點左右，他說會等着她的。結果一直等到將近零點，這中間她曾幾次來微信表示歉意，這使得他只能強忍瞌睡正裝坐等。他很重視今晚的談話，否則就失去這趟的意義了。晚餐時講到的行程安排全無所謂的“山水”內容，全是圍繞靈芝粉內容的參觀和體驗，說穿了那就是灌輸或洗腦，就是爲了讓你下單！就期望今晚的談話來了解她現在的境況，權當是一個收穫。
她終於來了，一進門就不迭聲地打招呼表示抱歉——讓他久等！今天路程的後半段，她已經感覺到了他並不是她所想像容易推介的人，成敗就在此晚，總起來說，她依然是有信心說動他的。
接下來她說得是頭頭是道，但他聽起來那都是一種學舌，都是從別人那裏拿過來的說教內容，沒有她自己的東西，或者說依然是把他當作營銷對象來對待的。說真的，哪怕她不會表達，或是沒有說到位，但卻是自己內在的東西，或者乾脆拜託他撐她一把，那倒是有可能打動他的。
他沒有從一開始就讓她失望，而是讓她把要說的話說透，讓她對他積壓的希望有所釋放纔好，中途打斷一是不禮貌；二是在她沒有把要說的都說出來之前，她還會帶有希望繼續說下去的。在她說完後，開始了他對此的想法，他沒有否定靈芝粉的作用，因爲談這方面的功效是她的專長，自己只能從需要與否上談，他說：“我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只是我把它當作最重要的養身保健品來看待的，不到最需要時不會服用的。”而且感覺身體還算可以，自己暫且不用不等於以後不用，也不影響向他人推薦。到這時，她才意識到事情全沒有她想像的那樣簡單了，開始主動要求喝水，希望重新振作精神再作一番努力。他知道她這麼晚到他這裏已是最後一個人了，時間拖到這麼晚，說明她此前在別人那裏已經付出了多少精力！雖說其他客戶分別有人“照應”着，但自己是帶隊的，她們的成敗得失也影響着她的業績，她認爲到他這裏是收梢的事了，不會像在其他人那裏一樣花費太多精力的。
而在他這裏感受是相反的，覺得她不應該把此行純粹是保健品推介說成有景點安排，連到想像中在山野看靈芝生產環境都未有，盡是在城區廠房或會議大廳間往來。而且自己都不知道曾經在什麼時候需要這樣熬夜且聽人談着什麼保健品！這一刻的內心加深了把此作爲一種付出來算在她頭上的惱怒。他覺得沒有必要再周旋下去了，正色道：“張笑麗，我們倆人不要談這保健品了，這太沒意思了！你曾經對我的幫助我不會忘記，但最起碼我現在不需要，還是那句話，我會在我需要時找你的。”這已經是攤牌式地結束語了。她語塞了，神色頹然而有了倦容，雙腿顯得無處放的樣子，見她這樣，他的心閃了一下，說可以架在另一張椅子上那樣會輕鬆些，但她那多年養成的職業素養在支撐着她，依然並籠了雙腿，直了直身板恢復了自信。這時的自信不是做出來的，恰是她內涵的另一面。這也正是他所需要看到的狀態。她說：“這樣吧，如果明天其他人向你打聽，你就說是我阻止你買的，原因是你說‘買了留待身體不好時再用，而不是現在就喫。’是我勸你既然買了不喫那就暫時不要下單了，待到需要時再買不遲。”也沒有其他說法比這更合適的了，這也符合倆人非同一般的關係。
接着她提出了一個要求，要他在後面的行程中儘可能地給她面子，配合團隊活動。對此他不置可否。
後面的過程中，並未因爲他沒有下單而遭到冷落，反而對他事事處處地照顧着，她因爲是團隊負責人被總公司叫去開例會，特意關照手下要她們照應好他。過程中並沒有人來問他下單不下單的事，倒是比來時多了一分關心和尊重，顯見得是她在起的作用，由此可見她在她們中間的威信和地位！這也難怪，她可是在商場上奮鬥過來的人，一直是說一不二的老闆，而她們大都是長期身體不適或閒散在家沒有正事做的女人，自從吃了靈芝粉後身體有了好轉，並通過她有了掙錢的“事業”，在一起有說有笑，就覺得生活有了奔頭。
此後最讓他難受的是聽課和統一着裝參加公司組織的體驗和成長交流會議，由於自己在場面上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應和，所有人都在鼓掌就他不爲所動，幾乎每個人都被掌聲邀上去作了一番感想演說。在這樣的氛圍下，全是對靈芝粉的稱道，並對拓展營銷渠道充滿信心，有的新客戶當場表示回去後一定認真服用，而且準備好了他下家的推介人選。由於下了單成了會員，是一家人了，一家不說二家話，那小女子在上面說：“你們回去後，不要以爲這是件容易的事，搞不好會被人‘說三道四’的，這裏的‘道四’就是‘倒死’。憑你們是難以說動的！需要時可以由我們出面。”她們做起這一套來有章有法，自有一套拿人法，如果不是經過專業培訓是做不到這樣的。期間她曾說這其中有三位是團隊“戰將”，他沒有明白“戰將”是什麼意思？解釋說：“‘戰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相對於‘戰士’而言，是團隊的中堅力量。是經過特殊培訓的人，上課老師是從北京聘請來的，那可是訓練和指揮過檢閱部隊的人物。”
這以後到第二天晚上才見到她，但見她一身職業裝，上身穿着雪白的襯衣，領處是絲巾巴洛克式蝴蝶結 ，面上漾着笑容，說下次來就可以領獎了，公司同意給予價位，自己可以另選車型，但必須仍是寶馬品牌，檔次不能低於公司的車型。他祝賀她，爲她高興，正在這時電話響了，她收住了笑容，只聽她對手機那頭說：“明天就到家了。”
……
倆人再次見面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她問他有空嗎，能否來一趟門店，他認爲她在等他寫的內容。那是在上次行程中，見那合作的同學在上面介紹自己的名字時，爲了加深別人的影響，是用詩句中的字來對應名字的，顯得有文采。這時坐在下面的她把手中的資料捲成圓筒敲打着另一手掌，顯得不耐煩的樣子，對他說那同學在學校時成績一塌糊塗，轉而要求他幫她也能在詩句中找出自己名字的詩句。他感到了她們之間的合作與競爭同在。
見面後，他看了看她衣袖管上的黑袖章，她說老孃已經走了，並說這階段自己覺得很累，他說是不是業績下降了？她搖了搖頭說：“是一種說不出的累，有些空落落的累。”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人說“比翼雙飛”，而她像只有一張翅膀的鳥兒，而且總在爲食兒匆忙着，如何不累！
她彷彿也感知到了他的想法，接着說：“我不能空閒下來，又組織人下星期三前往總公司。”他說：“你也應該爲自己而歇息了，錢是掙不完的，生命卻是有限的。”她回答說：“我好像是停不下來了，忙忙碌碌還充實一些。”這中間她說到了老孃臨走之前的一個要求，這該不是她“不能空閒”的事由吧？
她上次從總公司回來後就喫住在醫院。這天她正瞌睡着，焐着老孃的手感到了動靜，起身看老孃嘴裏在說着什麼，附耳傾聽終於明白了意思，是在問她有沒有帶錢。起先她以爲是擔憂醫療費結賬，後來明白老孃是在問她有無整疊百元大鈔。這時才意識到母親這輩子還從未接觸過整疊的大額鈔票，想在臨走前感受一下整疊鈔票在手中的感覺。一般情況下，誰會隨身攜帶大額紙幣呢，自己一方面做着保險業務的，同時本身也是投保大戶、理財大戶，儘量會讓錢能生出錢來，家裏從來不會存放現金的，但她二話不說，讓老孃等着，即刻去銀行提了一整捆全新的紙幣。
……
他今天不只帶來了有她名字的詩句，以便她在作自我介紹時臨場發揮，還剪輯了一段案例，說的是某公司以銷售靈芝茶爲名，採取消費返利宣傳，吸引他人加入，按照參與人員加入的先後順序形成上下層級關係，直接或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爲計酬或者返利依據，騙取財物，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他這是爲她好，讓她提高風險意識，還想對她說，人生不能遇上三件事：一是得看不好的病；二是避免出重大交通事故；三是不能坐班房。本來就猶豫是否要對她說到這些，良藥苦口遭人嫌！現在正是她情緒低落的檔口，就打消了念頭，只是把那末尾一字是她名字的詩句給了她，詩句是這樣的：
成敗自開張，
花開向誰笑。
遲日江山麗,
何日比翼飛？
作者：毛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