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三章》細讀探疑:教材是否有糊弄之嫌

八年級上《孟子三章》裏很有幾個字詞,解釋起來很是讓人費解。尤其是課下注釋的解釋,本來是爲了讓老師學生便於理解,但常常又語焉不詳,似是而非,經不起考究,一方面我們引導孩子們打牢基礎,在字詞方面要紮實準確,一方面又告訴孩子們不必細究,意對即可,考試又一切以教材爲準,教材編輯者常常給人一種“糊弄”過去的感覺。

其一、《得道多助》中“寡助之至"  "多助之至”中的“之”與“至”如何解釋?

課下註解中對“至”的解釋是名詞,意爲“極點”,於是很多資料在解釋“之”時意爲動詞,到,到達,即之字的本意。句子譯爲“得不到幫助達到極點”“得到很多幫助達到極點”。我認爲極其不妥。一般將“之”解爲動詞本義“到、到達”時後面常常是非常具體的地點,如下文中的“往送之門”“往之女家”,可解釋爲”到“; 這裏的關鍵是”至“的解釋,至,本來就是動詞“到、到達”之意,“至”的造字本意是外出獵人勞累一天,到家倒在牀上或地上,《說文解字》是鳥飛從高下至地也。故有“到達”之意,理解爲名詞“極點”即“到”的目的地也是正確。但“至”完全可以理解爲形容詞“到達極點”而不是用“之”來做動詞解釋爲“到達”。句字可解爲“寡助至,親戚畔之,多助至,天下順之”。將“之”字去掉絲毫不影響句意,而“之”字的作用自然就是助詞:形成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做時間狀語,即“寡助到達極點時,親戚也會畔之”。當然這個理解也許還不夠嚴謹,現代漢語也常有這樣的表達,如“精彩之至”“憤怒之至”,顯然這裏的“至”是副詞“極、最”之意,而這裏的“之”是助詞,表示補語。所以“寡助之至"  "多助之至”中的的“之”也完全可以理解成助詞,表補語,即“寡助之極"  "多助之極”,這裏的“至”首先無論如何不能解釋成名詞“極點”。《捕蛇者說》中有“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其“不幸之甚”與“寡助之至"  "多助之至”應是同類。

所以  我對“之”解釋成“到”,將“至”註釋爲“極點”表示深深的懷疑。

其二、“此之謂大丈夫”中的“之”如何理解?

很多資料解釋爲“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獨立性”。但取獨必須符合兩個條件:1、主謂間; 2、成爲句子成分。之的確在主謂之間,即“此”與“謂”之間,可是取消了這個句子的獨立性了嗎?又是做誰的成分了呢?顯然沒有。它更像是一種強調,原句應是“此謂之大丈夫”。古人有習慣用語“此之謂也”,現如今常做成語使用,即“此謂之也”,即“謂此也”,譯爲:說的就是這種情況。故:此之謂大丈夫,是“謂此大丈夫”的倒裝,是賓語前置。之起提賓前置表強調的作用。

其三、“行拂亂其所爲”中的“行”如何理解?

課下註解此句爲“使他做事不順”,顯然“行”字無解。初步分析認爲,此句應當是“拂亂其所行爲”。這就全說得通了。但孟子時期,書體應爲繁雜篆體古字,又無簡便書寫工具,都是刻竹簡以記之,不會如此不簡練地表達,看其所在的句子: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按照苦人的習慣性句法,常常結構一致,句式整齊,但此句卻獨獨到了“行拂亂其所爲”處亂了,難道不是後來某個標句讀的人即加標點的人點錯了標點?又因其學術權威地位,後人都不好意思指正,於是將錯就錯一錯錯到中學課本里。有這種可能嗎?我們來分析一下: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在這組句子中,五個句子,前四個全是動賓結構,其中前三個是一個動詞,加一個賓語,到了第四個句子,變成了一個組合動詞,由“苦、勞、餓”,變成了“空乏”,賓語由前面的“其+兩個字”,變成了“其+一個字”。我們將句子重新排列一下:

苦—其——心志,

勞—其——筋骨,

餓—其——體膚,

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爲

這樣一來是不是看得更加清晰,問題是否更加明朗?

這個句子依照古人常用的表達句法是否應該這樣: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

其實對此也早有人進行分析論證了,《尚書大傳》雲:“行而無資謂之乏,居而無食謂之困。”因此,“空”對應“身”,“乏”對應“行”,意思是使在家沒喫的、出門又沒錢,使他的每一行動都不如意

如此鑿鑿,專家們會更正嗎?或許仍有我們未知之原因吧。

其四、“困於心“衡於慮””中的“於”怎麼理解?

課下註解“衡於慮”:思慮堵塞。對“於”字完全沒提。而後面的句子“徵於色,發於聲”註解爲:“表現在臉色上,流露在言談中”。顯然都體現了“於”的意思爲介詞“在”。

那麼“衡於慮”中的“於”也譯爲“在”麼?而註解“思慮堵塞”,硬把“於”帶入的話,解釋成“在”好像說不清,在思慮中堵塞?不妥。依“思慮堵塞”的邏輯倒很像是表被動“思慮補堵塞”,“於”本來就有表被動的意思。

而上一句“困於心”沒有註解,但應可以理解爲“在心中困惑”,解釋成“在”很說得過去。

如果都用“於”表“被”這一意項呢?心被困,思被衡(橫),是否更恰當呢?

初中的孩子正是觀念形成期,是嚴謹邏輯思維生髮期,就是一是一二是二的觀念明確期,他們的思維特點就是要較真,就是要問個爲什麼,要探究個到底是什麼,而我們的教材卻偏偏大搞“意對即可”,大搞“糊弄”的本事;而老師呢力求學生基礎紮實、認真細緻,大力倡導直譯、對譯,畢竟如果現在都不弄清楚,以後還怎麼提思維嚴謹邏輯嚴密呢?我們的嚴謹思維、學術素養就應該這樣一點點的養成生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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