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性住房

1、

如果像聽周冰倩《今夜無眠》那麼舒坦就好了。如果舒坦也能像聽歌這樣有無限的選擇性,該有多好。

可是,生活卻沒有這麼簡單。有些事情還可以選擇,比如在哪兒買房?買幾居室的房?但大部分的事情,是沒有任何可以選擇餘地的。比如,你的樓上樓下是誰?哪個左鄰?哪個右舍?

這些,你根本沒有辦法選擇。

樓下那一對中年夫妻剛剛吵完架。我側了側身,抓起牀頭櫃上的手機,摁了一下手機的HOME鍵,看了看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依經驗和時間不難判斷,絕對不是全場結束,而是中場休息。

隔壁家️的電視劇似乎還沒有看夠的意思,時不時地混合着男人和女人高一聲低一聲的辯論。沒有意外,應該是劇中的哪個角色在哪個環節那個很明顯的部位穿了幫。如果穿幫鏡頭的尺度不是很明顯,依照那兩口子的智商,是不可能看得出來的。

躺在牀上的妻子詭異地問我,如果有一天咱經濟條件再好一點兒,換套住房,改善一下,最想要的首選是什麼樣子的房子?

“你猜?”

我嘆了口氣,黑暗中,斜着眼瞄了一眼她。

妻子翻了個身,不再說了。

十年之前,搬到現在這個住房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原來那個住處,樓上的那個畫家太特麼奔放了,他若是來了靈感,在畫梯子上竄下跳的歡實程度,比任何靈長類動物的頻率都快。而且夜越深,他越來勁。

更讓我無語的是,樓下那個白天看上去一臉清秀的包工頭兒,晚上腦袋只要一落枕頭的一剎那,便會立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巨大鼾聲。

分貝之強,很難與他那單薄的小身板兒對上號。以至於我曾經一度很納悶,是不是包工頭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沒能守住自己的身子,此時在牀上陪她躺着的那位,從鼾聲的重量級別上判斷,很難與她那夫君的孱弱相匹配。

上下夾擊,堪比十面埋伏。

我都不知道那些年的我們,是怎麼在那種艱苦卓絕的日子裏,度過了每一夜晚的。那種連“智鬥”的機會都沒有的人,是如何“堅持”的?

想起來都難。我真的很佩服自己。妻子把神經衰弱歸罪於那些年的睡眠環境低劣,根本得不到基本的保障就很有道理。

哪知道,脫離虎口,又入狼窩。根本跑不了多遠。

這不,奔着改善一下自己的住房條件,其實就是把房子的隔音質量,做爲重中之重的考量標準才試着做了一次新的選擇。我覺着,這纔是真正的剛需。

做爲男人,家裏的大事兒,都必須聽我的,小事兒都讓妻子做主。

類似換不換房?換什麼樣的房?這樣的小事兒,一般來說,都是由妻子拿主意。我通常的角色,永遠都是妻子身旁的那個小參謀。

結婚這麼多年來,思來想去,時至今日,家裏還沒有遇到過,可以麻煩到我的什麼大事兒。

換一個隔音效果好一點兒的住房,改善改善休息的環境,試試找到睡眠質量低下的主要緣由,究竟發生在哪個環節。這一定不只是我一個人獨出心裁。

一次次的失望,是對還能不能找到一個無端地就冒犯了別人隱私權,還有沒有即可以保得住自己,又隔得住別人隱私那個空間的奢望。

據說,當下能找到隔音效果好的住房,難!很難!非常難!

並非所有的人都喜歡經常成爲圍觀人羣中的一員;也並非所有的人都指望着道聽途說來的八卦花邊過活;偶爾支楞一下不得不必須支楞起來的耳朵,聽聽隔壁老王家的隱私,倒還有那麼一點兒新鮮感。

可時間一長,當聽覺系統已經開始不再敏感,直至麻木,你的聽覺感受,也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刺激了。

以兩面夾擊的姿式,十面埋伏的態勢,讓你飽受腹背受敵之苦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捏?

隨着樓上的那家淋浴噴頭嘀嗒嘀嗒的聲音漸漸由快到慢,由急變緩、由強變弱,隔壁家的爭論也偃旗息鼓了。

透過窗簾,看着漸漸變亮的天。但願夢裏的妻子,別再提問那些讓我無語透頂的問題了。

2、

樓下那位嗓子很好的女人,左手拎着她那精美的小手包,右手提着一大塑料袋子還在顫巍巍的東西,從遠處走了過來。

冬至一到,數九便開始了。什麼人都必須給這零下二十幾度氣溫的面子,所有人從頭到腳,都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儘管口罩從人臉上撤下來的那一天究竟是哪(發奶音)一天,還很不確定。但我還是從被一身兒焦黃焦黃的羽絨服裹着的一大面子又肥又壯的身板子,以及那若隱若現的扭動幅度,毫不費力地就分辨了出來,此人正是住在樓下的那家女主人。

“親戚家殺了頭黑毛豬,砍了一塊兒給我。”

女人是場面上人,禮數週全。每次見面都樂呵呵地主動打着招呼。這次也不例外,與我走個頂頭碰兒,還是沒差毫釐。晃了晃右手提着的那個塑料袋子裏還在冒着熱氣,顫顫巍巍的東西。

“噢。真的很好喂。”我禮節性地附合着,算是打着招呼。

此時,我從羽絨棉服的袖口裏抽出手來,搓了搓被寒風刺️得很痛很痛的臉。突然才能意識到,冬至都來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庚子年真的就要過去了。

都說“冬至大如年,人間小團圓。”遠遠望着那個扭動的粗壯腰枝,手裏拎着一大袋子熱氣騰騰黑毛豬肉的女人的背影,心裏一下子被這個熱愛生活的女人感動到了。

不出意外,過不了一會兒,她們家的廚房裏,一定會伴着倆人兒吵吵八火的高分貝,和着叮叮噹噹鍋碗瓢盆的交響曲,那黑毛豬的肉香味兒,很快就要從她們家的門縫裏鑽出來,瀰漫整個樓道了。

果不其然,當我下了班,經過樓下那對夫妻的門口時,從門縫裏飄出來的不僅僅是紅燒肉的味道,還有韭菜餡餃子的味道。

吵歸吵鬧歸鬧,看來一年走到頭,人家兩口子也沒忘了,在相當於新年的冬至這一天,正正經經認認真真地犒勞一下自己。

當然,最有儀式感的,也是整棟樓裏的人都可以感知和見證的,一定是一桌熱氣騰騰的美味,以及那個瘦瘦小小的男人,一高興就收不住的像民族?也像美聲?更像通俗的幾種風格混搭在一起的歌聲。

這對夫妻想樂就樂、想哭就哭、想吵就吵、熱鬧就鬧的真實,遠比那些道貌岸然表裏不一裝腔作勢的人高級了許多,也可愛的許多。

3、

夫妻相守,吵吵鬧鬧一輩子,那是幸福。

樓下這對中年夫妻,自打搬過來的第一天起的每一天,都是用他(她)們之間這種吵架的方式交流。

轉眼間,七八年過去了,這對夫妻的交流方式依然延續着,沒有一絲改變。

剛開始,覺得夫妻之間偶爾鬥一下嘴,很正常。時間一長才發現,樓下這對顯然不是。如果每天不是以刺穿樓板的“調門兒”交流️一陣子的話,那準是其中之一沒有在家。

原以爲,這樣的情況堅持不了幾天,他(她)們就會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的確是我以爲。而實際情況卻根本沒如我所想。

這七八年裏,每天早上,樓下那個嗓子很好(嗓音又尖又細又高)的女人,無論四季如何更迭,都準時地推開家門,渾身上下又鮮又豔,扭動着又肥又壯的腰桿兒,樂呵呵地哼着小曲兒上班去了。

趕上週末,又瘦又小的丈夫,小鳥依人般地挎着女人的胳膊,倆人兒有說有笑嘰嘰喳喳地瀟灑去了。

看情形,搬到我家樓下之前,人家倆人兒的交流方式也一定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搬來之後,是延續了倆人之前一直都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的交流方式而已。

只不過是,讓倆人的新鄰居們,比如住在樓上的我,跟着瞎擔心了七八年。

如果沒有疫情,每年入冬之前,樓下這對夫妻就早早地張囉一大系列喫的東西,去海南的自家別墅泡泳池、曬太陽去了。

爲啥把喫的東西也尊稱爲“系列”?不親眼所見,還真不能瞎說。

單說人家需要隨飛機攜帶的肉類,就把我驚着了。同在一個肉鋪買肉的我,親眼目睹那個又瘦又小的男人,面前擺着一大排裝着包括豬、牛、羊肉的大塑料袋。肉鋪老闆和老闆娘,倆人忙呼着那叫一個“腳打後腦勺”。

肉鋪老闆操着各種刀具,仔細地分解着肉類的各種部位,老闆娘麻利地從冰櫃裏拿出不同品種不同部位的肉,遞到按板上,讓老闆分解裝袋。

看得出來,俺樓下的倆人真不是一般的能喫,還很會喫。

“海南的牛都是水牛,肉質很硬,喫起來口感很差……豬肉的肉質也很柴,喫起來一點也沒咱東北的豬肉香。”

可能是看出我一臉的不解,也可能看到肉鋪老闆腳不沾地地只忙乎他自己這個“大主道”,根本沒時間搭理我這個出手只能是一兩斤的小顧客。瘦小男人非常專業地連說明帶解釋的,既是說給我聽,也是在爲沒時間理會我的這家肉鋪老闆開脫。

人不可貌相,如果沒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眼前這個又小又瘦的男人,很難與這麼一大堆肉聯繫起來。

倆人預備的這一系列的“紅肉”,不知道能不能挺到天兒轉熱,倆人手牽手回東北的那一天。

眼前那一大堆肉肉告訴我,吵架沒有點兒體力是萬萬不成的。

看來,有些夫妻間的吵架,只不過是另外的一種陪伴的方式而已。對於身處其中的他(她)們,就如同每天的喫喝拉撒一樣。

自然而然。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