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也喫不到的美味,何止是懷念

我的老公不是一名專業廚師,卻很會做菜,他做的菜好喫到何種程度呢?

十多年來,我們兩人一起生活時,幾乎每天他做的菜都能讓我忍不住誇他。因爲,即便是同一食材,他都能做得越來越好喫。

如菜花炒肉味道不錯;加些菇,味道融合得好,香味十足;或再加點蔥,香味更豐富了;即便是清炒,也有獨特的小清新韻味。

冰箱裏偶爾剩下幾樣讓我看着都頭疼的菜,他總能有創意得搭配得很好,因此常讓我覺得驚喜。如金針菇可以配日本豆腐、番茄等。

我最愛喫雞腿,不管是燜的、煎的、炸的,蒜香味的、黑椒味的、五香味的,每次都喫得不亦樂乎。

但最讓我們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第一次做的酸醋魚。出鍋到小飯桌上不過是半米的距離,因此在盤子里正冒着熱氣,番茄醬的香味瞬時把味蕾撞開了,忍不住吞了又吞口水。蔥香味則如待嫁閨女般,慢悠悠地繼續醞釀、再飄散出來。些微焦脆的魚皮之下,是白嫩的魚肉,夾一塊,沾一些汁,何止是酸甜味呢,是滿分的滿足了。

睡前,聞着還有些香甜味的被窩,他讓我冰冷的腳抵在他腳上,相擁而眠。

隨後的多年,我們多家搬家,居住的環境也越來越好。他多次做過這道魚,我們都覺得哪裏不對勁,怎都喫不到最初的那種味道了。

後來,我們才終於悟出來,那道魚之所以好喫,不只是因爲他做得好,更因爲那時我們剛畢業,住的是剛好十平米大、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可我們從不抱怨。

那時的我們當然也很快樂,我們正青春,充滿力量,在職場上即便是隨處碰壁,也依舊勇往無前,不斷嘗試與突破自我。

那再也不曾有的糖醋魚味道啊,是最艱苦時熬出的一點甜,因此最甜。

我想起兒時第一次跟奶奶喝雪碧的情形。

夏日的午後,奶奶從牀底摸出一綠色的瓶子,胖乎乎的、高高的,似乎是捏着鼻子輕聲跟我說:奶奶有樣新汽水,我們來試試看味道如何哦。

土屋外是難得的安靜,堂哥堂妹和鄰居的小孩應該都休息去了。

奶奶用力擰開那黃色的小瓶蓋,“噗”地一聲後是“斯斯“聲,我身子忍不住往後一顫,隨之忍不住捂嘴笑了。倒在大碗裏的白汽水在”呲呲“冒着小泡,奶奶看着我小嘴一抿後發出的輕聲驚歎,再抿一口,繼而大口咕嚕咕嚕而下。

“膈~奶奶你也喝啊。”

“嗯嗯,好咧。”奶奶也如我一般歡樂而慢悠悠地喝完了小半碗。

“這汽水在嘴裏會跳舞呢,喝着像糖水。哦不,比糖水還好喝,哈哈。”“原來這汽水叫做雪碧,雪是甜的麼?”

“有可能哦~我家妹子以後肯定能喝上的。”

我們都不再午睡了,在炕下來回說着那不得了的美味。

可奶奶從不曾說,我也不曾問,她是如何拿到那瓶“汽水”的。後來從嬸嬸那聽說了,奶奶走了大半天,來回剛好一天的路,到鎮上給我買的。因爲我挑食,奶奶只能隔三岔五地換着新法子讓我喫到所有好喫的食物。從醬油稀飯,到油炸豆腐,到燒鴨,到滷雞爪-這個是當時是極其罕見的。

可,愛哭鬧的我,揹着“鋤禾日當午”的詩,煩惱於困難的作業,周遊於同學間的小打小鬧,何曾真正懂得一粥一飯之不易,和奶奶的用心良苦。

那“呲呲”跳着小舞、甜滋滋的雪碧啊,是奶奶愛我的最好禮物。

我意識到自己真正長大的瞬間,有喜出望外的開心,更有漫漫的悔恨。

初中時在學校寄讀住宿,一週才能回一次家,從一個人收拾自己的書包,到洗衣服。生活上的事情貌似不難,難的是一個人在外,不得不學會堅強。

天氣變冷時,打電話給父親的BB機,電話接通後,我一句“爸,我冷。”,然後淚眼模糊,泣不成聲。

一年365天從不曾給自己“放假“的父親,當天下午就給我送來了厚棉被,和一大袋各樣零食。

校運會時,不小心扭到了腳,痛得忍不住眼淚直流,給校醫醫治後,將近兩週才痊癒。我沒有跟家人提過這事。

在我終於能再次跑步時,繞着操場跑了不知多少圈,到再也跑不動時,忍不住大哭一場,父親的辛苦,奶奶的用心……我爲何這般不懂事?我何以回報?從天黑到深夜,不知道自己又走了多少圈,身體明顯覺得有些冷時,擡頭望天,月亮一直都在,原來,心裏早已開闊了。

我想,那是成長的味道。

這味道,之所以難忘,是因爲剛好那晚我第一次喫到涮油麥菜。味道如何之香,口感如何之滑嫩,記不清晰了,可當時的心情,如發現新大陸般驚喜,是印刷在書裏的字那般清晰牢固。

喫過那餐油麥菜後,我再也不喫宵夜了。初中三年,也不再買過任何其他零食-可知我讀小學時的零食一天都不能斷的啊,全身心投入在學習裏。

那絕對是香噴噴的油麥菜香味啊,是發現自己居然也可以真正長大的滋味。

一次過往一個故事,一道菜一份情。人生裏的美味,何其之多,也何其不易。在我們有幸喫到美食時,遇到一個貴人時,要記得,要珍惜,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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