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恐懼,釋放心靈


如果問,“你曾經經歷過最恐怖的事兒是什麼?”想必每個人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場景時都會渾身發緊、心有餘悸。先講述一段至今令我難忘的經歷。


某年冬天,我和幾個朋友駕車去長白山旅遊。上山時晴空萬里,回來時天色已晚,還飄起了雪花。下山過程中,雪越下越大,我不免有些焦慮,便不由自主地加大油門,提高車速。大約到了半山腰,遇到一個急轉彎,我一邊踩剎車減速,一邊打着方向盤。突然,我感到有股力量拽着車尾向山路外側漂移,車子已經完全不在我掌控之中!

糟糕!雪天路滑,車子失控!這條山路不足10米寬,內側是峭壁,外側就是懸崖。想到此,我的心猛然緊縮,手腳立刻滲出冷汗,然後下意識用力踩剎車,此時車子不但沒有停止,反而繼續向懸崖方向滑去。眼見山內側峭壁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我感覺渾身肌肉已經僵硬,一股熱流直衝腦海,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鬼使神差般鬆開剎車,猛踩油門,順勢向山路內側強打方向盤,車子終於停止外滑,直奔內側峭壁衝去!

眼看車子就要撞到峭壁,我又本能地踩了下剎車,並將車頭調向與山體平行方向,避免直撞。隨着“砰”地一聲悶響,車子右前方撞到堅硬的岩石上,反彈回半米之多。此時,好在車內人都非常冷靜,不但沒大呼小叫,還提醒我趕緊離開,避免有車追尾發生二次意外。我雖驚魂未定,但也只能故作鎮定,調整車頭繼續向山下駛去。

一路上,我的心始終砰砰直跳,兩腳痠軟,所有操作都在無意識下進行,彷彿已不受大腦控制。我完全不記得當時如何把車子開到了修理廠,那段記憶完全被恐懼淹沒,始終處在後怕狀態:車上四個人,萬一墜入懸崖……至今每每想到這些,仍然內心惶惶。那次遇險讓我第一次真切地體驗到恐懼,第一次覺得人可以距離死亡如此之近,深感世事無常,生命脆弱。此後,我很長一段時間不敢開車上高速,更不要說走山路。

恐懼,伴隨了人類幾十萬年,從茹毛飲血,到如今能夠翱翔太空、探測深海,儘管人類在技術領域突飛猛進,但始終對恐懼無能爲力,束手無策。它對人們的生活造成的負面影響越來越多,程度也越來越深。

恐懼究竟是人性的一部分,不可改變呢?還是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瞭解過它?如果有一種途徑能徹底擺脫恐懼,你是否願意去嘗試?接下來,讓我們一起去揭開恐懼面紗,探索一下其中之奧義。

一、恐懼發生時,大腦在幹嘛?

請閉上雙眼,腦補任何一個恐怖場景,例如:孤身進入一個漆黑房間、和一隻猛獸不期而遇、想象某個恐怖電影中的情節,體驗一下,看看身體和大腦發生了哪些變化。


(1)決策

當我們親臨恐怖環境時,身體會不由自主地發生一系列反應,而且過程迅速到完全無法控制。但神奇的腦科學研究者們藉助精密監測儀器,通過採集大腦神經信號,幫我們揭示了大腦遇到危險時的響應過程。

科學家發現,大腦中有個部位,形狀和杏仁核差不多,專門負責處理外部信號並指揮身體做出反應,便把它稱作“杏仁體”。這個小傢伙早在幾十萬年之前就開始發育了,並擔當起指揮身體的重任,早期人類的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每天都面臨着事關生死的戰鬥,杏仁體就像作戰司令部,不斷髮出複雜而精準的指令,讓身體做出各種反應,以確保生命安全。

杏仁體在長期指揮作戰中,積累出豐富的作戰經驗並形成了一套相對固定的響應模式,比如遇到不同情景時會調動身體內部器官分泌不同的激素、控制四肢肌肉以及臉部表情等,這些固定模式在幾十萬年後,直到人類出現語言和文字,才把它定義爲“情緒”,而恐懼則是衆多情緒中最爲久遠的一個

(說明一下:杏仁體屬於大腦邊緣系統的一部分,早期人類在惡劣環境下僅靠杏仁體決策。但隨着大腦不斷進化,大約在幾萬年前,頭腦出現了新皮質層,其功能更加強大,可以作出更復雜的決策,於是,現代人類由新皮層接管了身體的最高指揮權。)

作爲最高作戰長官,杏仁體並不是孤軍作戰,它爲自己建立了偵察系統和專家系統。所謂偵察系統就是我們熟知的“眼、耳、鼻、舌、身”,它們不僅忠誠,而且勤奮,除了睡覺,會一刻不停地把偵察結果第一時間報告給杏仁體。專家系統則是大腦中的“海馬體”,它是個知識庫,裏面存儲了大量信息,可不要小看這些內容,它們在戰鬥中起到了智囊團的作用。杏仁體平時還會利用海馬體中的知識進行學習和訓練,讓頭腦變得越來越聰明,反應越來越敏捷。

(說明:這裏爲方便表達,簡單地認爲海馬體就是記憶體。實際上,頭腦的記憶過程非常複雜,分爲瞬間記憶和短期、長期記憶,不同記憶類型有不同的處理機制。例如:長期記憶主要和神經元之間的突觸連接有關,而並非存儲在海馬體中,海馬體只在這個過程中起輔助作用。)

那麼杏仁體、感覺器官和海馬體是如何協同工作的呢?

首先,感官系統一刻不停地盯着周圍環境變化,實時把觀測結果傳給杏仁體。杏仁體收到這些信息後,在海馬體中搜索相關內容進行並比對,如果發現情況正常或熟悉可控,就會傳達給感官系統,一切正常。而一旦對比結果發現異常,杏仁體便開始對感官發出指令,如:睜大眼睛、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集中注意力到異常位置,隨時關注變化等等。

與此同時,杏仁體會通知腦幹,命令它不許再胡思亂想,集中精力處理最新情報,而且增加腦容量,以便讓腦細胞有更多的活動空間、更加活躍和專注,更高效處理變化的信息。所有這些動作,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確定危險等級,決定是戰還是逃

(2)行動

杏仁體一旦做出決定,軍令如山倒,身體只能服從,無論是戰還是逃,對於身體而言並沒有區別,只是動作不同而已,只是執行過程複雜而迅速,完全不受主觀意識的控制。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杏仁體在指揮身體行動之前,要先啓動後勤系統做爲支撐,例如,分泌一種叫 “腎上腺素”的化學物質,它能促使人呼吸加快,以便爲肌肉提供大量氧氣,同時讓心跳加快,血流加速,進而能攜帶更多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肢體,使人反應更加快捷,行動更迅猛。

隨後,杏仁體會發出一系列指令:比如,通知大腦中的“扣帶回皮質”,它的作用大家會很熟悉,就是調節骨骼肌肉纖維,造成聲帶肌肉拉緊,然後發出恐怖的尖叫聲;指示腦幹細胞讓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用於恐嚇敵人;停止不必要的肌肉活動,屏住呼吸,爲了集中精力觀察恐懼的來源;還有,讓皮膚表面隆起,毛髮豎立。(我們俗稱“雞皮疙瘩”,據說遠古人由於毛髮很長,這樣做會讓體型變大,從氣勢上壓制對方)。

杏仁體從識別環境異常,到做出身體反應,再轉換成肢體行爲,這一系列動作都在瞬間自動完成,整個過程遠比描述的複雜不止十倍、百倍,像本能反應,完全沒有思想幹預,也絕非頭腦能主動控制。這個過程雖然複雜且不可控制,但很快就會結束。可事情會這麼簡單嗎?顯然不能!因爲頭腦絕不會輕易地放過那個感受,事件導致的後遺症可能要持續幾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二、恐懼發生後,大腦又幹了啥?

先講一件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兒。

我朋友的孩子剛上一年級時,他送孩子上學,在學校不遠處,孩子獨自走在前面,接着轉彎,消失在他視線裏。突然,一個人影橫飛過來,倒在距他不遠的血泊中……原來,孩子轉過去時,意外被一輛恰巧衝過來的電動三輪車撞傷。萬幸,孩子只有幾處骨折和皮外傷,沒有危及生命,不到半年基本痊癒。

事後,我朋友的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恐懼,在孩子康復後,他始終不敢離開孩子半步,走到哪裏都緊緊跟着,生怕發生意外。即使孩子已經讀高中了,依舊如此,他也不知道這種擔心什麼時候才能放下,畢竟孩子倒在他腳下的那一幕,對他刺激太深了。而這件事兒對孩子媽媽傷害更大,最終憂慮成疾,導致“創傷後應激障礙”,一聽到巨大的剎車聲或撞擊聲,便情緒失控,有時會驚恐到大喊大叫。

爲什麼孩子親歷車禍,卻沒有留下任何心理陰影,相反,身體上未遭到任何傷害的父母卻久久不能釋懷,甚至導致心理疾病呢?包括我,聽完他講述,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爲孩子的安全擔心。

有沒有發現,其實,恐懼感與是否親身經歷恐懼事件並沒有直接關係,或者說,親歷恐懼事件和事後引發恐懼感是兩個完全獨立的過程。看清這一點非常非常關鍵,這是打開恐懼之門的一把鑰匙。

親歷恐懼事件時,頭腦只會全神貫注地處理危險,讓身體出現各種應激反應,根本無暇顧及“恐懼”的感受。反倒是事後回憶時,我們把曾經的感受稱爲“恐懼”,但此時,恐懼場景和真正恐懼的感受已經不在了。就像我上次山路遇險,在避免車輛掉入懸崖的各種操作過程中,頭腦並沒有意識到身處“恐懼”之中,而事後想起,纔會把當時手腳出汗、心跳加速的反應定義爲“恐懼”,這個識別過程非常短暫,也極難察覺。

不難發現,恐懼發生時,我們和恐懼在一起,恐懼感受發生後就消失了,不再繼續。但事後,我們對恐懼感受進行了識別和命名,這便讓恐懼得到了延續。識別過程並不是簡單地回憶事實,在這個過程中,由於內心對恐懼感的排斥,導致頭腦會對“恐懼事件經過”進行分析,並賦予很多與事實無關的內涵。例如: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這種情況會導致哪些後果?原因是什麼?誰造成的?以後怎麼杜絕……一系列內容都會被混雜在事件當中,於是,事實記憶就成爲了心理記憶。

當然,我們並不否認在事實層面對事件覆盤,通過歸納和總結,不斷積累經驗,避免重蹈覆轍。例如,在上述事件中,可以瞭解一些山路駕駛技巧,掌握車輛應急處置方法;告訴孩子關注交通安全,更好地保護自己等等,這些不但無害,反而非常必要。但是,如果歪曲了事實,不斷強化和喚起對恐怖的記憶,並臆想出很多可怕後果,形成不可修復的心理陰影,那就完全失去了覆盤意義。

識別的另一個副作用,它會產生錯覺,讓我們誤以爲恐懼感連同那個恐懼事件本身也被一同記住了。因此常聽人說,“那種恐懼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麼,感受可以被記住嗎?“心有餘悸”到底是感覺被記住了,還是頭腦中的記憶引發了新一輪的感受呢?

比如,在回憶某次恐怖經歷時,會引起心跳加速、手腳冰涼,甚至瑟瑟發抖,那種感受非常真實,但這是感受被記住了嗎?顯然不是。我們每一次的感受都非常新鮮、真實,它永遠不會被記住,只能被重新激發。既然恐怖場景沒有真實發生,那麼是誰引發了恐懼反應呢?顯然是扭曲事實的心理記憶,這其中有偏見、有想象、也有錯誤推理。這些記憶每次被喚起都會激起新一輪的恐懼感受,而它們,完全與真實無關。

不妨試一下,如果我們只是簡單地和事實本身呆在一起,不識別、不分析、不妄想,那麼,恐懼感還會被喚起嗎?

、生活中如影隨形的恐懼能根除嗎

生活中,我們除了應付某些突發事件,還要面臨許許多多的瑣碎和煩惱,輕者焦慮擔心,重者惶惶不可終日,久而久之還會患上各種恐懼症。

其中大部分的恐懼都和人際關係相關。比如愛人背叛、親人病重、朋友離世、同事之間關係緊張或被領導責罵等等,每種境遇都可能導致內心受到重創,形成陰影,甚至導致精神抑鬱。

我有位同事,由於在工作中和項目組成員發生了衝突,造成項目延期。事後,公司對他進行了通報批評,並扣罰了全部項目獎。處罰讓他無法接受,從此一蹶不振,在工作中悲觀恐懼、消極抱怨、推卸責任。領導和同事多次找他溝通,不但沒有幫他打開心結,反而讓他的表現越來越差,直到最後,不得不被公司辭退。

很多人面臨突發事件都可能有顆玻璃心,不及時調整就會越陷越深。也有一些人,其實什麼都沒發生,但僅憑頭腦想象,就整日惶恐不安。最常見的就是寶爸寶媽們,恐懼內容可謂是五花八門,從懷孕開始就進行胎教,堅信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上學後爲了讓孩子考入理想大學,不惜代價報名各種課外班,生怕孩子錯過任何機會;擔心孩子生病、擔憂青春期叛逆、怕孩子步入社會喫虧、操心婚姻不幸福、工作不滿意……無論孩子在什麼階段,父母都有無數理由爲其焦慮和恐懼。

有沒有發現,在意什麼,恐懼就出現在哪裏,在意程度越深,恐懼感也就越強

恐懼帶給身體方面的傷害顯而易見,哪怕是輕微的恐懼,久而久之也會危害無窮。我有個朋友是大學教授,愛人也是高知,在教育孩子方面經驗豐富,孩子的學習成績非常優秀,始終在年級名列前茅。可是,到了高中,他突然變得很拘謹,特別怕見人,後來發展到已經不能和老師、同學正常溝通。我的朋友很焦急,帶着孩子四處尋醫,後來在一位知名的心理醫生幫助下發現,他們兩口子在與孩子相處時,經常使用恐嚇或者懲罰性語氣,“如果你不好好學習,就如何如何;如果你不去訓練,就怎樣怎樣……”由於孩子性格內向,追求完美,但又不願表達合理訴求及不滿,便委曲求全,長此以往,越來越自卑,形成了無助感,最終導致社交恐懼症。

恐懼情緒也會“傳染”,就像人們在相處中容易被周圍人的情緒感染一樣。當別人經歷了恐懼,我們往往會不由自主地把對方的經歷平移到自己身上,不知不覺中以假亂真,以虛當實,於是也產生了焦慮和恐懼。即使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都難免被恐懼情緒帶走。

我曾經結識一位資深心理諮詢師。她從事心理治療二十餘年,治癒過很多恐懼症病人,後來遇到一名患者,此人長期遭受家暴而無法擺脫。經過長時間交流,諮詢師發現,患者已經對傷害產生了依賴,即患上我們常說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爲了挽救病人,她不斷深入患者內心世界去體驗那種恐懼,最終不但沒有挽救病人,反而讓自己深陷恐懼之中無法自拔,最後不得不依靠藥物和其他心理醫生干預才慢慢療愈。

總之,無論恐懼感來源何處,它都會讓我們知覺遲鈍、記憶模糊、思維混亂,失去正常的分析判斷能力,甚至導致行爲錯亂。它就像一個魔咒,讓生活變得黯淡無光,凌亂不堪,沒有任何活力和秩序。

不難看出,我們在真正經歷恐怖場景時,並不會意識到恐懼,而恰恰是當真實的恐懼場景退去後,我們通常才能感知到恐懼出現了。而此時的恐懼完全由大腦中的記憶內容所決定。也就是說,記憶一飾兩角,在真實場景下,它影響了大腦決策,而在恐懼過後,它又能獨立地喚起身體的恐懼反應。

既然如此,我們常常掛在心頭的恐懼,無論是回憶親身經歷,還是道聽途說,抑或是頭腦臆想,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徵:與事實無關。這些恐懼統統都是頭腦的把戲。“細思極恐”,非常形象地描述了恐懼感的實質,它並不真實,只是頭腦胡思亂想而已,虛幻的記憶催生了恐懼,頭腦愚弄了身體。此情此景,如同看恐怖電影一樣,完全沒有絲毫真實可言。

既然看清了心理記憶就是導致恐懼的罪魁禍首,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清除或改變心理記憶呢?在做這件事情之前,我們必須面對一個被忽視的事實,:人類的記憶是一個整體,恐懼之所以困擾了人類數十萬年,正是因爲大量與恐懼相關的觀念由全人類長期積累而成,根深蒂固,以至於所有人都認爲其天經地義,千真萬確,但是它們真的不可撼動、毋庸置疑嗎?

接下來,讓我們去探究一下人類進化過程中沉澱的那些與恐懼有關的記憶,無論它們存在多久,只要用心地去質疑,就能徹底瞭解它們。而瞭解,就意味着清除。如果造物主希望用恐懼控制人類,那麼清除這些記憶可能就是上帝爲人類解脫預留的一扇窗

四、人類記憶深處,一直和恐懼相伴

(1)追本溯源,看看祖先的創業史

讓我們把目光投向30萬年前的非洲熱帶雨林,那裏沒有草原,到處都是茂盛的森林,溫暖而潮溼,在這裏生活着我們的祖先——智人。此時,他們已經能夠直立行走數百萬年了,雙手比其他動物靈活許多,可以製作簡單的工具,而且會使用火,除了取暖,還會煮熟食喫,這不僅讓其身體更加強健高大,而且促使大腦進一步進化。

早期智人的生活狀態和其他動物並沒有太大區別:狩獵、採集,一切生活來源都依賴大自然的賜予。他們的食物極其簡陋,整天處於半飢半飽的狀態,果實豐盛的季節,日子就好過一些,否則只能忍飢挨餓,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有儲存食物這回事兒。季節更迭,氣候變換,加上自然災害和毒蛇猛獸的攻擊,還有疾病和病毒肆虐,當時智人的平均壽命只有二十幾歲,和現在貓狗的壽命相差無幾,但生活境況恐怕遠遠還不如現代城市中的流浪狗、流浪貓。

幸好那時人類大腦不太發達,無法定義如此不堪的生活,否則這些悲慘境遇過早地被植入人類的記憶深處,可能都沒有勇氣和信心活到今天。隨着整個地球逐漸變暖,非洲東部雨林變得越來越乾燥和炎熱,導致智人無法繼續獲得“天賜的食物”。大概在6萬多年前,他們不得不大規模走出非洲去尋找食物,如果不走,就只能餓死。這大概是人類第一次面臨物種滅絕的威脅。

然而,智人們離“家”出走絕非一件令人愜意的事情,他們既無心欣賞非洲大陸空曠湛藍的天空和清澈的海水,也無暇駐足在沙灘、瀑布前領略大自然美景,因爲他們要隨時提防犀牛、河馬和獅子等猛獸的襲擊,稍不留神就會成爲它們口中的美食佳餚。想象一下,當時智人們仰望星空,一定會慨嘆自己爲何如此弱小,天敵如此之多,生命如此羸弱不堪……這也許是人類最早的傷感與無奈

正是極爲惡劣的環境激發了智人的求生慾望,也促使他們的大腦發生在了質變。大約在5萬年前,智人頭腦中形成一種獨特的分子結構,讓他們擁有了強於其他動物的語言能力,這可是決定未來命運的轉折點。有了語言,意味着他們可以開展更爲繁雜的社交活動,有目的進行溝通,最直接收益就是可以組織更多的人進行協同作戰,戰鬥力因此大大增強。於是,智人們的遷徙之路便順理成章地演化爲一場殘忍的殺戮和征服之旅

智人的遷徙過程漫長而隨性,從非洲走到亞洲,走過歐洲,走向遠東,最後踏上美洲和大洋洲,所到之處,哀鴻遍野。據說澳大利亞大型有袋哺乳動物曾經有24種之多,智人來了以後,其中23種被滅絕,只有袋鼠一族因爲跳得快倖免於難。此外,全澳洲超過90%的巨型動物,都從歷史上永久消失,整個生態系統重新洗牌。

智人們無意之中從俄羅斯穿過白令海峽,進入了美洲大陸。那裏曾擁有着獨立的生態系統,但是智人來了之後,大概用了2000多年時間,將美洲動物一路血洗。據估算,地球上大約一半以上大型獸類都被智人徹底消滅,而那個時期,智人還沒有發明文字和鐵器。

更加令人扼腕嘆息的是,智人不僅屠殺猛獸,連其他直立人種也不放過。智人達到歐洲之前,尼安德特人早已在這裏生活了8萬年,他們體型比智人更加壯碩,大腦更加發達,但在已經懂得組織團體、協同作戰的智人面前,不堪一擊,最終被滅絕。此外,包括北京猿人在內的十幾種其他直立人種,也統統被智人滅絕了,只有智人一支存活至今。至此,智人基本擺脫了大自然絕大部分動物的威脅,並如願以償地佔據了食物鏈的頂端

在智人征服地球過程中,大規模的殺戮已經讓他們從單純保護身體安全轉變爲尋求心理安全,而對其產生依賴。直到上個世紀中葉,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研究發現,人類對安全感的迫切需求僅次於生理需求,可見,這種依賴一直延續至今。除此之外,人類在心理上形成了另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錯覺,那就是人類自認爲有別於其他物種且優勢明顯,進而與它們形成了對立關係,這種分裂同樣延續至今。

心理上對安全感的依賴以及分裂造成的錯覺,讓人類在未來發展中不斷分化成各種羣體,形成不同的部落、城邦、國家以及民族等,他們之間分分合合,導致衝突和戰爭不斷。對心理上安全的渴求並沒有讓人類獲得真正的安全,但心理上的分裂卻爲人類帶來無盡痛苦,也成爲恐懼之源。

(2)農耕時代, 對於人類是進步還是蛻化?

智人在非洲生活了20多萬年,因環境變化被迫離開,這一走竟然是5萬年,而且居然把一場逃亡行動演變成了一次控制全世界的遠征。智人爲了擺脫恐懼感,卻爲地球上無數生靈製造出大量的恐懼。他們最終成爲倖存者和勝利者,也成爲了我們現代人的祖先。

智人經過長期奔襲,疲勞、疾病、甚至死亡讓他們產生出一個極其樸素的訴求——定居,但由於食物匱乏,這個訴求變得遙不可及。直到一萬五千年前左右,地球氣候變暖,小麥在西亞成熟,這讓智人有望結束顛沛流離的生活。種植業的出現,在人類發展史上絕對算是改天換地的大事兒,它讓人類實現了從“找”食物到“等”食物的巨大轉變。

種植業的發展使得人類有了多餘的糧食餵養動物,於是,人們逐漸馴養出了馬、牛、羊、雞、豬等牲畜,畜牧業又出現了,再加上採集和漁獵活動,人類的食物越來越多。種植業還給人類帶來了大量的空閒時間,經過緩慢而悠長的發展,之後出現了製陶業、手工編織業等,讓人們的生活水平明顯改善,人類逐步走向了“農耕時代”。可以想象一下距今八千年前的田園生活:

人們用石鏟、石鋤或木鋤翻鬆土地進行播種,待禾苗成長起之後再進行鋤草,作物成熟後進行收割,然後把穀物儲藏在窖穴。他們利用石磨盤和石磨棒剝去穀物外皮,在竈塘上用陶鼎把米蒸好,一家人各自拿着陶鉢或陶碗,圍坐在小屋內分食香噴噴的飯,或許喫飯時,家庭主婦把鮮美的獸肉也拿出來一起享用。

爲了適應四季更替,人們開始學會將剩餘食物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這個辦法給人們帶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和諧與安定,曾一度出現了早期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大同世界,《禮記》中曾有記載: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在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爲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

很顯然,以種植和畜牧爲主的農業社會讓人類生活變得更加穩定、富足,人們不必依靠獵殺各種動物來獲取食物了,也不用四處流浪覓食,生活變得越來越安全農業社會真的使人類全面提升,走向文明瞭嗎?

比起狩獵時代,人類在農耕時代的食物種類其實在大量減少,蛋白質攝入也明顯降低,加上運動量不大,導致身體遠沒有之前強壯。通過研究原始人的骨骼化石發現,農業社會人們的骨骼呈現出一種極度不健康狀態,和採集狩獵時期的人類相比,體格萎縮、智力退化並出現大量營養不良。

但是,人類在適應了種植和畜牧生活之後,便開始大規模繁衍,人口快速增長,這讓他們更加依賴定居的生活方式,再也無法回到朝不保夕的狩獵時代。而且,人們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如果再回到深山裏與野獸搏鬥,會比之前更加危險。於是,人類開始朝着另一個與其他物種完全不同的方向演化,即通過不斷地鍛鍊大腦和雙手,創造出更加安全、舒適甚至奢侈的生活,這個方向至今也未曾改變過。

農業社會帶來的另一個弊端是,想要喫飽飯必須看老天的心情。那時人類對大自然瞭解甚少,面對老天爺,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人們從過去的“找”食變成了“等”食,於是,心理期待出現了,並把它深深地刻入意識中,代代相傳。長時間的期待如果得不到滿足就會產生焦慮,進而引發恐懼。爲了緩解恐懼,另一個影響人類數千年的精神產物出現了——神,後來很多神逐步演化爲宗教。可見,宗教某種意義上也是人類內心恐懼的產物。

隨着人們生產經驗的不斷積累,生產效率也不斷提升,剩餘物品越來越多,人們便開始爭奪剩餘物品和在族羣中的話語權。部落之間、種羣之間衝突不斷,人們將對付野獸的戰鬥經驗全部用在了內部鬥爭中,不同的是,此時的鬥爭比早期智人時代更加殘暴。有數據表明,以狩獵採集文明時代戰爭死亡率平均爲14%,而在農業時代爲24.5%。

農業社會歷經了五千年的發展,其時間跨度雖不及原始文明的1%,卻創造出大量的文明成果,包括古典時期的科學和宗教、繁盛包容的東方文化、歐洲中世紀文明以及文藝復興階段的啓蒙運動,期間也湧現出許多版圖遼闊的大帝國,諸如中國的秦漢帝國、印度的孔雀帝國和中東的波斯以及歐洲的亞歷山大帝國和羅馬帝國等,但遺憾的是,人類文明成果並沒有讓其變得和諧友善,那些龐大帝國也都無一倖免地在人類佔有慾和控制慾的驅使下,由盛到衰,由興到亡

不得不承認,人類進入農業社會後,物質豐富了,財富增長了,但心理上卻變得越來越貪婪,鬥爭也越來越殘酷。歷史沒有假設,也無法倒退,不管農業社會怎樣不好,人類都將沿着既定的軌跡繼續演化。

(3)工業革命與科技,能讓人類內心擺脫恐懼嗎?

當時間指針指向了18世紀初葉,蒸汽機出現了,這是人類歷史上又一次偉大革命。作爲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標誌,它實現了以機器取代人力,以大規模生產取代手工作坊,讓人類物質文明邁上一個嶄新高度。那時,無數工廠拔地而起,大量工人湧現,同時一個新興階級——資本家出現了。他們利用壓榨工人血汗賺到的錢購買機器,不斷投資擴大生產規模,再加大剝削……這種滾雪團似的資本積累,其速度遠遠超過了地主階層利用土地盤剝農民。

資本家作爲一個新興社會階層,不滿當時腐朽落後的生產關係以及當權者的壓迫,於是,他們開始反抗攻擊曾經不可一世的君主、教皇、皇帝,直至將他們徹底推翻,取而代之成爲國家的主宰者。資本家們一手握着國家機器,一手攥着先進的生產工具,但這些並不能代表進步和文明,反而盡顯其兇殘和貪婪的本性,不斷用堅船利炮入侵落後的國家和地區。

十九世紀中期,電力的出現給人類插上能量翅膀。不久,人類又發明了計算機,成功地替代了部分人腦的工作,其效率比人高出好幾個數量級。每一次重大變革都讓人類產生了質變,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等各個領域的快速發展,改變了人類生活方式的同時,也改變了認知和思維模式。

然而,科技進步導致國家之間、民族之間的競爭也不斷加劇,這種競爭很快演化爲戰爭。在20世紀上半葉,地球上爆發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兩次世界大戰,造成1億多人死亡,近2億人受傷,高達17億人口被捲入戰爭,要知道,當時全世界人口只有區區26億人。科技進步讓人類殊死爭奪也達到了巔峯,甚至可以說,人類將自身創造的成果最大限度地應用在自相殘殺上,甚至不惜同歸於盡

戰爭結束後,人類開始思考未來該何去何從,由瘋狂變得理性,整個世界進入幾大利益集團平的冷戰階段。沒有硝煙的競爭依然殘酷,尤其在是發達國家之間,資本、金融、科技、軍事等領域始終充斥着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這種競爭很快蔓延到世界上每個社會、組織,影響到家庭和個人,人人內心都充滿焦慮,身陷各種矛盾和衝突。

上世紀80年代,互聯網的興起將人類帶入到“知識時代”,信息量以及處理速度都以幾何級數增長,據統計,人類知識的倍增週期,在19世紀爲五十年,20世紀前半葉爲十年左右,80年代末變成每三年翻一番。進入21世紀,伴隨音視頻和移動設備的出現,平均每三個月就可以產生人類五千年文明史的信息總和。人們被海浪式四面八方湧入的信息淹沒,不知所措,已有科學實驗證實,當大腦超負荷處理信息時,會大大削弱其理解能力和信息識別能力,同時還會產生消極情緒

以前,人類因無知而恐懼,而現在,開始對知識充滿恐懼。知識的豐富讓人們產生了一種人類無所不能的錯覺,進而對心理安全有了更爲迫切的的追求,於是開始一刻不停地追求確定感、控制感,總是希望通過努力就可以擁有一切,控制一切,殊不知,世事無常,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止變化,一旦失去,內心恐懼的種子便開始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小結一下,如果把人類發展歷程濃縮成一天,看看那些和恐懼有關的心理記憶存在了多久。

智人在凌晨0點出生,伴隨他們的惡劣生存環境同時降臨,從那一刻就開始體驗恐懼並魂牽夢繞般追尋着生命安全

直到晚上9點40分左右,智人才學會咿咿呀呀地說話,他們爲了生存離開非洲大陸。一路上,爲了保護自身安全,它們變得強大和暴力,對其他物種大開殺戒,變得孤立和分裂,最終成爲地球主宰。之後,他們開始追求心理上的安全,,此時已經和真正的安全背道而馳,漸行漸遠了。

又過了2個多小時,在晚上11點45分人類才徹底征服地球,過上定居生活農業社會使人們心理有了期待,也有了明顯的時間感。此外,隨着物質的豐富,人們開始變得貪婪,不僅追逐物質享受,還向往着權力

距離全天結束不到30秒內,蒸汽機出現了。科技發展讓人類天真地認爲可以掌控一切,爲所欲爲。戰爭讓人們看到了自身的渺小和卑劣,也逐漸清醒地達成共識,人類只有放棄戰爭,走向合作,纔可能在這個星球上生存

高科技和互聯網的出現還不到5秒,但它再次加劇了國家和民族之間的競爭,人類能否保持清醒,不被貪婪吞噬,將決定自身的命運,因爲當下的科技水平足以讓全人類從這個星球上消失。

梳理了人類心理變化的歷程,不難發現,物質的豐富和科技的進步絲毫沒有緩解人們內心的恐懼感,反而因爲自身不斷增長的貪慾和暴力讓恐懼感不斷加深,如果人類再不去正視這個問題,恐懼這個死結恐怕永遠都無法解開,甚至有可能繼續惡化,直到毀滅。

六、看清真相,告別恐懼

回顧一下,人類在數十萬年的進化歷程中,沉澱了多少和恐懼息息相關的內容:安全感,分裂,暴力,佔有,控制、慾望、確定性……由這些詞彙又衍生出多少根深蒂固錯誤的觀念:

人活着要保證生命安全,同時也要追求心理上安全;

人類是地球上最高級的生命,是自然界萬物的主宰;

人只有變得強大,纔可能獲得安全感;

人類自私的基因無法改變,因此,貪婪也無法改變;

只有掌握更多資源,擁有更大權力,纔可能去影響和改變別人;

每個人都應該有所追求,否則生命就沒有意義;

人有了信仰,就會變得勇敢,無所畏懼;

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底線,它必須被捍衛,不容侵犯;

人總是趨利避害,只有通過獎懲才能控制別人,暴力也因此必不可少……

上述每句話都貌似很有道理,無懈可擊。再看看我們內心的那些恐懼,是不是都是某個邏輯在做支撐?其實,任何帶有結論性的話都值得去質疑,相反,當你認同了它們,恐懼的種子也就埋下了

我們說,恐懼源於記憶,不僅包括對某個事件或場景的記憶,也包含根植在人類意識中長達數萬年的觀念、信仰、信念,它們彼此交織,在思維作用下肆意翻騰,一旦碰撞出恐懼之花,就會毫不留情地刺激大腦神經,讓身體產生各種恐懼反應。其實,無論頭腦這部儀器如何高速運轉,本質上就是念頭之間的相互作用而已,此念滅,彼念起,只要我們不被那些層出不窮的念頭帶走,不信以爲真,並不斷地質疑它們,消除恐懼就指日可待

接下來,我們不妨質疑一些和恐懼有關的觀念,看看它們是否可以被撼動。

(一)恐懼基因存在嗎

把恐懼視爲基因,常常成爲人們逃避它的藉口,認爲它與生俱來,是人性的一部分,不可改變。從這些藉口中,也嗅到了人類面對恐懼時的無奈和無助。那麼,到底有沒有恐懼基因這回事兒呢?

上世紀五十年代,英美科學家聯合發現了基因,這個神奇的物質能夠攜帶生物所有特徵代代相傳,而恐懼基因,截至目前尚未找到,只發現了在某個基因片段中的信息與大腦產生恐懼相關。要知道,相關和決定可是兩碼事兒。舉個例子,天氣冷和下雪會經常同時出現,可以說它們是相關的,但不能說誰決定誰。因爲天冷時未必下雪,而下雪時天也不一定冷,兩件事背後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決定因素。而我們常常混淆這種區別,想當然地認爲存在因果關係,煞有介事地認爲有了新發現。

打個比方,假如一隻聰明的猴子坐在路口,它看到汽車紅燈停,綠燈走,可能會得出結論:車輛的走停被信號燈的顏色所決定。也許聰明點兒的猴子還會說,看,我發現了汽車的基因。可猴子永遠想不到:汽車裏有司機,在依據交通規則操縱它。這個例子看似很可笑,其實,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所表現出來的侷限,可能比猴子還差勁兒,就像我們認爲存在恐懼基因一樣。

人類也許有一天會發現,生物基因和人類生命體所表現出來的性狀,就像紅綠燈和車輛狀態一樣,僅僅是一個非常膚淺的對應關係,而不存在任何因果關係。至少,從目前來看,並沒有到恐懼和基因存在某種關聯的證據,因爲基因研究僅限於生物體的生理特徵,在充滿無數不解之謎的意識領域,我們知之甚少。

恐懼不僅不受基因控制,可以說,除了記憶,沒有任何其他因素能夠導致恐懼產生。如果把整個宇宙想象成一個極其龐大複雜的生命體,它有着自身的運轉規律和內在秩序,整個地球也只不過是它微不足道的一顆塵埃,而人僅僅是地球上百萬種生物之一,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怎麼可能還會顧及到他瞬間生滅的恐懼情緒呢?

說到這裏,是不是就釋然了?恐懼完全不是被基因所決定,也沒被任何外力所操控。恐懼之所以頑固,正是我們不願意放棄頭腦中那一大堆不靠譜的記憶,因此,人類能否擺脫恐懼完全取決於自身,今後再也不要讓基因給恐懼背鍋了。

(二)我們可以預知未來嗎

很多人都認爲,恐懼的根源是未來不可確定,如果能預知未來,恐懼就會消失。那麼,未來可以被預測嗎?這個問題被列爲當前人類尚未解決的重大科學難題之一,今年4月發表在世界權威學術期刊《科學》雜誌上。也就是說,未來是否能被預測在科學界尚無定論。

利用自然界的規律預測未來一直是人們孜孜不倦的追求。我們曾自大地認爲地球是宇宙中心,但截至目前,人類已經能夠探測到距離地球137億光年之外的空間,要知道,古人認爲遙不可及的月球,距離地球只需要一光秒而已,這些都是科學帶給我們的改變。

但是,當人們試圖將同樣的思維模式和方法應用到意識領域研究時發現,其複雜性遠遠超過了物理世界,而人類作爲高級生命體,既有發達的思維能力,又有與物理世界互動的能力,其行爲的複雜性就可想而知了。但這並不能阻礙人類對自身探索的腳步,對生命領域研究影響力最大的學說莫過於《進化論》了,但它也被很多人誤解。

舉個例子,如果問,長頸鹿的脖子是如何變長的?一種說法是短頸鹿爲了喫到更高處的樹葉,拼命向上伸,於是變得越來越長,這被稱爲“用進廢退”。另一個說法,短頸鹿爲了喫到高處的葉子,拼命繁殖,其中大部分孩子由於遺傳原因,都是短頸鹿。但突然有一個,不知爲什麼,脖子特別長,後來只有這隻長脖子的鹿因爲能夠喫到高處的葉子而存活,並代代相傳,這就是“物競天擇”。那麼,到底哪個更符合進化論呢?正確答案是後者。

這說明什麼?短頸鹿並不知道,自己能否生出長頸鹿,也不知道環境鉅變後,哪種鹿可以活下去,於是它就選擇拼命生。只要數量足夠多,總會發生意外的隨機變異,也許某個變異就順應了天擇。面對天擇的複雜邏輯,不要說短頸鹿,就連頭腦發達的人類也無法知道應該如何去做,只能用“海量”的物競,去適應“複雜”的天擇

提到環境的複雜,美國陸軍戰爭學院在2004年提出了“烏卡時代”這個新概念,意思是說我們所處的環境是“不穩定、不確定、複雜和模糊”的。(烏卡--VUCA是這四個英文單詞首字母縮寫)。其實,世界並不是現在才變得複雜和不穩定的,從它出現的那刻起就變幻無常,只是人類剛剛意識到這一點而已。人們過去數千年渴求的穩定和永恆,更像是早期人類堅信風神、雨神存在一樣。這個世界的真正邏輯和內在秩序從來不會因人類願望而改變,甚至無法被頭腦所理解和想象。

就像近兩年爆發的新冠疫情,一個人類看不見的小小病毒就能攪得整個世界天翻地覆,幾乎讓所有人的生活秩序大亂。這種潛伏在我們周圍不可預測、不可控制的“黑天鵝”事件防不勝防,一旦發生,破壞力驚人。還有可怕的“灰犀牛”,它所謂的可預測也只是一種理論上的可能,它能否爆發、什麼時間爆發、影響範圍多大也都不可預知,否則也不會被人忽略和漠視。

每個事件背後都有大量不可見的因素,它們雖然渺小,但都可能會起到關鍵性作用,我們既看不見它們,也無法知道它們的作用,因此,對於事件的真實發生過程,我們其實無法瞭解更多的細節,而往往是那些被我們忽略的東西起了決定性作用,就像我們人生中的重大決策,回想起來總會覺得自己當初很“草率”或是有點“鬼使神差”。面對大自然和複雜的意識領域,我們除了慨嘆它的偉大和神奇,只能保持深深地敬畏和沉默,因爲我們知道的實在太有限了。

世界時刻在變化,而且複雜到我們無法理解,這纔是真相。

(三)世界是隨機的嗎

如果說未來不可預見,那麼是否可以推論,世界是隨機變化的?不!不可預見是因爲人類渺小,頭腦無法理解宇宙的起源和運行規律,而不意味着世界不存在規律。就像愛因斯坦致死也不相信“上帝會擲骰子”一樣。這讓我想起一則笑話,看看上帝是怎麼做的。

一個人曾對妻子發誓,他如果做了不忠之事,願意接受上帝的懲罰。結果婚後不久這人還是出軌了。終於有一天,他在海上遇到了風暴並記起了自己的誓言,於是,忙跪在甲板上大聲祈禱:"上帝呀,雖然我罪不可恕,但請您看在滿船其它無辜旅客的份上,暫且饒恕我吧!""什麼無辜!"空中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你以爲這些年來我在閒着?湊滿這一船人那麼容易嗎?"

我相信,如果真有上帝存在,他一定不會去擲骰子。宇宙能包容萬物必然有它內在的秩序,它能讓每一片雪花落在適當的位置,貌似偶然的事情背後一定蘊含着必然,只不過是人們對它認識不足而已。佛說:“一切有爲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聚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這句話也是常被解讀成“緣分”,可是佛家所指的“緣”遠遠比我們想象得複雜,佛中有一部經典《瑜伽師地論》中提到“九緣成眼識”,講的是,我們用眼睛看見一樣東西,需要九種外在條件綜合作用纔行,絕不是一睜眼就看到了那麼簡單。

這九個條件包括明緣、空緣、根緣、境緣、作意緣、根本依緣、染淨依緣、分別依緣、種子緣。簡單翻譯一下,包括可以感知到的,比如光、空間、眼睛、物體等,還有不易感知到的,比如專注力、識別、分別等,更有涉及到唯識學世界觀方面的理論,如末那識、阿賴耶識、種子等等。我們經常調侃,“一生緣,可能只是因爲人羣裏多看了你一眼”,可那一眼,有可能情定一生,怎麼可能就那麼簡單呢!

試想一下,在一個完整的事件過程中,每個人要看多少眼,每眼都是件極不平常的事情,並且在空間上匯聚一起,又按照時間有序展開,是一個多麼奇妙的過程啊!從另一個角度看,一件事情完全被複制,可能性也幾乎不存在,頭腦認爲的重複只不過是因爲它進行了大量的刪減和抽象。恐懼也一樣,永遠不會重複,完全沒必要對它耿耿於懷。

知者,止於未知。古代先賢很早就道出這樣一個事實:人們不知道的東西永遠比知道的多。我們在已知領域每邁出一步,都會遇到更廣闊的未知世界,未知就像已知的影子,總是結伴而行,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瞭解一切。

即使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是確定的,但我們永遠不可預知。

(四)恐懼來自“未知”還是“已知”

既然未來無法預知,那麼我們豈不整天活在“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的恐慌中?如果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恐懼,是源於“未知”嗎?

回顧一下生活中的恐懼,無論是曾經帶給我們傷害的突發事件,還是對未來境遇的擔憂和焦慮,諸如失去工作、子女教育、人際關係、身體健康等等,這些各式各樣的焦慮和恐懼,究竟是已知還是未知呢?

很顯然,未知的東西你根本不瞭解,自然也談不上恐懼,就像一個沒見過老虎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害怕一樣,而真正導致恐懼的恰恰是已知的或經驗過的,比如,你擔心未來可能會失去工作,實際上是因爲經歷過無以爲繼的生活;你擔心孩子考不上理想大學,實際上怕他未來無法在社會立足;你害怕身體生病,是擔心疾病給生活帶來不便和痛苦;害怕糟糕的人際關係,是擔心被孤立和傷害……

顯而易見,真正的恐懼沒有一樣與“未知”有關,而且對它還很熟悉。令人恐懼的並不是未來某個不確定的境遇,而是境遇背後可能帶來的非常“熟悉”的不適感。那麼,這些不適感從何而來呢?大多和和失去有關,包括失去財富、地位、權力和名聲,還有失去親人、朋友等等。而失去又和什麼有關呢?顯然是佔有。人們總是不斷地追求,渴望擁有更多,且沒有止境,佔有的同時也就埋下了恐懼的種子,一個人擁有的越多,在即將失去時恐懼感也就越強。

還有一種導致恐懼感的因素,比“佔有”更隱蔽,那就是對現狀的認同。它帶給我們安全感、舒適感甚至優越感,認同意味着竭力保持且不被打擾,因爲任何改變都會造成不適感和焦慮。這種內心認可的狀態被深深地保護,一旦被觸碰就會產生恐懼感。

也許大家想不到,恐懼不僅和痛苦和悲傷有關,甚至還和快樂有關。每個人都有很多快樂回憶,例如一個人獨自欣賞音樂、品嚐美食,在一家咖啡館看書,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促膝深談,與自己喜歡的人遠足……於是快樂記憶成爲我們不可或缺的東西,然而因爲美好,所以擔心失去,同樣也成爲了恐懼的種子。從這個角度看,快樂也和恐懼相生相伴。

其實,除了認同、痛苦、佔有、控制之外,和恐懼相關的記憶還有很多,有待我們隨時去觀察和發現。很多記憶看上去很美,最終卻幻化成慾望或者負擔,轉爲痛苦和恐懼的種子。

(五)我們該如何對待恐懼

恐懼在生活中司空見慣,我們習慣於如何應對它呢?

最常見的方式就是逃避。但恐懼感襲來時,第一反應就是強迫自己不去面對或者通過做其他事情轉移目標,但是,這種鴕鳥政策並不會讓恐懼的記憶消失,一旦和記憶中類似的情境出現,恐懼感則不請自來。

除了逃避,我們還會尋求庇護,通常做法是在內心建立一個權威,它可能是某個人、某個理論抑或是某個神靈。這些心理層面的權威本質上就是頭腦中的一個符號或意象,只是它暫時壓制了那個恐懼的意象。但是,一旦心理上依賴的權威坍塌,恐懼感會變本加厲地襲來。

有些人試圖改變行爲去消除恐懼產生的原因,例如,當發現貪婪導致了恐懼,就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貪婪,建立起清心寡慾的生活模式,可是“變得不貪婪”又變成一個新的慾望,製造出另一個新的行爲模式,而這種模式一旦被打破,恐懼又回來了。可見,恐懼無法通過意志力來解決,那樣只會引起更多混亂和更大的恐懼。

有人說,那隻能去接納恐懼了?沒錯,但是,在討論接納之前必須先澄清一下“接納”的內涵,其中有沒有不情願蘊含其中呢?比如,我被公司解聘了,失去了經濟來源,不得不舉債度日,如果我對這件事充滿厭惡,但又沒有其他辦法,於是,我就只能選擇“接納”。接下來我會用各種藉口安慰自己或者合理化這件事兒,比如:公司不止辭退我一個人;別人能夠接受,我也行;失業是職業生涯必須經歷的……這種接納,更像是逃避

真正的接納,既不會去主動改變,也不隱含絲毫對實情的評判,更沒有任何抱怨和指責,而只是簡單地瞭解,整體地去看。還以比公司辭退爲例,當你從內心徹底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就可以靜下心來去了解,公司爲什麼裁員?公司戰略和宏觀市場環境如何?我的崗位對公司發展有何作用?我爲何無法勝任?接下來我要採取怎樣的行動……這些都是在瞭解事實,而不是找藉口,在看清事實過程中,也看清了自己對這件事情的內心感受和反應,看到了整體,纔會有正確的行動

接納如同我們欣賞最美妙的音樂一樣,全神貫注,用所有感官去感知發生的一切,和事實充分地交流,沒有分裂,只有融合

接納,不帶有絲毫思想的評判,沒有任何傾向性,纔有完整的瞭解,不遺漏任何一個細節。這就意味着,事件過後,只會在頭腦中留下清晰而準確的事實記憶。這些記憶永遠不會跳出來成爲恐懼的誘因,因爲,你在整個過程中從來沒有去識別或定義恐懼,也沒有逃離、改變事實的想法。那些事實就像你身體的一部分,如同眼睛、嘴巴一樣,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你又怎麼可能對自己的眼睛、嘴巴害怕呢?

《心經》講:“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全然地接納,不留下任何心理記憶,只有單純的事實記憶,便無掛礙

講了這麼多關於恐懼的真相,是不是覺得有些抽象?那麼在本篇最後,和大家談一個具體的、幾乎讓所有人望而生畏的話題一一死亡,它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七、擺脫死亡的恐懼,激發生命的活力


(一)恐懼死亡就是對現狀不滿

死亡,對於任何人都無法迴避,不僅自己要面對,而且還要經歷很多親朋好友的離世。死亡,令所有人恐懼且無奈,因爲它太過強大以至無人能逃。對於它,人類無論做出怎樣努力,也不曾有過一絲改變。面臨疾病、衰老、意外,人類終歸還能通過努力去改變點兒什麼,但唯獨死亡,人類始終束手無策,甚至一無所知。

關於死亡的話題很多,學界對它也投入過大量精力去研究,但成果寥寥,還有一些人試圖通過各種修行方法以期達到精神永恆,但成就者鳳毛麟角。人們最終只能把世間萬物的生、住、壞、滅和生命體的生、老、病、死歸結爲“天命”“天道”,只能順從,不可違抗。

死亡,對於人類來講的確無能爲力,但這並不能成爲恐懼的理由,更不是導致恐懼的直接原因。那我們爲什麼都會對它望而生畏呢?讓我們不妨去了解一下死亡,先引用孔老夫子說過的一句話,“未知生,焉知死?”

一天,孔子學生季路問他關於如何事鬼神,孔子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季路再問道:“敢問死。”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

這句話本意是:尚未知道生,如何能知道死?要想知道死後狀況,應當先從我們當下生活的現狀開始瞭解。有人認爲孔子不信鬼神,其實不對。孔子認爲做任何事情要循序漸進,不可好高騖遠,人活着的事情尚未處理好,怎麼能去考慮死後鬼神之事呢?在孔子眼中,死也是生命的另一種形式,而人只能感知到“生”,通過“生”瞭解生命,然後便知道“死”。

按着孔子的思路,我們先看看死亡會對我們產生哪些影響。當親人、朋友去世,我們最常見的情感就是悲傷、惋惜、思念,而導致這些情感產生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陰陽兩隔,永不能見。而對於死者本身,就是沒有明天了,沒有機會去做未盡事宜,沒有機會實現曾經的夢想,總之,一切都因爲死亡而中斷。沒錯,死亡意味着所有的事情被突然中斷,不可恢復地中斷,毫不留情地中斷!這種中斷,讓生者心不甘、情不願,如果有靈魂存在,死者同樣也無法接受。

如果死亡意味着中斷,我們接下來去看看中斷和恐懼之間的關係。中斷意味着美好的現狀無法延續,未來的期待無法實現,未做的事情不能繼續,同時也失去了辛苦一生所積累的財富,包括朋友、財產、美德與個性……只要心存佔有之意,只要渴望某種延續,我們就無法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從相反的例子也可以佐證,如果一個人能夠勇敢從容地面對死亡,他可能相信死亡會讓他“擁有”更大的價值,或者他可能厭煩了世間的一切,希望儘快地中斷。

從心理上講,一個人恐懼死亡,就意味着他對明天充滿期待,並且希望通過明天能夠改變現狀,也就是說,他一定對今天的生活存在某種不滿,感覺過得並不完整和幸福。但是,很多人並不會停下來去看清自己內心不滿的根源,而只是一味地希望填滿它,殊不知在填滿的過程中又給自己挖了很多更加難填的坑,就這樣週而復始,循環往復。於是,他對永恆有了更深的執着,寄託能有無數個明天讓自己揮霍,甚至通過相信靈魂、轉世之類的說辭讓自己獲得安全感,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問題是,以這種心態即便活上萬年,依舊不還是被慾望折磨得痛苦不堪嗎?

然而,對於一個完滿的人、心態富足的人,他會把每一天都當作生命中的最後一天,珍惜每一個當下,不對未來產生任何期待,那麼,他還會恐懼死亡嗎?有人會問,人怎麼可能沒有期待呢?先不要着急下結論,我們不妨看看究竟是誰製造了慾望,是生活本身不完整,還是我們認爲生活不完整呢?

沒錯,正是頭腦中的思想製造出了不完整並由此產生了各種期待,然後對明天、明天的明天以及無數個未來日子寄予厚望,於是,便有了對死亡的恐懼。關於思想,讀者有時間可以去讀一下這篇文章:《觀自在(3)——重新認識“偉大”的思想》,瞭解一下“思想”的本質。

(二)心理上的“明天”存在嗎?

思想不僅製造出來不完整,還製造出“明天”。心理上的明天和日曆上的明天有着天壤之別。今天工作沒完成,我們需要明天繼續做,今天下雨,明天就會天晴,這些日曆上的“明天”自然不會讓我們產生恐懼。但是,存在於內心世界的那些“明天”就不一樣了:

例如,我現在生活得不幸福,今後努力就會變得幸福;我現在過得渾渾噩噩,通過修行未來就能變得更加智慧;我現在沒教育好子女,等他們長大就好了……當我們期待出現時,心理上的明天就出現了。

心理上的期待如果不在此刻去了解,不在此刻清除,即使有無數個“明天”也無法實現。心理上的“明天”只是頭腦找到的一個完美藉口,這些自欺欺人的把戲在事實面前蒼白無力。

如果說心理上的明天根本不存在,你會不會覺得難以置信?的確,對所有人來說,明天太過重要了。但是,事實怎樣呢,它只不過是頭腦中支離破碎的記憶投射出的一個虛幻概念而已。(如果想了解更多內容,請參看文章《觀自在(5)——心理世界的時間存在嗎?》)。

如果心理上沒有“明天”,沒有了期待,人會不會變成行屍走肉?恰恰相反,我們現在被無數個“明天”牽着鼻子走,纔是機械的、麻木的,與殭屍無異。那些“明天”本質上就是陳腐過去的投射,看清這個事實之後,才能真正掙脫它的束縛,讓生命呈現出一種鮮活的自由狀態

如何能讓每一天都很完滿,不對明天充滿期待呢?如果這麼問,是不是內心又多了一個新的期待?渴望找到一個比現在更好的生活方式?而且希望從別人那裏找到答案,這怎麼可能呢?生活永遠屬於自己,只要自己敞開心扉,睜開雙眼,認真去面對真實的自己,纔會發現適合自己最恰當的行動。即使有人告訴你答案,千萬不要相信,因爲一旦認同,就會去模仿,而模仿只能讓行動變得機械、麻木,毫無生機,這其中怎麼可能有完滿呢?

(三)讓心靈徹底解放,才能真正地活

我們嘗試花一天時間徹底放空一下自己: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關掉手機,放下所有未做完的事情,忘掉所有煩惱和負擔,不循規蹈矩地生活,不帶有任何主觀情感去評價人和事兒,內心不被任何已知的東西佔據,像一個孩子天真而無知,讓過去在這一天做個終結,生活完全重新啓動。不要想象,去嘗試吧,也許會對“死亡即重生”這句話有更深刻的認識。

拋棄掉那些不切實際的目標、遠景、期待和慾望吧,如果頭腦深陷其中,就只能把目光投向明天,而不是現在。希望在“明天”能夠實現、獲得、成就或者征服它們,那麼,現在的行動就必然會受到影響,從而變得侷限和不完整,自然也就沒有自由。

真正的死亡來臨會怎樣,它什麼時候到來,以什麼樣的方式降臨,我們都不知道,但這個重要嗎?它只是漫長生命歷程中的一個瞬間而已,而對它的各種猜測以及由此產生的恐懼卻幾乎伴隨了我們一生,消耗了大量美好時光,讓我們無法自由地生活,是不是得不償失呢?

當我們真正看清了“死亡”的來龍去脈,對死亡的恐懼也就不在了。死亡,可能只是我們生活中需要面臨的衆多恐懼內容之一,而其他的恐懼同樣可以像瞭解死亡一樣,一旦看清,便隨之消失。儘管在我們頭腦中潛伏着各種恐怖記憶,但不用擔心,只要肯揪出來和它們較較真兒,就會發現它們都是紙老虎,不堪一擊。

要徹底擺脫恐懼困擾,唯有把每一天、每一刻都過得圓滿充實,讓生命中每個瞬間都迸發出無限生機與活力,讓念頭沒有任何可乘之機,沒有製造恐懼的縫隙,只有這樣,心靈才能獲得徹底解放,從而自由綻放

引用理查德.道金斯的著作《解析彩虹》中的一段話:

我們都會死,因此我們都是幸運兒。絕大多數人,永不會死,因爲他們從來沒有出生過,那些本有可能取代我的位置,但是實際上從未見過天日的人,數量多過阿拉伯的沙粒,那些從未出生的魂靈中,定然有超越濟慈的詩人,比牛頓更卓越的科學家。”

換個角度看死亡,生命是不是會變成另一幅模樣?它遍佈着自由和活力,沒有痛苦和恐懼


結語

恐懼,伴隨了人類漫漫數十萬年,它像一個無法擺脫的魔咒深深地鉗制着每一個人,在它面前,我們就像一個牽線木偶,任其擺佈。

然而,這些恐懼都源自人類錯誤的認知和根深蒂固的觀念,而且冥頑不化,一錯再錯。馬克·吐溫曾說,“這個世界的問題不是人們知道得太少,而是人們知道太多跟事實並不相符的東西。”這句話特別適用於“恐懼”,那些和事實不符或者無關的東西正是引發恐懼的根源,它們不是任何其他,就是那個性化十足的心理記憶,就是“自我”。

解鈴還須繫鈴人,人類若想徹底走出恐懼的陷阱只有依靠自己,別無他路。所幸的是,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不斷反思人類發展進程中走過的彎路和經歷的苦難,學會了心懷悲憫地關愛生命,關注自身未來的命運。自我是恐懼的根源,那麼就從瞭解自我開始,這不僅是智慧的開端,亦即恐懼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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