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活着,以對抗世事無常

白鹿原
陳忠實

《白鹿原》是中國作家陳忠實的長篇小說,1997年,獲得了中國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小說以死了六房妻子的白嘉軒的故事開始,講述了圍繞在白鹿原上白姓與鹿姓兩大同根姓氏家族的紛爭恩怨,以白鹿原上的變化發展來暗喻當代社會的發展,通過白鹿原上的血緣紛爭、革命爭鬥等反映出了當時中國社會的愚昧與反抗。

富有神話意味的吉祥物白鹿、世代恪守家族族規的白鹿原、六娶六喪的白嘉軒、沉迷美色虛僞至極的鹿子霖……時代的變換風雲籠罩着白鹿原,舊社會的桎梏,新時代的不安,雄獅的崛起隱藏着的黑暗與無奈,在白鹿原上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一、白鹿原上的紛爭,見證了一個朝代歷史的傾覆

白嘉軒請中醫堂的冷先生做中人,裝傻扮慘地將自家的兩畝天字號好田與鹿家的那塊慢坡地字號的壞田交換,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一樁賠本買賣,鹿家如今興旺還巴不得有好田呢,怎麼白嘉軒作爲新任族長居然會是這種智商?

正當衆人摸不着頭腦的時候,白鹿原上的紛爭就悄然拉開了序幕。

經歷了六娶六喪的白嘉軒順利地迎娶了自己的第七位妻子仙草,走上了人生巔峯,成爲了白鹿原上德高望重的族長。而與白嘉軒從小一起長大的鹿子霖表面卻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鹿子霖嫉妒白嘉軒的德高望重,白鹿兩家暗戳戳的紛爭一直持續到下一代:鹿三之子黑娃帶回了與其偷情的有夫之婦田小娥;鹿子霖之子鹿兆鵬拉夥黑娃搞革命;“白狼”、“烏鴉兵”來襲;鹿子霖與田小娥私通拉白嘉軒之子白孝文下水;白家分家鹿子霖成“村官”左右逢源;白孝文墮落,鹿三憤怒殺媳;黑娃成匪來報仇,白鹿兩家遭洗劫;……

白鹿原上的革命黨一波接一波地壓迫反抗,祠堂戲臺上的領導人物一個接一個地上臺下臺,風水輪流轉,昔日的游擊隊成爲了今日的革命軍,昔日的兄弟友愛變成了今日的兄弟反目,鹿子霖拉垮白孝文打臉白嘉軒,鹿兆鵬搞革命批鬥老子鹿子霖,你鬥我我鬥你,鬥完村官鬥兒子,鬥完兒子鬥老子,外亂不斷,內亂不斷,日寇入侵,天災降臨,瘟疫,饑荒,大旱……

從認爲“女人不過是糊窗子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了再糊一層新的”到“我的女兒沒必要受裹小腳的那種痛苦”;

從法官抓鬼“給鍋裏把水添足,把狗日煮死在焙乾”到田小娥附身鹿三,白嘉軒“建塔鎮妖”;

從鹿兆鵬被迫迎娶冷清秋,冷清秋守活寡到鹿兆鵬白靈苦中作樂自由戀愛……

法官抓鬼、郭舉人喫“泡棗兒”、伐神取水、女鬼附身、寶塔鎮妖、求神問卜、上棒槌會……

家仇國恨,時代變遷,富有神話意味的吉祥物白鹿、世代恪守家族族規的白鹿原,充滿迷信的“王朝”,白鹿原上的紛爭,見證了一個朝代歷史的傾覆。

二、最在意的不是學識淵博的朱先生,而是腰桿子挺得又直又硬的白嘉軒

“擡頭挺胸、收腹直腰、正衣冠”這是從小就傳下來的教育理念,不僅僅是關乎人的精神面貌,也是一個人頂天立地的品格的體現,《白鹿原》裏的白嘉軒便是具有這種品格的典型人物。

黑娃在白鹿原上的“風攪雪”活動失敗後,機緣巧合加入了土匪鄭芒兒的行列,身手了得,成爲了土匪的“二拇指”二當家。

成爲土匪窩的二當家之後,黑娃心心念念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爲自己報仇出氣。洗劫白鹿村兩大肥戶,一是鹿子霖,二是白嘉軒。

鹿子霖不在家,黑娃撲了個空,卻將鹿子霖的老子送上了西天,而對白嘉軒,黑娃始終念着自小白家對自己的恩,只說了一句“我打小就討厭嘉軒叔那挺得又直又硬的腰桿子”夥計們心下了然,給白嘉軒的腰桿子來了那麼重重的一下。

白嘉軒死裏逃生,沒有什麼能夠打倒他,生死麪前,平淡如常,他那挺得又直又硬的腰桿子在白鹿原上是最重要的象徵。

一是一族之長領頭的象徵:“烏鴉兵”來襲時,白嘉軒當機立斷實行“雞毛傳貼”維護族人利益,以自身態度扛起一族對抗匪兵的重任;瘟疫、大旱、饑荒來臨時,又不顧自己年邁的身體毅然決然地選擇建塔鎮妖、伐神取水……他挺得又直又硬的腰桿子是對白鹿原族人永不辜負的責任……

二是一家之主教導的象徵:鹿子霖瞧不起白嘉軒作爲一族之長“道貌岸然”的做派,暗戳戳地設計白嘉軒之子白孝文,企圖通過白孝文的墮落來抹黑白嘉軒。

但白嘉軒並沒有如鹿子霖所料地“低頭喪氣”,而是選擇大義滅親,當白孝文被鹿子霖設計與田小娥私通暴露之時,白嘉軒心痛之際卻依舊昂起頭來按族規狠狠懲治白孝文與田小娥,選擇分家,任墮落的兒子自食其果,絕不包庇;

當白孝文與田小娥抽食鴉片,賣田賣地賣房,鹿子霖派人來白家拆掉白孝文賣給他的房時,白嘉軒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提醒鹿子霖把房的四堵牆都拆乾淨,在他心裏,他已經明明白白孝文墮落的原因與鹿子霖是脫不了干係的,但他沒有藉機諷刺鹿子霖的虛僞陰險,反而責怪自己,二子白孝武將父親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也不再執着,反而堅定信心要重建門樓……

白嘉軒表面上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心裏什麼都知道,他究根究底,看透一切,卻什麼都沒有說,面對一切事都將自己的腰桿子挺得又直又硬,沒有什麼能打垮他,他是一家之主,他不倒就有機會重來,給子孫留下堂堂正正的榜樣,大公無私,家族正義不滅……

三是自我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大局觀品格:鹿子霖多次暗中給白嘉軒使絆子,白嘉軒都不屑一顧,也從不落井下石。

當鹿子霖追逐名利東西奔走成爲“村官”的時候,白嘉軒帶着兒子修復昔日仁義白鹿村的鄉約,安撫族人因內亂而起的不安;

當鹿子霖仗着兒子鹿兆海是軍官身份而有恃無恐四處摘花留情喫喝嫖賭的時候,白嘉軒不予評論潔身自好;

當瘟疫災難來臨死傷無數時,鹿子霖顧自瀟灑,白嘉軒之子白孝武受父親影響扛起了一族之長的責任,修繕祠堂族譜,告慰已故亡靈;

當兵荒馬亂內亂批鬥時,鹿子霖深陷其中惶惶不安,白嘉軒讓其子進山躲避拒官職,不參與任何站派,不抹黑任何勢力,周全自身……

最在意的不是學識淵博未卜先知的朱先生,而是腰桿子挺得又直又硬的白嘉軒。

當朝代更迭,勝利的王朝終將舊日的禍患斬草除根,曾經風光無限的鹿子霖成了與野狗搶食的瘋子,而頂天立地、永遠昂首挺胸的白嘉軒卻還是堂堂正正的一族之長。

三、活着,以對抗世事無常

在那個瘟疫饑荒內亂外戰的年月,白鹿原上死傷無數,妻子仙草死後,歷經半生的白嘉軒發出了一番感慨:

死去的人不管因爲怎樣的災禍死去,其實都如同跌入坑窪顛斷了的車軸;活着的人不能總是惋惜那根斷軸的好處,因爲再也沒有用了,必須換上新的車軸,讓牛車爬上坑窪繼續上路。

白孝文因爲鹿子霖的設計成爲了野狗堆裏搶狗食的墮落渣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萬萬沒想到,因爲鹿三的一句“搶舍飯”迎來了人生的轉折。

翻身一躍,白孝文加入了縣裏的保安團,憑藉自身的能力,從保安團團丁到隊長再到營長一路平步青雲。

而黑娃也從死了妻子死了兄弟的那一刻起,與父親鹿三斷絕父子關係,與土匪兄弟門互相懷疑找不到出路,直至接受了白孝文的招安,鹹魚翻身,成爲了炮營營長。

所幸的是,白孝文當初沒有因爲墮落而自尋死路,黑娃當初沒有因爲絕望而選擇絕命,二人都因爲活着而迎來了自己人生的高光時刻。

人之所以能夠一夜長大,是因爲長時間的絕望和一瞬間的心死,死過一回還能留下來的,都是看透了生死的。

遭受宮刑忍辱苟活寫下《史記》的司馬遷、慘遭滅國臥薪嚐膽成功復仇的越王勾踐、徘徊在生死線附近的癌症患者勇敢抗癌……世事難料,就如白嘉軒所說的,“活着的人不能總是惋惜那根斷軸的好處,因爲再也沒有用了,必須換上新的車軸,讓牛車爬上坑窪繼續上路。”

一昧地沉浸在過去,惋惜失去的一切是不行的,因爲失去的再也不會回來,也不再有用,重要的是在身邊的,那些尚且活着的人與事物,只有活過來了,才能對抗世事無常,纔有機會改變一切。

最重要的是,活着,以對抗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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