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抄錄(6)

白鹿原
陳忠實

《白鹿原》是中國作家陳忠實的長篇小說,1997年,獲得了中國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小說以死了六房妻子的白嘉軒的故事開始,講述了圍繞在白鹿原上白姓與鹿姓兩大同根姓氏家族的紛爭恩怨,以白鹿原上的變化發展來暗喻當代社會的發展,通過白鹿原上的血緣紛爭、革命爭鬥等反映出了當時中國社會的愚昧與反抗。

富有神話意味的吉祥物白鹿、世代恪守家族族規的白鹿原、六娶六喪的白嘉軒、沉迷美色虛僞至極的鹿子霖……時代的變換風雲籠罩着白鹿原,舊社會的桎梏,新時代的不安,雄獅的崛起隱藏着的黑暗與無奈,在白鹿原上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以下爲部分精彩內容抄錄:

24、她從這一天起便不再說話,阿婆吩咐她做什麼她就一聲不吭只管去做,做完了就回廈屋腳地搖動紡車,可怕的是紡車悠揚徐緩的嗡嗡聲裏,眼前依然再現阿公醉酒時摟肩捏奶的情景,身體裏頭同樣發出那種被摟被捏被毛茸茸的胡茬嘴拱蹭時的奇異感覺,她默不作聲地任憑這種感覺發生和消失,期待那種感覺駐留更久……

這種啞巴式的生活持續了三四個月,進入秋末冬初時,她除了做法以外再無事幹,從早到晚盤腿坐在紡車前紡線線。

那是午飯後,她紡罷五根棉花捻子剛接上第六跟拉出線頭兒,突然從身體的某一部位爆起一串灼亮的火花,便有一種被融化成水的酥軟,迫使她右手丟開紡車搖把,左手也扔了棉花捻子,雙臂不由自主地掬抱住胸脯,像冰塊融化,像雪山崩塌一樣倒在紡車前渾身抽搐顫慄。

她期望這種美麗的戰慄永不消失直到死亡,卻猛乍聽見腦子裏嘎嘣一聲,有如棉線繃斷的響聲,便一躍而起跑出廈屋,跑出街門,跑到村巷,直衝進阿公的保障所……

25、平心而論,他傾向於鹿子霖有那種事的看法。他早都認定鹿子霖在男女之事上,實際就是畜生。但他不能說。

世上有許多事,儘管看得清清楚楚,卻不能說出口來。有的事看見了認準了,必須說出來;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說。能把握住什麼事必須說,什麼事不能說的人,纔是真正的男人。

26、茹師長說:“先生呀!十七師不是親娃娃,是後孃帶來的娃喀!把我調出潼關到中條山打日本,我拿的是‘漢陽造’;親生娃調到西安來駐防,扛的用的全是美式裝備的洋傢伙!把我調到中條山,名義上他能得到抗日的讚譽,實際是借日本人之手替他殺死‘後孃帶來的娃’!甭說日本人沒料到十七師會站住中條山,連他派我出關也根本沒想到我會擋住日本人……我在中條山沒退一步,得不到獎賞,連軍餉也斷了;逼我撤軍,還冠冕堂皇地說讓我回關內休整……”

朱先生問:“你……這麼說你真撤兵了?撤到哪裏去了?”

茹師長說:“撤到北山。十七師撤進潼關,他就忘了給我說過的‘休整’的話,立即命令我進北山圍剿紅軍。這回耍的還是一個把戲:好哇,你能打過日本人,你再去打紅軍,你打敗了紅軍我高興,你被紅軍消滅了同樣高興……”

27、他雙手拄着柺杖站在庭院裏,仰起頭瞅着屋脊背後雄巍的南山羣峯,那架勢很像一位哲人,感慨說:“人行事不在旁人知道不知道,而在自家知道不知道;自家做下好事刻在自家心裏,做下瞎事也刻在自家心裏,都抹不掉;其實天知道地也知道,記在天上刻在地上,也是抹不掉的。鹿子霖這回怕是把路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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