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抄錄(7)

白鹿原
陳忠實

《白鹿原》是中國作家陳忠實的長篇小說,1997年,獲得了中國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小說以死了六房妻子的白嘉軒的故事開始,講述了圍繞在白鹿原上白姓與鹿姓兩大同根姓氏家族的紛爭恩怨,以白鹿原上的變化發展來暗喻當代社會的發展,通過白鹿原上的血緣紛爭、革命爭鬥等反映出了當時中國社會的愚昧與反抗。

富有神話意味的吉祥物白鹿、世代恪守家族族規的白鹿原、六娶六喪的白嘉軒、沉迷美色虛僞至極的鹿子霖……時代的變換風雲籠罩着白鹿原,舊社會的桎梏,新時代的不安,雄獅的崛起隱藏着的黑暗與無奈,在白鹿原上一幕接一幕地上演。

以下爲部分精彩內容抄錄:

28、白趙氏又領着孫媳婦去求冷先生。

冷先生先看氣色,然後號脈,詢問飲食睡眠經血來潮一類現象,先用祖傳祕方,後來換了偏方單方,藥引子盡是剛會叫鳴的紅公雞和剛剛閹割下來的豬蛋牛蛋之類活物,爲找這些稀欠東西一家人費了好多周折,結果孫媳婦依然故我。

白嘉軒於絕望中對冷先生說:“看去不休她不行了。”他絕對不能容忍三兒子孝義這一股兒到此爲止而絕門。

冷先生笑着問:“要是毛病出在咱娃身上咋辦?你休了這個,重娶一個還是留不下後……”白嘉軒喫驚地問:“毛病咋能出在男人身上?”

冷先生把這個神祕難解的生育之謎演化爲通俗易懂的比擬:“你看窩瓜蔓上,有的花坐瓜,有的花不坐瓜。只開花不坐瓜的花人叫狂花。有的男人就是隻開花不坐瓜的狂花。先得弄清他倆誰是狂花,那會兒休不休她就好說了。”

白嘉軒問:“可怎麼弄清誰坐瓜不坐瓜呢?”冷先生說:“上一回棒槌會。”

在白鹿原東南方向的秦嶺山地有一座孤峯,圓溜的峯體勻稱,形狀酷似女人捶打衣服的棒槌。孤峯基坐的山樑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廟,裏頭坐着一尊怪神。那神的腦袋上一半是女人的髮髻,另一半是男人披肩的亂髮;一隻眼睛如杏仁顧盼多情,另一隻眼睛是豹眼怒睖,一隻細柔精巧的耳朵墜着耳環,另一隻耳朵直垂到肩上;半邊嘴脣下巴和半邊臉頰細膩光潔,另半邊肌肉棱凸的胸脯上有一粒皁角核兒絲的黑色乳頭;一隻腳上穿着粉紅色繡鞋小到不過三寸,另一隻腳赤裸裸綁着麻鞋;只在臀部裹着一條布巾,把最隱祕的部分掩蓋起來;一條光滑豐腴的手臂託着一隻微微啓開的河蚌,另一條肌腱累摞的手臂高擎着一把鐵鑄的棒槌。這就是男女合一的棒槌神了。

每年六月三日到六日爲棒槌神會日,會的時間不在白天而在夜晚,半夜時分達到盛期。近處的人一般在家喝過湯去趕會,遠處的人早早動身趕天黑時進入山中。一般都是由婆婆引着不孕的媳婦裝作走親戚出門,竹條籠兒裏裝着供品和自食的乾糧,上邊用一條布巾嚴嚴地遮蓋起來。

先由阿婆把供品敬奉上去,然後婆媳倆人在棒槌神前點蠟焚香叩拜一畢,在擠出廟門時,婆婆給媳婦從頭頂罩下一幅蓋臉的紗布,倆人約好會面的地點,婆婆就匆匆走開了。

這時候,藏在樹幹和石頭背後的男人就把蓋着臉的女人拉過去,引到一個僻靜的旮旯裏,誰也不許問誰一句話,就開始挑逗交媾。

這些男人多是臨近村莊愛佔便宜的年輕人。完事以後,媳婦找到婆婆立即回家。有些婆婆還不放心,引着媳婦再燒一回香再叩拜一回,再次把媳婦推到黑暗裏去,而且說:“咱們遠遠地跑來好不容易,再去一回更把穩些。”

第二年,得了孩子的媳婦仍由婆婆領着來謝神。那時候,婆婆牽着媳婦的手絕不鬆開,謝罷棒槌神就早早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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