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五年後。
金珠給延福生了三男兩女,而單立標的老婆果然一個勁地生女孩。
當單立標的第八個女兒降生的時候,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狂飈席捲全國。地處山旮旯的茶洋大隊,也派來了人民公社“革委會”的黨代表,“文革小組”迅速成立。
張阿奴也被指定爲“文革小組”的成員,黨代表吳華茂讓他列出本大隊的“當權派”和壞分子名單,以便對他們進行“無產階級專政”。張阿奴想來想去,覺得茶洋大隊的“當權派”就是大隊書記肖仁遠,壞分子就是單立標。他就寫了這兩人的名字交給吳華茂。
吳華茂帶幾個“紅衛兵”衝進肖仁遠的家,將他抓起來;接着又將單立標捆綁了,和肖仁遠一起關進大隊部的一個小房間裏。
當天下午,召開批鬥大會。茶洋村的男女老幼全被叫到大隊部外面的曬穀場上。
主席臺後面的白牆上有一長條橫幅標語,寫着“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勝利萬歲”幾個大字,下邊掛着巨幅毛主席畫像。曬穀場周邊站着幾個持槍的民兵。一位公社領導和吳華茂、張阿奴等,端坐在主席臺上。
肖仁遠和單立標被“紅衛兵”押到臺上右側站着。他們的胸前分別掛了個寫有“當權派肖仁遠”和“壞分子單立標”並打了叉的牌子。
吳華茂講了“革命形勢”,然後宣佈:“茶洋村的當權派就是肖仁遠,壞分子就是單立標!”
吳華茂首先喊口號,他喊一句:“打倒肖仁遠!打倒單立標!”然後要臺下的羣衆跟着喊。
臺下沒有人響應,幾個婦女還在交頭接耳,嘻笑着。吳華茂又帶頭喊了兩句,仍然沒人喊。於是,就大聲威脅羣衆說:“誰不喊口號,誰就是反革命,將來也要抓來批鬥!”
張阿奴也站起來,用本地話動員大家跟着黨代表喊口號。臺下的羣衆這才喊。
“打倒肖仁遠!打倒單立標!”
“肖仁遠、單立標不投降,我們就叫他滅亡!”
吳華茂轉過身,厲聲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肖仁遠!你必須向人民羣衆承認是當權派,承認有罪!”
肖仁遠說:“我不知道什麼是當權派,我憑良心辦事,從不做對不起大家事,我沒有罪。”
吳華茂怒喝道:“你只憑良心辦事,不按黨的指示辦事,就是反黨反革命!就是當權派!”
肖仁遠也高聲辯解道:“我不是當權派!我沒有罪!我不服!……”
吳華茂惱了:“不服是吧?好,我一定要讓你服!”
他一聲令下,肖仁遠立刻被反綁了雙手吊起來。臺下羣衆出現騷動,叫聲、罵聲、吵鬧聲響成一片。
“安靜!大家安靜!”吳華茂雙手打着手勢高聲叫喊,但無濟於事,羣衆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只好讓民兵營長放搶。
“砰!”民兵營長朝天放了一槍,會場這才安靜下來。
吳華茂清了下嗓子,說:“我相信,絕大多數的人民羣衆是好的,是聽毛主席話的,是擁護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正確路線的。但是,如果有極個別的人,受了當權派和階級敵人的引誘,站到他們的立場止去了,那就成了人民的敵人,我們同樣要把他打倒!”
全場鴉雀無聲。
吳華茂轉向肖仁遠,大聲問:“肖仁遠!你認不認罪?!”
肖仁遠被吊着,疼痛難忍,沒有回答。吳華茂便讓兩個“紅衛兵”用皮帶抽打。
打了一陣,吳華茂又問:“你認不認罪?!”
肖仁遠仍回答:“我沒有罪。”
吳華茂見他還不肯認罪,就對幾個“紅衛兵”說:“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剁下來,直到他認罪爲止。”
肖仁遠被放下來,四個“紅衛兵”把他拉到一張板凳前跪着,一人將他的一根手指按在板凳上,另一人舉刀砍下。肖仁遠慘叫一聲,手指被齊齊砍斷。
吳華茂冷冷地看他一眼,問:“你是不是當權派?有沒有罪?”
肖仁遠呻吟着說:“我是當權派,我有罪。”
吳華茂轉過身,面對臺下的羣衆說:“同志們,肖仁遠認罪了,你們聽到沒有?”
臺下的人沉默着。
吳華茂又問:“同志們聽清楚了嗎?”
幾個上了年紀的人擔心肖仁遠再受酷刑,起頭回答:“聽清楚了!”
接着又有幾個人回答:“聽清楚了!”
很快,臺下響起一片“聽清楚了”的回答聲。
肖仁遠被兩個“紅衛兵”押着帶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