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需要關注的只是我自己

小的時候,上課從沒有主動回答過問題,每次老師提問,我都把頭埋得低低的,生怕被老師喊到。

然而,這種膽怯的表情,一定是被講臺上的老師看得清清楚楚,總會被老師叫起來回答,每一次都以爲自己已經很大聲了,可是老師還是說聽不到,除了同桌,好象沒有同學說聽到我上課回答的是什麼。

其實,我也並不是那種天生內向,細聲柔語的人,如果是和小夥伴們聊天,我的聲音是最大的,同學,朋友聚在一起聊天時,我的話是最多的。大合唱時,我的聲音是最高的,老遠都能聽出那歌聲中有我。

但是,只要周圍都靜下來,聽我一個人說話,或唱歌時,我就會膽怯,失聲,或聲音發顫,變形。

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就怕別人鄙視、輕瞧或嘲諷我,自己的確也沒什麼特長,沒有什麼自己的觀點,主見,成績也不好,人又笨,老師的問題,我一定回答不好。這些都是家人和老師從小到大對我的評價。這種評價深植我心,也是自我認知的一部分。

這種情行一直持續在我的學生生涯,直到實習時,稍稍有一點改變,因爲那時遇到的幾位老師,至今印象深刻。

我們實習時間是一年,我的第一個科室是血液內科,其實,每天坐在教室裏上課,考試,以爲每一科都過關了,就可以了。當我走進臨牀,面對病人時,腦子一團漿糊,學的那些東西一點也提取不出來,聽着病人的各種敘述,對照着書本的疾病症狀與病人的臨牀表現,根本做不出一個完全符合的診斷。

實習生的最主要任務是寫大病歷。得有初步診斷,才知道如何寫“主訴”,“現病史”,主要臨牀症狀寫清楚了,讓人看了病歷基本可以確診疾病。

第一次呈交給老師的病歷,與真正病歷的邊都沒沾上,但是老師沒有皺一下眉頭,而是說,“對,對,就是這樣,病人發現尿液顏色改變多長時間了……根據病人主訴,我們初步診斷系統紅班狼瘡。”

這根本就是老師自己透露的,我根本不知道,也沒有“猜對”,現病史問得亂七八糟,也沒有抓住“主訴”是哪一句話。但是,實習老師並沒有像以前的老師那樣說,“這寫的什麼呀,牛頭不對馬嘴,而是,不停的對,對,就這樣……”每一句都像陽光一樣照亮了整個辦公室。

第一份病歷我重寫並修改了五次,老師每一次都是笑着,像第一次矯正我一樣,明明有的剛纔已經說過一次,但是因爲錯處太多,加之緊張,我總是顧此失彼沒有全面修改好。但是,老師好像也不記得才教過我,就又說一遍。

最後通過時,老師說“這是你第一份病歷吧,寫得真棒,我那時第一份被老師打回來寫了近十遍。看你修改幾下就很好了。”

在老師的不斷提示下,我一遍遍地去病人那問病史,被病人理解成我是一個極負責任的“醫生”,以致後來有什麼事只找我,連出院都是要等我來,打了招呼才走,老師更是充分肯定了我對病人的責任心與愛心。

第二個實習科室,門診手術室,在醫院呆過的人都知道,外科比內科要活躍得多,再說門診病歷簡單得多,沒有幾大張紙的書寫,理論學習的不足也暴露不了太多。第一天去,老師就把手術刀交到我的手上,然後握着我的手,劃開皮膚層。讓我第一次有握手術刀的真實體驗,最後縫合皮膚層時,老師又把針和持針器交到我手上,一針一結,皮膚的對合,老師一直在說,

“之前在學校沒少下功夫吧,這個結,打得這麼熟練,這麼完美。很好,很好。”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星星,綴在我學生生涯的閉幕臺上。

上班後,我被分在一個人的診所,看着兩間不大的診室,心是恐慌的,沒有老師的指導,我怎麼知道自己的處理能對嗎?

恰巧我的第一個病人是眉間皮膚裂傷,滿臉鮮血,像演戲的一樣。被一羣人慌張地簇擁着駕進來,我檢查了一下,只是皮膚裂傷,傷口沿着眉毛還分別向兩邊延伸了近2釐米。

工地上的年輕人,總是兩言不合,就不知輕重地動刀。因爲有實習的經驗,所以,我並沒有慌張,徹底清創後,細心縫合十五六針,之後居然是線性癒合,幾乎看不到疤痕。

從此工地上的同事,不再因爲我是剛畢業的小丫頭而輕漫我,大家都在各方面對我照顧有加,在同事們盲目的信任之下,自我優越感也會漸漸強大。

然而,任何專業要想得到提升,都是要不斷學習纔可提高,一個人的診所裏無論如何是無法談論專業的。骨子裏也沒有那個自信,但是,那種稍稍建起來的優越感,從來不想在身邊人之間失去。

所以,能選擇的就是逃離。逃離那個環境,逃離那個專業,不想讓大家看出我的愚笨與無能。認爲我只要及時抽身後,大家的記憶就會仍然停留在那個對我的讚許事件中,得到大家的認可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重要。

“自卑與優越感,其實是同一心理現象的兩個方面。”。

那時我的領導,本來就無視專業,不斷地給我們更換崗位與環境。直至你一無所長,就安心的做一顆螺絲釘了。我沒有堅持做自己,是因爲不敢,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不敢爭;怕丟了飯碗,離開單位找不到工作,所以不敢爭;從小到大都是聽家長,聽老師,所以領導的話也是不敢違抗的。就這樣,在工地上幾十年的工作荒廢了自己的專業。

40歲後,好象忽然明白了一些。其實,沒有人那麼關注你,各自自己都照顧不過來,誰有空看你呀!再說,誰是全能呢?做不好纔是常態啊,可以學習,願意學習都是受追捧的啊。

比如,開始學游泳,人多時總是不敢下水,總是擔心遊不好,別人會嘲笑。所以,畢業後很多年,游泳都停留在新學員的水平。

當我不再糾結於別人的目光,去游泳館裏,只專注自己的一呼一息,一伸一縮時,終於可以遊50米、100米、500米直到現在2000米。

游泳池裏每天都有新學員,年齡也是從幾歲到幾十歲都有,並沒有誰嘲笑誰,鄙視誰。大家各自健身,來去匆匆,誰有空關注你呢?再笨拙的動作,也不會嘲笑,只有良性的善意的指導,大家只是爲了鍛鍊。

年輕時從來不敢去K歌,因爲我的聲音是像鋼鐵,轉不了彎,總是跟不上旋律。後來,理解了大衆唱歌的,也不都是百靈鳥,並沒有因爲這樣,大家就不唱了。本來就是娛樂自己,舒暢心情,釋放壓抑,如果一直端着,受累的只有自己。

之前,每次聽到樓下廣場歡快的舞曲時,也想加入,總是因爲自己不擅長,就不敢。後來,一舉手,一扭跨,伴着節奏,跟着領舞者,也就不在意周圍的眼光,時間長了自然也就跟上節奏,甚至,享受在動感的旋律中,放任自己的身體與四肢,怎麼舒暢怎麼來。

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則故事:

但丁·羅塞蒂是19世紀著名的詩人和畫家。據說,一位老人拿着一些素描和畫作來找他,想讓他幫忙看看,這些畫怎麼樣。

但丁仔細看過前面幾幅後說,這些畫有價值,但是有限。老人很失望,隨即,又拿出一批畫,並告知,這些是一名年輕學生的畫。

但丁看了後面的畫,對作者在畫中顯露的才華表示讚賞,

“這些素描很好,這個年輕的學生很有天賦。他如果努力學習並堅持下去,將會有一個極好的未來。”

老人傷心地說,“這是40年前的我,那時要是能聽到你的讚美就好了。你知道嗎,我那時很沮喪,所以很快就放棄了繪畫。”

很多時候,我們就是這樣,因爲一些無關的東西,而放棄了自己最珍貴的。往往能明白這些道理時,青春已逝,不過,只要明白過來了,什麼時候也不晚。

最需要關注的只是我們自己。不要因爲看風景,聽八卦,而荒蕪了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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