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父親的記憶

今年的父親節,要不是遠在省城的兒子打來電話慰問,我幾乎忘記了這個西洋節日的存在。兒子的提醒,勾起了我對父親深深的懷念。

父親是家裏的長子,下面還有2個弟弟和3個妹妹。由於家貧,15歲那年的冬天,他穿着家紡麻布做成的短衣短褲在瑟瑟寒風中離開了村子,到外地的地質隊工地上打工。最初的工作是送飯員,就是用挑擔從隊部把食堂做好的飯菜送到野外的鑽機工場上供工人師傅們食用。

師傅們喫飯的時候,父親喜歡到鑽機前東瞧瞧西看看。師傅們見他好學上進,紛紛教他指點他,慢慢地父親學會了操作鑽機的技術,最終被正式錄用爲國家工人。就這樣,父親成了一名光榮的地質隊隊員,並在這個行業上幹了一輩子。

那個年代,地質隊的工作是很艱苦的,經年累月在野外工作。國家很重視地質事業,給工人的待遇比其他行業豐厚。父親從鑽機場的小工幹起,勤奮好學加上極好的人緣,助力他一路升遷,最終成爲單位副縣級的領導幹部。這對一個只讀了3個月書的窮孩子來講,實在不容易。

1968年,父親用他的工資收入,在老家蓋了一排有六間正房的大瓦房,供我家和爺爺奶奶家居住。經歷半個世紀的風雨和幾次地震的考驗,至今穩如盤石。

父親還供養他的二弟讀完了大學,供3弟讀完了初中。在自己家的5個子女中,培養出了兩個大學本科生。

父親很少發脾氣和打孩子。他一回家探親,就是我最高興的日子。平常的日子,每天早上天不亮,早已經忙碌開了的母親在窗戶外一聲吆喝,我和姐姐就得象彈簧一樣跳起來,利索地穿好衣服去做她吩咐的事情,慢一點就會喫皮肉之苦。父親一回家,我立刻膽氣倍增,任憑母親怎麼呼叫,我死活耍賴不起牀,陪着父親一起睡。怕吵醒父親,母親也失去了平常的嚴厲。最後,乾脆聽任我呼呼大睡。父親回家,孩子們可以得到父親發的押歲錢。我的押歲錢是最多的,我拿了錢去買小孩子喜歡的糖果、鞭炮等東西。

平時單位上發的豬肉豬油、紅糖白糖等勞保食品,父親都捨不得喫,而是把它們存下來,待到春節回家探親的時候,塞滿大包小包,然後肩挑背槓地弄回家給我們喫。

我五歲那年,父親把我帶去他的單位待了一年。去的路上,我第一次乘坐汽車。我跟隨父親站在解放牌貨車的高欄車箱裏,上面擠滿了人。只有大人一半高的我被擠壓在人羣下半層,父親用他的身體緊緊保護着我。汽車開動後,由於土公路崎嶇不平,我們在上面被顛簸得東倒西歪的。沒有過多久,我就因爲暈車吐得一塌糊塗,父親用口缸接住我的嘔吐物。經過這次歷練後,我幾乎從不暈車。

到單位後,父親工作很忙,有時候當天去鑽機場往往要很晚纔回來,甚至是回不了隊部。我很害怕,到處哭着尋找他。後來他再下機場去前,就把我託付給同寢室的張叔叔,讓他管我喫飯睡覺。

父親的單位有不少名牌地質大學的畢業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成家。空閒的時候,喜歡帶着我們幾個小屁孩到野外松樹林裏去抓知了,讓我們用玻璃罐頭瓶子關住餵養起來玩耍。還用牆上的標語教我們識字,教我們用樹枝在地上寫字。不知不覺中,我識了不少字,也會寫了一些字。父親還給我買了寫字本和鉛筆。這個早期的啓蒙教育開啓了我的心智,爲我以後讀書成績優異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在父親的單位,我生平第一次與父親合影。那是一個晴朗的傍晚,夕陽的餘輝斜照在隊部的牆上。站在一起聊天的大人們突然興致大起要照相。衆人把我和父親推到前面照合影。父親坐在牆邊的木頭上,我坐在他的身旁。攝影師按下快門,爲我和父親拍下了珍貴的合影。照片中的父親大約三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旁邊的我留着馬桶蓋髮式,臉蛋胖嘟嘟的,十分逗人喜愛。這張照片至今還保存着,想他的時候,我就找出來看看,腦子裏就會浮現出那段與父親在一起度過的幸福時光。

兄弟姐妹們五個中,我是父親母親最疼愛的孩子。1983年,家在農村的母親和妹妹要農轉非到父親的單位。老家的房子即將成爲空房。小姑家想買,開出的價格是2千元人民幣,這在當時就是一臺20吋彩色長虹電視機的價格。家裏的哥哥姐姐妹妹和父親母親都同意賣,我一個人堅決反對。父親母親最終取消了這樁交易。十幾年後,父親母親年邁返回老家,老宅爲他們提供了安度晚年的庇護之所。父親母親在老家共同生活的那幾年,每逢佳節,兄弟姐妹們帶着家小返回故里,與父親母親團圓歡聚一堂,那是我們大家族最幸福的時光。

2007年2月的一天,安裝心臟血管支架一年的父親突然辭世,享年73週歲。我永遠失去了慈詳和藹的父親!

父親對我的影響很深。他做人做事的原則,引領着我在人生道路上始終保持清醒,作出正確的選擇,排除干擾,逢凶化吉,遇事呈祥!他離開整整16年了,可我的心裏卻感覺他並沒有離開。我想他的時候就會夢見他,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他的話語依然溫暖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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