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微瀾||一畝三分地

休息日,照例下鄉勞作。夏天日頭早,趕到鄉下,已是驕陽似火,還沒動手,就滋出了一身汗。內子是全副武裝,長袖、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既可以防曬,又可以減脂,一天下來能消耗不少卡路里。

自打有了這小菜園子,感覺總有幹不完的活。不知是遺傳了老丈母的基因,還是從小的耳濡目染,內子對雜草深惡痛絕,除草便成了頭等大事,她的目標是寸草不生,但地裏的草是如此的頑強,稍有疏忽懈怠,就會遍地蔓延。

而我的任務是田間管理,根據老丈母的指點,挖溝、培土、澆水;按照視頻的教材,給番茄、青椒、茄子打枝增產;參照老丈人的做法,給茄子、青椒搭架。基本上是依葫蘆畫瓢,並未得其中真諦,鬧了不少笑話。土豆種在了壟上,新土豆象蘿蔔一樣,蹦出了地面,一個個成了青皮蛋子。

前一陣下雷陣雨,老丈人搭的番茄棚絲毫未損,而我打理的茄子、青椒,已經東倒西歪。原因無他,當初用來支撐的都是些竹片,對於齊膝高的秧苗綽綽有餘,如今都與肩平了,而且掛滿了果實,三晃兩晃就動了根基,竹片不是折斷,就是連根拔起,失去了扶枝的作用。

對於我和內子這樣的小白,老丈人儼然已是高手,但要說行家裏手,還要數老丈母。農民種地是種傳承,基本上都是口口相傳,一輩一輩手把手教出來的。老丈母是女中老大,讀了初小就輟了學,跟着大人幹農活掙工分,這一干就是一輩子。無論是責任田還是自留地,那妥妥的都是樣板田。

如今大田成了街區廠房,祖屋和自留地也被徵用,幸好,安置房前後可以利用,雖然基礎不好,土質較差,但並不妨礙老丈母的發揮,什麼時節種什麼,每樣都會種上一點,各種蔬菜漸次成熟,別人有的,自己地裏都有,既用不着羨慕人家,也用不着上市場買,有時候富餘的多,還可以換點零花錢。

和老丈母不同的是,老丈人年輕時孤家寡人,老三屆的高中生,學校出來就做了學徒,沒人教過他種地,也沒正兒八經種過地。當時鄉鎮企業的工人,都是亦工亦農的性質,工廠有活的時候幹活,沒活或者工作之餘都要幹農活,農忙時節還會放忙假,集中時間播種收割。

老丈人會幹,但不精,主要是打下手,幹些坌田、挑糞、擔水等重體力活,至於選種、播種等細作活,老丈人是隻知其表,不知其裏的。比如今春種的芋頭,按照老丈母的指點,平埋在了地溝的兩側,而老丈人想種其他菜,在溝底挖了半天,竟然一個也沒找到,只能作罷。

這幾年,老丈母身體抱恙,老丈人開始接管自留地,但耕作的水平似乎並未長進,時常被老丈母嫌棄,他倒一點也不在意,他關心的是綠色生態可持續,蔬菜必須是抗蟲的,肥料必須是有機肥,農藥是堅決不讓打的。

肥料的事情好解決,爛菜爛葉雞窠灰,豆粕菜餅屎尿糞。土壤肥力絕對槓槓的,就是有時味有點重,好在鄉鄰隔壁都能理解。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原來家家戶戶都有糞坑,肥水絕對不流外人田的。現在住進了小區,沒了這個條件,實在是浪費了。

現在是無藥不成席,不打農藥,不用抗生素,種啥啥不行,養啥啥不活,能夠控制用藥的,就是良心種植(養殖)戶了。很多人是一地兩制,自己喫的和上市賣的,區別是用不用藥和藥量的多少。菜市場裏的快檢達標,並不意味沒有農藥,只是不會立馬中毒,但會沉積在五臟六腑,成爲各種疑難雜症的誘因。

正因爲農藥不能禁絕,老丈人只能另闢蹊徑,專門挑些抗病蟲的蔬菜,但這樣的品種並不多,韭菜、生菜、萵苣、大蒜等等,這些菜雖然防蟲,其實也防人,拿中醫的說法,火氣太重,並不適宜長期食用。

記得有一年,門前屋後種滿了生菜,每次回去都是幾大包,從兩三寸的苗喫起,直到抽條不能喫爲止,因爲生菜不易保存,送了不少,浪費了也不少,最後還收穫了十幾斤的菜籽。可惜生菜的喫法比較單調,加上老丈母的極力反對,生菜種的是越來越少了。

生菜應該是舶來品,小時候以爲是萵苣葉子,聽說外國人好這一口,也有人嘗試喫過,但此葉非彼葉,味道實在是不咋滴。要說兩者還真是同根同源,生菜是葉用萵苣,只長葉子不長筍。還有油麥菜也是同科,人稱長葉萵苣,大自然真是奇妙。

生菜大多用作配料,以生喫、燙食爲主,常見於沙拉、漢堡包,各種拼盤的點綴,還有韓劇裏用來包五花肉的,據說能降脂減肥潤腸。因爲不喜生冷之物,我能做的只有蠔油生菜了。大概是綠色無污染的心理暗示,天天喫,竟然也沒有生厭。

大概因爲習慣使然,家常菜更適合我們的味蕾,青菜、白菜、茄子、長豆、青椒等等,老丈人多多少少都會種上一些,原則就是能不打藥水,堅決不打藥水,往往都是和蟲分着喫、搶着喫。而春夏的小青菜,只選擇在兩片葉芽時打一次藥,因爲不打藥水,絕對是顆粒無收。

對於老丈人的做派,老丈母很是不滿,幹了一輩子的農活,老了老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失去了掌控,成了老丈人的勢力範圍,雖然還可以提些意見建議,但聽不聽、做不做、好不好,都是老丈人說了算,老丈母只有乾着急的份,每次回去都會控訴老丈人的“罪行”。

兩老對我和內子也有意見,好好的地不種菜,花花草草既不能喫,自己又不在家住,好風景都被別人家看去了。老丈人平日裏澆水施肥,從來沒有花草的份,而且還在種花的區域,見縫插針種些時鮮蔬菜,搞得不倫不類,大煞風景,但也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來。

曾經,土地就是人們的命根子,耕作、播種、打理、收穫,週而復始,循環往復,農民便成了土地的“囚徒”。而鄉下的那片小園,也“套牢”了我和內子的休息日,即使刨除投入的成本、人力和精力,所有的收成估計都不及來回的油錢。

但這一切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至少滿足了一個農家子弟骨髓深處的樸素情感,一位舞文弄墨者男耕女織的浪漫情懷,一個小城市人歸隱山野的田園情結,還有與老人們相聚的時光,珍惜眼前人,莫待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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