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啦！焦啦！”內子的叫喊聲比預期的要晚。
“知道啊。”我隨口應了聲，並沒有起身，因爲就在三分鐘前，我已經把竈頭上的火給關了，鍋底雖然焦了，紅燒肉還未全糊，正是肉的起鍋，讓焦味彌散開來。
“不知燒壞了多少鍋子，還不讓說。”客廳裏的內子聽出了我的口氣嘀咕起來。
我只當沒聽見，聽見了又怎樣，這又不是第一次了，這麼些年來，但凡燒菜煮飯的鍋無一倖免，家裏能倖免於難的，只有那些帶動靜的，哨叫的燒水壺和蒸汽的高壓鍋。
究其原因，一是廚藝不精，未能掌握好火候。二是沒有耐心，不能專注於竈臺。三是不長記性，未能從中吸取教訓。因而，這個毛病一直沒能斷根。
照理說，喫一塹長一智，事不過三。但老話又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己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估計也改不了了，要是，什麼都改了，就不是我了。
前幾天和朋友聊天，大家都調侃起各自的脾氣，不要說別人了，連自己都覺得有點犟。可是，活了一大把年紀，不要說見多識廣，起碼也是經歷了風雨；不要說閱人無數，起碼也看到了世故；不要說取得多大成就，起碼也有過受人尊重的時刻，老了老了，還不能有點自己的脾氣。
一個人發脾氣，多半是遭遇了不開心、不如意、不公正，有的源自自身，有的來自家庭，有的出自工作，身體的不健康、生活的不安定、社會的不認可，都可能成爲發脾氣的由頭。當然，也有人喜歡發脾氣、有權發脾氣、有資格發脾氣，那就另當別論了。
曾經讀過一篇網文，說一個人最大的愚蠢，是對外人和氣，對家人發脾氣。誰都知道，對家人發脾氣，不好。但在生活中，我們能有選擇嗎？能對老闆、同事、客戶隨意發脾氣嗎？能遷怒於素昧平生的路人嗎？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對着空氣舉舉拳頭、罵罵娘，出出心中的怨氣、委屈和不滿，然後不斷地修煉升級打怪，努力成爲老闆、上司、甲方，成爲人生贏家。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家庭也不盡是溫情脈脈、相敬如賓，還有柴米油鹽、雞零狗碎，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血緣、親情和共同生活的經歷，讓彼此之間具有更強的理解力、包容心和隱忍度，能夠接受、容忍甚至縱容家庭成員身上的缺點，包括互相之間發脾氣，雖然不一定恰當，但確實是種需要。
我們都是凡夫俗子，都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外面忍得這麼辛苦，裝得這麼無奈，活得這麼苦逼，回到家裏可以褪去鎧甲、卸下僞裝、放下包袱，吐吐槽、耍耍性子、發發脾氣、吵吵架，甚至乾乾仗，再正常不過。如果什麼事都裝在肚裏，又不能自我排解，最後，鬱鬱寡歡，積怨成疾，走上厭世輕生的絕路，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家人的傷害更大。
不要說什麼歲月靜好，也沒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生活就是口不斷煎熬的鍋，外面是焦的，裏面是糊的，焦了就焦了，糊了就糊了，沒有必要粉飾太平，外焦裏糊，是生活的常態。我們每個人都揹着一口重重的鍋，既然無法甩掉，那就做背鍋俠，在外以鍋爲盾，於內起鍋做飯，守護自己，守護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