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彷彿是最知曉時間的節律的，秋收，冬藏，春生，夏長。到了秋季，誰如果沒有些收成，總有點說不過去。收成不論大小，各有各的努力。像梨子蘋果一般碩果累累，甘甜誘人，自然是好的。像狗尾巴草、馬唐一類頂着個空癟乾枯的穗兒，也不必慚愧。金銀木的小果子，平枝栒子的小果子，都是紅燦燦的，有紅豆大小，不知有誰喜歡喫，看着也是飽滿鮮美的。
但也總有迷糊的植物，迷糊得分不清春秋。當夏日的驕陽漸漸收斂了光芒和熱烈，陽光開始明媚又溫柔時，空氣裏醞釀起溼潤的芬芳，夜晚的水汽凝結爲露珠滋潤着泥土時，總會有按捺不住內心躁動的小籽粒，以爲春天來臨，咕嚕嚕冒出地面。秋天開始的時候，總能在枯草遮蓋不住的空地，看見毛茸茸、嫩綠的小植株。
這些逆季節而生長的小草，多麼惹人愛憐啊，又多麼鼓動人心。我沿着小路，越過枯枝敗葉，一棵一棵端詳它們，親近它們，有時候甚至差點想把它們拔下來，喫掉。秋天的大地是慷慨的，闊大的，少有人來爭地盤，所以它們盡情地舒展着，一棵草就像一輪太陽，像一個慵懶的人，仰面朝天躺在大地上。
第一次發現蒲公英的葉片這麼美，一枚枚葉子向外輻射伸展，大大方方地佔據一小片土地，而每一片葉子又像層層尖塔，又個性又優雅，看着就很好喫。還有很多形態跟它相似的草，但葉片都各有各的模樣，規整中又有參差，沒有兩株草長得一樣，也沒有兩片葉子長得相同。它們儼然，嫣然，又生機盎然，完全像在春天裏一樣充滿希望。而茫然不知，秋霜隨時會降臨，大地即將迎來蕭瑟，它們柔弱的身影也很快會消逝於無形。那時，它們還未來得及綻開花朵，更侈談按部就班地結出種子，漸漸老去。但是，或許它們其實很明白季節的律動，瞭然於它們將至的命運，只不過順應內心的恣意，無畏於放縱自己，在秋日暢想春晝，在歲暮舒展新生。嚴霜何足懼，開花結籽又何足掛懷，沒有誰說生命一定要怎樣，自然也是當來時則來，當去時即去。
今日徒勞奔波了一天，說起來該很勞累，可內心卻感覺輕鬆。一早突然冒出個念頭，想去趟醫院，而恰巧又掛上了號，於是喫過早飯就一路周折去見醫生。候診許久，見醫生只說了兩句，開了一張檢查單。預約檢查的人多，排到了下個月甚至下下個月。約好之後，忽然又從小程序上看到今日下午就有空號，又更改了預約，等待下午做檢查。喫過午飯，又忽然轉了念頭，不想做檢查了，去退費。因爲已預約，所以必須到窗口退，而窗口又要求必須先去醫生處簽字。折騰一圈，從醫院出來，覺得全身輕鬆，心中暢然，想起我原本並不需要來醫院。
徒勞折騰一天，一無所獲，但這一番奔波又緩解了我很多焦慮，給了我某種程度上的療/愈。雖然說不清那是什麼，但我切實感受到了。所以，想到人生中許多徒勞，並不都是沒有意義的，甚至有些所謂的意義也正在折騰中。許多空忙，許多空想、空念，看上去皆爲虛空，彷彿空無一物，但它消磨着時間，實實在在地充盈着我們的生命。
2022.9.27，晴，1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