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某個場景，某種風景，發自內心感覺到暖意，有所期待，期待再次重溫。這在每個季節都是有的。無論經歷過多少個秋天，有許多個場景都是讓我一閉眼想起就心跳加快的。比如漫天黃葉飛舞，或者踢踏着厚厚的落葉前行。愈熟悉愈深愛，這感覺只有對物、對景纔會有。
現在還沒到樹葉飄落的時候。不過女兒的公園寫生課已經開始了。把她安頓給老師以後，我一個人在園子裏閒逛。園裏種植的黃秋英、格桑花之類都已經過了花期，只剩下枯黃的枝條纏繞、倒伏在地，一片凌亂，等待着收割。我沿着荒寂的小路往前走，一直走到連黃秋英也沒有的山坡頂上，那裏是一大片狗尾巴草。在一片荒寂中，可以聽見遠處轟隆隆的響聲。那種情景，是再熟悉不過的。
我家有一小塊地在村子東邊，那裏鄰近一片水塘，有一道大堤，一座水閘，遠處還有一條公路，公路那一邊便是山東地界。說起來，那是極偏僻的地方，每次跟父母去那塊地，心中總有許多忐忑。尤其是幹活到天色已晚，夕陽落山，四圍寂然。唯有遙遠處轟隆隆的聲響，是永不停歇的，也是讓人心安的。小時候，總在想，那是什麼聲音呢？是車聲，機器聲，人聲，或者就是城市的聲音吧？那時候的我，還完全不知道“城市”是一種什麼情形。
如今於安靜處，聆聽那種熟悉的聲音，彷彿故地重遊，一瞬間回到了二十幾年前的那片土地。那一小片地，今日早已失去了神祕。但在當年，卻是給了我無數種深刻記憶的地方。即便在那片地上屬於我家的田地纔不到半畝，而且因爲常被水淹，往往並無多少收成。
前幾日得到一本關於“療/愈”的書，這個題材原本不是我感興趣的。但偶然翻閱，於科學與玄/學之間，乍見頗有引人入勝的內容。作者說，療/愈我們身、心上的疾病，當以營養、治療、運動、冥/想諸方面結合來進行。似乎並不壞，至少這幾件事都是可以讓人愉悅的。心情愉悅，病自然也會減半。
書中引了歌德《綠蛇與美麗的百合花》中的一段話，很能給人啓示。
“你從哪裏來?”
“從深谷中來，”青蛇回答，“從有金子的地方來。”
“什麼東西比金子更美好？”國王問。
“光。”青蛇回答。
“什麼比光更令人舒暢？”國王又問。
“交談。”蛇回答。
歌德的這部童話不好理解，但這段簡單的對話卻是意思簡明又打動人心的。比金子更美好的東西，是光啊。我在園子裏閒逛，看見每一種植物，每一種色澤，每一種生命狀態時，想到的都是這句話。枯黃的狗尾巴草，也有迷人的色彩，在陽光的映照下，它金黃色的穗子，泛着微微的銀紅。
還有紫菀花，它紫色的小花朵像迷濛的霧一樣，繚繞着。繁富而精細的小花，藍紫色的花瓣，中間是明豔的黃。在樹下，或者在草叢邊，它的繁盛遠遠一望就讓人心動。彷彿在等待一個溫柔的擁抱。（它的顏色，難以形容，古人稱它“紫菀色”。）這些都是光所賜予的，——它能那麼美，而我們能看見它。
什麼比光更令人舒暢？當你反思、冥/想這個問題時，很容易就能發現自己內心深層的渴望。能滿足你的，正是能療/愈你的。（感覺是在胡說八道。）
2022.9.24，晴，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