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影像(3)

文/秋雲亦然

                                                               3

      從地鐵口出來,徐鑫甡來到方浜中路的吳良珺家。徐鑫甡很守信用,講好了第二天下午去看他們,他是絕不會食言的。再說,他也是不放心夫婦倆,唯恐他們又吵起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時候吳良珺家卻沒一個人影。正待轉身離開,吳良珺鄰居陶伯英恰巧外出回來路過這裏,見徐鑫甡要走,就把他請進家裏。陶伯英的家在吳家隔別門洞的二樓廂房,窗前種了幾盆花草,窗下的桌上放了文房四寶,一幅宣紙是展開的,上面寫了幾個大楷字,硯臺上墨跡未乾。毫無疑問,剛纔陶伯英是在練字。他喜好書畫,多年來辛勤耕耘、刻苦專研,儘管是自學,卻也有了不小建樹。徐鑫甡坐定,陶伯英即可泡茶遞煙。徐鑫甡嘆道,還是你悠閒,寫字畫畫、陶冶情操,沉浸在藝術之中,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在練誰的字呢?陶伯英說,不瞞你說,我最近對趙孟頫的字比較感興趣,把他的字帖都找了來練,終於有點感覺了。畫呢,我還是喜歡陸儼少的山水畫,臨摹了幾幅,你看看,有點意思否?說着話他展開了幾幅臨摹的習作給徐鑫甡看,徐鑫甡自然讚不絕口,連聲說好好,到那天有空他也想練字畫畫了,只是眼下靜不下心來。說了一會書畫,話題就轉到吳良珺夫婦上來,他問陶伯英有關吳良珺夫婦的情況。陶伯英馬上來了興致,畢竟都是朋友,他說起吳良珺夫婦的情況有聲有色。他說,夫婦倆長期關係不和,問題出在兩人外面各自有男女朋友上……徐鑫甡一愣,心想這怎麼可能呢?吳良珺事無鉅細都會對他講,怎麼男女之事會瞞着他呢?就希望陶伯英說下去。陶伯英覺得奇怪,吳良珺夫婦的事人人知道,他怎麼會不瞭解,是不是裝傻?見徐鑫甡感興趣,就說了下去。他接着說,吳良珺看上去本分老實,但實際上色膽包天。他外面的情婦是個離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在哪兒搭上的?是在QQ羣裏,據說是什麼旅遊交友羣,該羣人數不少,經常組織唱歌喫飯旅遊,這些人大都是退休的,卻忙的不亦樂乎。吳良珺喜歡上網找女人聊天,聊投機了就約她出來見面,見面次數一多,就互相熟悉了,隨後就成了朋友。當然,他聊天以前是去網吧,如今在手機上,很少有人知道。吳良珺那個情婦有個鄰居看到過,不知怎麼地傳到他老婆朱慧珍的耳朵裏,開始朱慧珍不信,但見老公行動詭異,經常整天在外就信了。據說有了證據。有一晚她悄悄檢查了他的手機,發現那女的發給他曖昧短信,結果大鬧一場。這事左鄰右舍都知道。夫婦倆的關係逐年惡化,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境地,這我們都清楚。自從朱慧珍發現他有外遇後,她想報復他,也開始經常外出,據說是去跳舞,認識不少男舞友,有個離休幹部經常請她喫飯,還邀請她出去旅遊。吳良珺後來也知道了,但他眼開眼閉,裝着不曉得。沒想吳良珺心態這麼好,實際上他們倆心照不宣,各人忙各人的。夫妻倆長期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他們會不會離婚很難說。徐鑫牲說,既然這樣,那爲什麼還要吵?!這樣混下去不就得了?陶伯英說,吵是爲了房子和兒子結婚的事。徐鑫牲點點頭,也把昨天發生的事說了些,接着嘆道,如果實在過不下去了,該離還是得離。對了,這樣情況,兒子越超清楚嗎?陶伯英說,怎麼會不知道?越超其實很明白,他只是裝傻而已。畢竟是他的父母,他不好說什麼。但他站在母親這一邊,總是幫她說話,所以,吳良珺常常躲到外面去,有時幾天不回來。是否混到情人這裏去了也不好亂說。我也勸過他們幾次,但沒用,現在他們可能去房產中介了吧。徐鑫甡說,真是世事難料,沒想到這幾年舊房子也這麼值錢。陶伯英說,兒子結婚生子,說不定他們就此和好了。徐鑫甡說,但願如此。陶伯英說,要不我打個電話,問他們啥時候回來?徐鑫甡說,既然他們會和好的,那再好不過,我就先回去了。說罷起身告辭,陶伯英說,要不一起喝一杯?徐鑫甡說,改日吧,再說我還有點事。陶伯英堅持把他送到大門口才返回。

正是晚飯時分。徐鑫甡轉彎抹角不消十分鐘來到三牌樓的一家名爲笑樂惠的小酒店,酒店以寧波菜聞名。但他更喜歡店裏的家常菜,馬老闆夫婦本來是吳良珺朋友,吳良珺請朋友喫飯就來這兒。數年前徐鑫甡跟吳良珺來這裏喫過幾次,因此就跟酒店老闆夫婦熟悉了,隔三差五地來喝一頓小酒。每次,馬老闆總會送一盤家常小菜給他,幾年下來,也習慣了。有時,他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常常一段時間不去酒店,可超過一禮拜不去,馬老闆就會打電話給他。所以,馬老闆跟他倒是成了無所不談的老朋友,跟吳良珺反倒疏遠了。他喜歡跟徐鑫甡閒扯什麼邪惡與美好、女人與魔鬼、天使與小人、地獄與天堂、夢魘與鬼怪,歷史與傳奇等等。徐鑫甡也樂意奉陪。此刻,當他一踏進店堂,馬老闆就大聲呼喚道,哦,鑫甡兄來了,快裏邊請!徐鑫甡朝馬老闆點點頭,剛坐定手機就叫了。是吳良珺打給他的,問他在哪兒。徐鑫甡說剛纔去過他家了,遇見陶伯英聊了會,眼下在小酒店,還沒點菜,問他來不來,一起喝一杯。吳良珺當即答應說馬上就到。

       店堂雖小,卻窗明几淨,小菜也精緻味美。徐鑫甡喝了幾口茶,馬老闆過來陪坐,問是否要點菜。徐鑫甡說等吳良珺來了再點不遲。兩人說笑幾句,吳良珺就來了,徐鑫甡見他後面跟着陶伯英,站起笑道,哦,陶兄也來了!該一起喝一杯,真沒想到。馬老闆對他倆說,快請坐,徐先生正等你們呢。陶伯英笑着對徐鑫甡說,我說是吧,該一起喝一杯,你就是要走,沒想自己獨自小酌起來。吳良珺笑道,陶兄告訴我了,你在他家坐了老半天等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情誼超過親兄弟,所以今天一定要請你喝一杯再走。徐鑫甡說,好吧,廢話少說,點菜吧。吳良珺對馬老闆說,還是請馬老闆配幾個家常菜吧,不要少了炒螺絲。馬老闆忙答應着去廚房安排。三人這才坐定。吳良珺說,馬老闆太熱情了,有時真喫不消他。陶伯英說,顧客是皇帝,這就叫會做生意。徐鑫甡問道,事情解決了嗎?吳良珺說,你知道,兒子結婚是大事,眼下跟我老婆達成了共識,只有出手舊屋才能買新房。剛纔我去W房產,舊屋掛牌出售了。徐鑫甡說,那就對了,兒子結婚爲重。陶伯英說,是的,是的,兒子重要。吳良珺說,而我呢,準備離婚了。大家沉默了。這時酒菜陸續上桌,他們開喫起來。

       徐鑫甡說,良珺,你兒子即將結婚,你卻想離婚,一家人同時進行結婚離婚兩樁大事,這好像有悖於情理吧。陶伯英附和道,是的是的,這不太吉利,兒子結婚,老子離婚,同時進行,不行不行。徐鑫甡說,就是想離婚,也要等到兒子的婚事結束後再說,至少半年以後。吳良珺說,看來你們都不贊成我離婚,那麼好吧,我聽你們的,等越超結婚後再說吧。這時馬老闆過來遞煙湊熱鬧,徐鑫甡請他坐下,說一起喝一杯。馬老闆忙說,不好意思,我還要忙,你們慢慢喝吧!說罷就離開去照料別處了。徐鑫甡看飯店差不多坐滿了。就說,馬老闆經營有方生意不錯,爲他乾一杯吧。於是三人舉杯一飲而盡。接着徐鑫甡爲各人斟酒,說,還是伯英兄好哇,事業有成夫妻恩愛,生活有滋有味。吳良珺說,是啊,他繪畫練字,每天上午還抄一遍《心經》,真是功德無量。徐鑫甡不由嘆道,每天抄一遍《心經》,那麼你還讀《金剛經》念《大悲咒》,還堅持喫素哩?陶伯英說,喫素倒是不一定。難道馬牛羊喫草也是爲了信仰?《心經》倒是每天抄一遍,已經背出來了。你說得對,《金剛經》我每天讀,《大悲咒》也每天唸誦,已經習慣了。徐鑫甡驚歎道,真沒想到,以前沒聽你說起過,下午在你家也沒聽你談起佛教信仰的事,什麼時候開始的?爲什麼?陶伯英想了想說,也有兩三年時間了。當時我好像得了抑鬱症,平時常常胸悶氣短,身體每況愈下,有一次出去旅遊,我們團隊中有一名韓先生博學多才,據說他是一名居士,在家已經修行多年,對佛教頗有研究,因爲我懂點傳統字畫,所以他跟我比較談得來,他發現我悶悶不樂,身體也欠佳時,就啓發我讀佛經,他說,你能夠靜下心來讀,就會有收穫。我按照他的意思,靜下心來讀,一段時間後,我發現自己不再抑鬱,性格開朗、對生活又充滿了信心。從另一方面說,已經放下看開,一切都想明白了……說到這兒他戛然而止,喝了一口酒,不再往下說了。徐鑫甡追問道,怪不得你什麼都看得開了,那以前,你什麼地方看不開?你又放下什麼了?吳良珺見他沉默不語,催問道,不要賣關子嘛,都是老兄弟了,有啥不好說的呢?!陶伯英嘆了口氣,這事說出來很丟人,不說也罷。徐鑫甡說,要說,說了就更放下了。陶伯英神祕地說,不要對任何人講。你們知道,我老婆比我小十多歲,愛打扮愛交際愛唱歌跳舞,有了微信有了所謂的羣,活動更頻繁了。以前只是在古城公園邊的X廣場上跳跳舞,現在經常跟一幫微友出去旅遊,有時三五天不歸……吳良珺說,廣場上跳舞是鍛鍊身體,她跟小姐妹出去旅遊很正常,這我都知道,應該支持,你也可以陪她去旅遊啊。陶伯英糾正他道,他們跳的不是廣場舞,是廣場上跳的交誼舞,有一次我去古城公園看了,竟然有好多先生請她跳,其中一位先生跟她的身體貼得很近,有那種意思在裏邊。這就有問題了是不是?再說出去旅遊,她自己是不用錢的,總有一位先生幫她買單。她帶出去多少錢,帶回來也是多少錢。你們說有問題嗎?她三天兩頭去看父母,有時幾天不回,說父母身體不好,陪父母了。有一次我沒通知她去她父母家看她,她竟然不在。我當然買了禮物去,我丈人丈母待我也很客氣,他們說,這幾天沒來過,後來他們意識到這話說錯了,就幫女兒掩飾,但沒用了,我不再信任他們了。這讓彼此都很尷尬是不是?後來她回來向我解釋說,她跟一幫羣友出去旅遊了。一切都很明白了,我後來忍無可忍,後來我提出了離婚,但女兒反對我們離婚,她也堅決不答應,她們倆統一戰線對付我,我只能認輸,綠帽子戴了這麼久,我開始鬱悶了,有時覺得人生太沒意思,後來就得了抑鬱症。吳良珺說,你說你老婆跟別人鬼混,你又沒有證據,這都是捕風捉影的嘛,你親眼看到你老婆跟別的男人睡一起啦?陶伯英有點不高興了,說,已經說到這個程度的了,你們還不信!後來我認識了那個居士,在他的啓發下,我讀起了佛經……現在我什麼都無所謂了,每當我沉浸在藝術中,或者進入於佛的世界裏,我啥都無所謂了。徐鑫甡笑道,好!爲陶兄的開朗豁達和對人生的重新認識乾杯。三人同時舉杯並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酒足飯飽後,三人搶着買單。結果還是徐鑫甡買了單,同時站起身,向馬老闆告辭。

轉身出門來到街上。明月當空、清風徐來,一陣涼意讓徐鑫甡全身舒坦,剛纔酒店內的悶熱一掃而光。他看了看手錶說,那個跳舞的地方離這兒遠不遠?陶伯英說,不遠啊,走過去十幾分鍾就到。吳良珺說,現在還不算太晚,一起過去看看吧。說罷一行三人向X廣場走去。當他們接近X廣場時,只聽優美悅耳的倫巴舞曲從前方傳來。轉眼他們來到廣場,當徐鑫甡看見廣場上男女舞者隨着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井然有序,即感慨萬分想,以前跳舞都去舞廳,舞廳內煙霧繚繞、空氣極差,如今在綠地邊的廣場上,那就是鍛鍊身體了,不由讚不絕口。吳良珺說,你真不知道這兒每天晚上有跳舞?徐鑫甡說,只知道有人跳廣場舞,不知道也有交誼舞。陶伯英說,這兒有好幾處,也有跳廣場舞的,清一色都是女人,她們是鍛鍊身體。跳交誼舞就不一定了,他們是來交友的,尤其是來交異性朋友的……見一曲結束,新的舞曲又開始了,便鼓勵徐鑫甡請人去跳一個。徐鑫甡搖頭笑道,喝了那麼多酒,身上的酒氣會把人薰醉的。三人看別人跳了一會,見時間已晚,舞客也漸漸散去,就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的徐鑫甡感到有點累,就燒水切了一壺鐵觀音。隨後泡腳淋浴,穿上睡衣打開音響,放了一張CD進去,肖邦的夜曲似行雲如水般迴盪在房間裏。時間已快十一點,他竟然沒一點睡意。想起今日跟陶伯英的一席對話,覺得陶伯英有點道理,就找出《金剛經》來讀: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這是開經偈,據說是武則天所寫。隨後讀正文:法會因有分第一……讀着讀着感覺有點意思了,就一口氣把《金剛經》讀完了。卻覺得一知半解。不由自言自語道,只要堅持讀下去就好,一字一句地讀,讀個一百遍一千遍,其中真意自然就會領悟。突然想起陶伯英,舉起電話就撥,想向他請教一些佛學問題,撥到一半即停下了。感覺時間太晚,也就躺下睡了。(未完待續)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