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一)兵马入城

“那个叉着腿,坐在地上傻笑的女人叫什么?”潘团长递给小孩一块糖。

那小孩连着油皮纸一块嚼了,说“夏疯子,我娘说别跟她玩,她会摸小娃的鸡鸡。”

“装疯卖傻。”徐参谋闭目而言。

“那个啃着鸡腿的和尚呢?”

“我打小他就在这了,听大人说啊,他和那疯婆娘有一腿呢!”

“伤风败俗。”徐参谋仍未动弹半分颜色。

潘财不太甘心,又问那小孩:“那个穿着花袍漏着白白大腿的女人叫什么?”

“叫华桂,马老爷的小老婆,我娘说,再过个几年就不许盯着她看了,你们也最好别看她。”

徐参谋眯着眼望向稍远处那个逗着和尚的女人,她的长发卷绕在半个身段儿,正一手叉着柳腰,一手捏着那和尚的胡子往下扯,随着她使出的气劲儿,发梢不时触碰着她那不停抖动着的圆鼓鼓的翘屁股,直到胯下旗衣缝裆里雪白的大腿......“婀娜多姿啊......”他瞪大了眼睛叹道。

潘财这才满意的笑了,嘲笑道“叫你装,别他娘的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说话,哈喇子给我擦干净了!”接着,又叫上后边的兵们,命令道:“都给老子精神点儿!进城!”

正逢七月,这东临大海的康城处处蝉鸣聒噪,本是烈阳当头,却随着这一小队兵忽的暗了半边天。

城门口散乱破败,一群被泥水涂个通透的鹅啄食着地上的残菜腐羹,那一条条脖子仿佛扎了根似的往地上拼命蠕动,这样一列陌生人接近,它们立马扑腾着翅膀四散而逃,待兵们远去,它们又在这一大片淤垢里聚集,又把头埋了进去。

“赶紧抓几只,烤了!”

队伍里传来几声不太低的悄悄话,刚好让潘财听到。

“注意德行,见了县长后就得了。”潘财朝身后呵斥,却又纳闷——这个小城镇的县衙不在城门口,城门口一侧只有一座显眼的茶院,院里桦树后立有三层茶楼,院门口前两座虎雕坐镇,残牙断尾,门上牌匾似乎有更换过的痕迹,后面的木架色浅,粗糙的木碴子还未被风雨磨平。

还有,当地人,似乎还留着辫子?

而百姓人家们,看到这样一队风尘仆仆的兵们,前头三人骑行,后头几十人步随。

他们只是仰着圆溜额头,努力地挺了挺枯瘦佝偻的腰,茫然地望了片刻,便接着手中的活计。他们眼神无色,像是见怪不怪,又或是来者是客。

“嘿,女人。”

潘财居高临下地看着华桂,见她终于停下捉弄那个和尚,再问一声“县太爷在哪儿?”

华桂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长官模样的男人,再看到他的坐骑后噗嗤一声笑了。

“嫣容妙音,佳人是也,佳人是也啊!”徐大智摘下帽子,眼镜顺势滑到鼻尖,向她打招呼。

华桂越过挡在前面的潘财,卖弄着步伐扭向了徐长智,俯身在他大腿上用指甲轻挠,打趣道“哪儿的风呀,把兵爷们都吹来了。”

即使是隔着衣服也难以抵挡从腿上传来的那股瘙痒,徐长智连忙求饶“使不得使不得!要细水长流,细水长流啊!”

“要细水长流?我这儿可是大海潮浪,信不,晚上啊,把你在姐里面涝死。”她把手朝徐长智胯下挤了进去,一脸坏笑,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徐长智打了个激灵,差点儿摔下来。

潘财清了清嗓子打断两人的调情,耐下心追问“姑娘......”

“没有县长。”华桂没好气地打断,接着竟直接顺着徐长智大腿爬了上去,面对面地坐在徐长智怀里,徐长智惊到浑身颤抖,手中的缰绳拽得死死的,这女人的手脚直接缠绕其身,唇间的香艳气息把他的眼镜薰得一片朦胧,并朝一旁傻眼的潘财催道“往前走呀,去马家大宅,不然真让我一个弱女子用走的啊。”

就在不远,兵们刚经过的茶院里头,那一层大堂里几十老乡正七嘴八舌地嚼话。

“他以为是深林邪祟,凭本能向后挥旋,只是一棒,打得那老树横断八方,却见那团阴影不散,借落日余晖,定睛一看,竟是条花纹大虫,五尺獠牙,四肢如那棵大树般盘踞在地上,正蓄势待发,当下酒意顿无,那大虫不给武松喘息片刻,顺势一记飞扑,武松只是一闪,把......”

“喂!你们看到了吗,兵们打到这里来了!”

“不会吧,我儿子就在马家商队里走活,他说了,那西北方向的南京,离咱这远得很呢。”

“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城了,往马家大宅去了,带头那三,好像还是骑兵!”

“骑兵?骑着马?”

“对!骑着马!”

“你见过马?”

“没见过,你见过?”

“我也没见过,但兵们骑着的,那总该是个马吧。”

“马老爷没骗咱们,外面真的在打仗......”

本是正在说书的司马间顿时兴致全无,他的声音渐渐被这些桌下的乡亲们压下去。他算是唯一的外人,多年前还有皇帝的时候,陪着县长上任当地,县长死后,他就入乡随俗了。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不能与眼前这些糙人相提并论,他们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自己好歹还是个典史官呢,此前,他主事便是记载名册帐册,又或是当地的历史事迹编放在县文献里。

“嚷嚷什么呢,有马老爷在怕个屁,还听不听了!”此时站在桌上的司马间呵斥道,他很担心被这么一打扰,店家吝啬午时的茶食,他可是靠说书这么一手过活的。

“尖子,快记下来啊,这算是个大事儿了吧?”

尖子是乡亲们给他的外号,因为他说书时总是提着嗓子,声音像是尖叫的老母鸡。每当别人这么叫他,他以此来回击,“去去去,管谁叫尖子,老子姓司马,知不知道咱司马家有多少名人?也罢也罢,你这乡巴佬肯定不知道。”

话随如此,尖子还是在下桌后掏出满是污垢的小册——那算是县衙改成茶楼唯一的幸存物品。他把毛笔舔个漉湿,又蘸了蘸楼外的泔水桶,记下——兵马入城,康城危矣。民国二年,七月二十。完了,就去掌柜那儿讨了一碟花生米,拼两个凳子躺着嚼了起来。

要说这康城,处于中土边界,与其它城镇互相上百里,又非运输要道,故免于战事殃及,若非政权统一,无人会在意到这么个边缘市井。

单要说此乃世外桃源,也不绝对,偶有散兵游勇,或是绿林野汉误入此处,但此地有户大世家,姓马,马家神通广大,祖辈十几代,代代有豪杰,就拿当前的马风建来说,年仅四十有余,便将这三里康城打理的服服帖帖,其中六百户耕田,两百户饲畜,十家打铁,三十家织布,另有五家爷们作渔夫,其余精壮后生拿起了刀叉棍棒,守卫着马家大宅,也顺道守护着整个康城。人们各奉其道,日作夜息,又经马家商队长年里外辗转,各户人家翻新房瓦,打道修路,日子似乎悠然得意。

尽管乡亲们从未见过此等编制的兵马,可有此神人镇守,城门大开又有何惧?

队伍走过喧闹的城西,又穿过两排齐刷刷杨树的土路,顺着两排杨树再远,一望无际的农田,田地里的沟壑小径旁有几只羊在啃食杂草,当有只羊逐渐把头伸向庄稼,牧羊人狠狠一鞭子甩过去,“啪”的一声,惊得那羊屎都散落一地。再往东遥看,一大片竹林后的海洋被阳光照得发亮,几艘小船正收了网,往岸边划去。

“你们这儿的人,过得不错啊。”

为首的潘财叹道,从前线一直南下,未曾见过这般景象。

“军爷,怎么说?”华桂一边与徐长智嬉闹,一边回应。

“这么大的田,这么肥的羊,这么多的鹅。”

“哈哈哈哈......那都不是他们的!”华桂大笑,并把徐长智的脸狠狠得往上搓,并在他耳边说道“笑啊,快笑!”

“不是他们的?那是......马老爷的?”

“这话可不兴乱说!”

“此话怎讲?”

“我家老爷啊,德高望重,那可不是别地儿的地主恶霸,康城不姓康,姓马。老爷不姓马,姓康。”

潘财觉得这女人不但是表面浪荡,绝不简单,识趣地说“知道了,是康城的。”

潘财回头看了眼徐长智,只见他的眼镜不知何时已戴到了华桂耳朵上,脸上被她捉弄得青一块紫一块。潘财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你们这儿的男人,怎么都留着辫子。”

“孝,老爷说过,肉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兴剪。”华桂把黏糊糊的手在徐长智身上搪干净,顺着腿滑下来,朝众人说“到了!”

“竹林?”潘财诧异。

“进去。”说罢,几步跨进眼前这一片林子里,一会儿便没了影。

“散开警戒。”潘财命令道。

身后的兵们从后面依次散开到前面,把枪端在身前,慢慢摸了进去。

“老潘,咱能不能找地儿换个裤子?”徐长智悄悄地问。

“怎么?你他娘的终于说话不上炕了?”

“不是、他奶奶的裤子被那娘们弄湿了,这大热天的稀得慌。”

“真他娘的丢人,忍着!”

兵们在这几乎遮蔽天日的竹林足足前行了好一会儿,劈头而下的阳光豁然让所有人眯起了眼,这百米竹林的正中央,突兀着一大块圆平地,平地中起一栋方形大楼,无檐无瓦,足足五层,四面平白,在当头午时下,亮得蛰眼。

“这......”

兵们无不瞠目结舌。

“恍若隔世......”徐长智叹道。

“别一副没见过市面的熊样儿,主人家都在等着我们了,说话都给老子注意点儿。”

待这群人马靠近,房子门口的男人愈发清晰。只见他双手握在身前,一副笔直西衣西裤,褐皮鞋,似乎与身后的房子融为一体,这大热天的,着装严实,额头上不见一丝汗,冷静得纹丝不动,见人们靠近他缓缓摘下白帽,深鞠一躬,竟露出一头黑得发亮的短发,齐刷刷向后倾,而那手中的礼帽,赫然绑了根长长的辫子。男人笑着说声“请。”

潘财命令后边的兵们在门外看住坐骑,便和徐长智、武东顺着男人的指引进去。

大堂里的桌凳柜灯,个个棱角分明;墙壁挂满了油画,尽是些穿着皇家衣服的洋人,有的还打着绷腿。

“听说你家老爷是个神人,果真如此,不出门儿,就知道来客了。”

“哈哈哈哈,屁的神人,都是乡亲们给面子,吹出来的。我在楼顶儿上看你们半天了。”男人从衣服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样大小的东西,“这是望远镜,洋玩意儿,最远,刚好能看到城西。”

“那您是......”

“鄙人姓马,名风建,风雨的风,建国的建。”

“哎呀呀,失敬失敬!我姓潘,叫我老潘就行。”

潘财连忙伸出手,和男人紧握在一起,心底暗骂:他娘的,被算计了。

“这两位是......”马封建眯着眼,打量着潘财身后的两人,他们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并向其中带着眼镜的那人轻轻一笑。

只是一笑,徐长智的裤子更湿了,这次是尿。只是一刹,那似虎的犀利闪烁在那张和善的眼神上。他们这伙人,很可能因为他刚才与那女人的行为,不仅什么也捞不着,还可能死在这。

“徐长智,我的参谋。”潘财说,接着介绍了另一位,“这位是武东,我的......副官。”

马风建站到武东跟前,缓缓擡头,只是与武东对视一眼,武东便不屑地扭向别处,他拍了拍武东肩膀,打趣道“有些年头了,没见过比我还高的了。”

“马兄可别小瞧他,他家祖祖辈辈至少都是个武举人,只可惜,到了他这里,再也没有过试会了。”

“诸位劳累了,赐座。”

随着马风建一声吩咐,丫鬟们低着头在堂桌摆好靠椅,又连忙撅着屁股退到大堂边缘。随着两人互相请礼,马潘相对,徐武左右。

几口茶下肚,马风建率先发难“诸位从何而来?”

“南京。”潘财翘起了二郎腿。

“是败是胜?是退还是追?”

“不败,也不胜,不逃也不追。”

“哦?那是......”

“是进退两难,我这个做团长的,打了三天两夜,手下四五百人打到只剩这么多,上面人发话了,我们这些打到没什么兵的团啊、营啊的,分到乡下寻些物资,五天内再战前线,必能拿下南京!”

马风建“嘶”的一声,作出苦思模样,“这样啊,恕马某记性不好,刚才您说您姓孙还是姓袁来着?”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鄙人姓'潘'。”

“姓......孙?”马风建掏了掏耳朵。

潘财这算是理解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马风建,说道“还是先请教‘马’老爷贵姓吧,此前听说姓康,我看不见得。”

“哈哈哈哈哈!”马风建笑得口沫都咳到潘财脸上,教人分不清是咳还是笑,“我姓马啊!任劳任怨的马!不过......跟孙比起来,孙是贵姓,猿是个牲畜,想想,咱这做牛做马的肯定是跟猿亲切,这孙姓可高攀不起呀。”

潘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猿啊!马兄您早说啊!甭管我姓啥了,就算是孙大圣,他不也是只猿猴子嘛!”

两人大笑一阵后,潘财又说“时间紧迫,我们还是接着聊集资的事儿吧,听说,康城这没县长?”

“有个县长,姓包。”

“那包县长身居何处呢?”

“死了,就埋在城西那茶楼院树下。”

“那既然如此......”潘财扒着桌子慢慢靠近了马风建,后者也顺势凑了过来,“为何马兄......不来当这个县长?”

马风建点点头,回道“从顺治到宣统,康城总共来过九九八十一位县长,潘兄有所不知啊,这些人都是王八蛋、禽兽、畜生、寄生虫!我要当了县长,不就跟他们一样了嘛!就像新中国不需要皇帝一样,咱们康城也不需要县长!”

“说的好!”潘财狠狠地拍手称赞。

徐长智也连忙附和,“马老爷说的对,咱们中国老百姓,再也不用对别人卑躬屈膝了!”

本以为能融入到场面上,却“咣当”一下,换来潘财的当头一巴掌,眼镜掉落在裤裆上。

“喝你的茶,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潘财训斥道,又转过头朝马风建笑道“马兄,这话又说回来,您是有名望的人,能做的,比起县长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明白!不就是钱嘛!这点请潘兄放心,马某也是个爱国人士,这内战内耗,搞得现在民不聊生,要是能在南京战场上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也算是马某的荣幸。”

“嗨呀呀,有马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等代表江苏方面军第二师表示感谢!”潘财喜笑颜开地仰在椅子上。

可马风建却变得一副为难模样,“可潘兄不知,马某......有难处啊?”

“难在......何处?”

这回轮到马风建趴着桌子,潘财顺势凑近。

“我这偌大的高楼院,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为何?”

“你看,这县长没了,打理康城的重担,不落在我身上了嘛。”马风建用手指不停地比划着桌子,“为了让这些人过得舒坦,我得修路打井,得开山平田,得从外面进养家畜,还得扩建渔船,这哪家的房子塌了,得由我去添砖添瓦,毕竟是同乡,总不能......看他们风餐露宿吧,要是冬天到了,我还得组织人们纺织绒衣,就算为了他们自个儿,这天天没个五十文钱还没人干呢!”

“您的意思是......”

“你运气不错,遇到我这么个体面人,出了这栋房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你们拿着枪,八成被人给扒了,这帮刁民可不是什么善茬,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坑蒙拐骗、损人利己,我的钱都投在他们身上了,可要从他们身上图个什么,那可就要了他们亲命喽。”

“其实呢,借也可以,到时候打了胜仗,军部会连本带息......”

话还没说完,只见马风建从屁股底下掏出厚厚一摞账本,三人终于明白为何在桌子上他始终高人一头。

“这些是他们的借条,祖祖辈辈连个利息的零头都还不上,他们自个儿都不守信,还指望他们相信别人守信?”马风建无奈地说。

“岂有此理,竟如此不识好歹!”潘财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马兄,您是个好老爷,我算是听明白了,您姓康,可这康城竟敢不姓马,您要下不去手,我们这些拿枪的粗人可以替您管教管教!”

“潘兄言重了!虽说这帮贱民不懂感恩,不懂天下兴亡责在匹夫,可我心善,见不得血,只是这集资的事儿,咱得从长计议。”马风建又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个十字架,不停地抚摸着。

“愿听马兄高见。”

“如你所见,这些村民欺软怕硬!”

“何为软,何为硬?”

马风建又笑得从嗓子眼里发出尖锐的气鸣“我就是那个软呐!至于硬嘛......是匪。”

“可这儿也算的上偏僻,赶巧哪儿来的匪?”

“他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马风建望向门口那帮兵,用手撑着脑袋悄悄说道“你看那几个兵,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不会是土匪假扮的吧?”

潘财也打量了下门口,说“马兄慧眼识人,您说是,那肯定就是。”

“呵呵呵呵......”马风建笑着起身,拿起茶壶,给潘财的茶盏重新沏满。经几番口舌,潘财正准备顺势解解嗓,却被其打断,“潘兄且慢!”只见他把住潘财的茶盏往自己的茶盏里分了一半,又说“请!”

两人会心一笑,同时一饮而尽。

待一番商议后,马风建的管家云化腾分别给兵们安排住处,并交代他们“哪家都可以,都有女人,你们报马老爷的名号就可以了,只有一条,不兴杀人。”

马风建四人出了大堂时,正午已过,日西斜,他看着栓在门口的三匹活物,顿时来了乐子。只见那活物半白唇,短椭嘴,长卷细耳竖在脑袋上,四蹄短租,鼓着腮帮子不知在嚼些什么,模样实在憨丑好笑,于是好奇地问“你们就是骑着这个过来的?”

“啊对,这里的人们还没见过马吧?”

“这一代人没有,不过这是马?”

“会打响鼻,会吃草,能被人骑,怎么就不是马?”潘财问道。

“也对,起码,它不像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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