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咕嚕嚕……”時高時低,時緩時急,時斷時續,餘音嫋嫋,煙雲繚繞。片刻,黑咕隆咚的土窯洞裏,籠罩在了一片神祕的雲霧中。“噗”地一聲,一顆豆大的小圓球,划着長長的拋物線,穿過雲霧飛了出去,悄無聲息地落在狹窄的地面上,一明一滅地跳躍。
這時,炕上盤腿弓背的爺爺,白鬍子一翹一翹,鼓圓的臉蛋象泄氣的皮球,慢慢縮了下去,深深地舒緩了一口氣。頓時,臉上綻放出了一片燦爛的核桃紋。
這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我經常看到的情景。爺爺的水菸袋在我心裏是一個迷。
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就開始收藏水菸袋。
水菸袋造型奇特有趣,多以黃銅和白銅爲製作材料,也有錫制和銀製的。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煙管、吸管、水斗、煙倉、通針……各就各位,分工合作。
一拃長的細彎管,探頭探腦,伸入水斗的水中,讓吸進來的煙,在水裏洗個澡,而後把清香送人主人的口腔。
這些部件,崗位不同,苦樂有別,運轉和諧,從不掐架,都因手託管理有道。
手託主要起連接固定作用,水斗部分與煙倉都是插在其中的。沒有了它,將是一盤散沙。
考究的水菸袋,或雕刻故事,或鑲嵌寶石,或燒烤琺琅等。其紋樣有花、鳥、草、蟲、魚,亦有吉祥圖案、詩詞聯句等,加上有趣的造型,遂成吸菸者把玩之物,也成了當今藏家們喜愛的藏品。
清晰記得,爺爺那把水菸袋,黃黃的,亮亮的,壺璧薄薄的,呈橢圓形狀。光溜溜的無字無圖,底座還磕碰出幾個凸凹痕跡。配件不齊,用一根紅柳枝做通針,由一根紅毛線代替鏈條,一頭拴在鶴管,一頭系在手託上。盛菸絲的倉蓋被歲月磨成了月牙狀,菸斗也豁牙走風。
爺爺一生,與酒無緣,唯獨好口水煙。挖窯修莊累了,靠牆蹲下抽一口;放羊回來撇下羊鏟,顧不上喝口水,抓起水菸袋咂幾口;耕地回來,叭!一鞭子把牛甩向溝窪。他坐在門礆畔抱着水菸袋,咕嚕嚕、咕嚕嚕,頓時精神煥發。一高興,他放聲吼幾句秦腔,擡頭看看雲捲雲舒,低頭看看溝窪裏悠閒喫草的牛,嘴角掛滿了笑容。
現在想來那把水菸袋太普通了,普通的白送都沒人要。但在那個年代裏,兒時的我,卻把它看作是家裏最值錢的寶貝了。它,不知傳承了多少代,也不知更換過多少主人,歷史滄桑,讓人無盡遐思……
轉眼間,四十多個歲月匆匆的流逝了,走得那麼無影無蹤,就像荷葉上的露珠,滑落到水裏的瞬間,那麼快捷那麼幹脆。爺爺那把水菸袋也不知跟着跑向了哪裏,再也沒有找回來。每當想起爺爺,那把水菸袋隨之也跟着在我的眼前晃悠。
在古玩市場,一旦發現水菸袋,我眼睛就亮了,一邊把玩欣賞,一邊討價還價。不囊入懷中不肯罷休。
風風雨雨,我收藏的水菸袋已初具規模,方形狀的,橢圓形的,蔥頭狀的,景泰藍的,雕花的,刻字的,五花八門,質優量多。
睹物思人,每每欣賞這些小巧玲瓏、式樣各異、色彩紛呈的水菸袋,就會使我心潮澎湃,懷念情長。我總在想,要是當年爺爺能有其中一把該多好啊!
爺爺的水菸袋遠去了。然而,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音似乎還在我耳畔縈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