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的五月4

張豔玲跟梁薇配合默契,扭着胯,盯着賈曉榕進一步退半步,賈曉榕身形較二人矮小,她一開始有點拘謹,見她們迎上來,背轉身過去,又隨着節奏,突然轉過身來,笑着,調皮地展開雙臂,扭動着胯朝她們兩個走去,三人進進退退,如同競技一般,跳開了,直到舞曲結束,掌聲跟噓聲響起,才發現半個舞池只有她們三還在跳着。

這恰恰舞是9603的舞蹈,齊巧巧說恰恰舞不需要舞伴,可以自娛自樂,一個人,一個女生必須學會自己跟自己跳,她眯着細細的鳳眼,媚笑道,你們曉不曉得?自己跟自己跳舞,自己會有被小心愛護的感覺,再不開心都會快樂起來。

賈曉榕覺得自己真的快樂起來了,她想起了齊巧巧眯着眼睛媚笑的樣子。

這齊巧巧比她們打幾歲,自封爲9603的小媽,宿舍裏每個人或服她,或喜歡她,或害怕她,或信任她。齊巧巧不僅告知她們學校各種軼事,專業課的難易竅門,各個老師的來歷脾性,還言傳身教,教會了宿舍裏每個人跳舞,這恰恰舞既是其中之一。

齊巧巧自嘲其貌不揚,個子也不高,老是說9603的孩子們都長開了,只她長得寒磣。其實她小瓜子臉,細長丹鳳眼,小長鼻子,小肉嘴脣,直腿翹臀,長頸細腰,氣質超然。

我的經歷比你們這些小孩複雜太多了,我跟你們簡直就是二代人啊,所以有資格做你們的小媽。齊巧巧說。

齊巧巧父母離婚又各自有了家庭和孩子,她從小就跟着外公外婆長大,外婆是退休的體校老師,認爲鍛鍊可以重塑身體,齊巧巧小時多病,七八歲就送進體校練藝術體操,練了幾年,外婆和教練都覺得沒甚前途,便留了一級,回到普通學校讀書,預備考大學。

齊巧巧四五年的體操練習,雖然沒有拿到什麼有份量的獎牌,但她有一張國家二級運動員的證書,幫她高考加了二十分。讀了二年,齊巧巧病了,休學二年,又來讀書,

所以才能遇到你們這幫小孩,個個都是我喜歡的類型,齊巧巧說,不過,我只能陪姐妹們二年。她是委培生,本科畢業了要回到貴陽一家設計院上班。

多年的藝術體操練習不僅讓齊巧巧加分進了大學,還在她的身體上留下了印記。她走起路來跟一般女生不同,她總是腰背挺直,提氣收腹,胸自然挺起,腿筆直站立,走路腳尖落地,輕巧玲瓏,看人總是下巴微微上揚,大小恰到好處的臀部在細腰下畫出一個括弧,齊巧巧也曉得自己的長處,總是穿着緊身牛仔褲,老遠就能看到她修長筆直的雙腿,緊繃挺翹的臀部,很有姿態,卻無半點情色的曖昧。

學校有各種俱樂部,有田徑隊,氣功隊,有游泳隊,就是沒有體操隊。齊巧巧只好加入了舞蹈隊,休養回來後,舞蹈隊也很少去了,只是常把新來的五個小兵組織起來,時不時演練一下,恰恰舞就是她要求大家必須學會的第一個舞蹈。

友誼天長地久的曲子響起,有人陸續離場了,張豔玲扮男步一直帶着梁琪跳,早累得半死,

走吧,她說,我們早點去買串串香,省的人多了排隊。

兩人去找賈曉榕,卻見她跟班上的舞王曾偉光在一起相擁慢舞,看不見她們,兩人相互吐吐舌頭,使了使眼色,就悄悄溜出了舞場。

這邊曾偉光摟着賈曉榕跳着慢三提議:

等跳完了舞,我請你去喝酸奶

好啊,賈曉榕說,我跟大哥大姐一起來的,我叫上她們?

大哥大姐,你們宿舍好耍哈,叫女的大哥?

我們宿舍還有小媽呢,賈曉榕笑着答道

哦,小媽就是齊巧巧噻,聽我老鄉說,從前在學校很有名的,身材好,舞跳得好,人又豪氣。曾偉光說

是啊,大哥大姐也是她取的,張豔玲和梁琪一樣大,兩個人又差不多高,張豔玲小麥色皮膚,大長腿,有假小子的感覺,梁琪說話婉轉,長得白淨溫柔,所以一個叫大哥,一個叫大姐了。

山城的夜晚,到了九十點鐘纔有點夜色,天上見不到幾顆星星,走到高處回頭,卻是萬家燈火,山坡上的校園都罩在樹影裏,面前的路燈淒涼,燈光清淡暈黃,照不遠,只在燈柱下畫一個暈白的圈圈,從裏向外一點點淡進夜裏去。有小蟲飛蛾在燈下飛着,時不時有一二個學生走過,若有四五個結伴剛剛看完電影回來,若看見幾個女生,他們會突然唱一聲:歸來吧,又自動接上歸來啊,那是費翔在中國颳起一陣風的時候,後來就是齊秦的我是一條來自北方的狼,如果到了冬天,那就會唱大約在冬季。

學校後門的小麪攤是y chu固定宵夜的地方,一毛四分錢二兩面條,便宜,熱乎,量足,滋味夠,填補了年輕的難以填滿的腸胃,又兼顧了年輕人沒有多少份量的口袋。

今天,梁琪跟張豔玲不準備喫小面,她們想喫串串。沿着學校后街,往上走一段,高坪上頭那家的串串更好喫一些,賣十二串一塊錢也便宜一點。

馬路上都是灰塵,樹葉和垃圾,都埋在暈黃的燈光裏,不顯得骯髒,反倒有溫暖的生氣,讓人腳踏實地的感覺。兩人穿着的裙子單薄,這時候有點冷了。街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有迎面走過的情侶,女生披着男生的外套,燈光下穿着白襯衣的男生英武發光的樣子,讓梁琪和張豔玲都去多看了幾眼。

賣串串的是個三十多歲胖大的女人,賣的串串無非是長缸豆,花菜,黑木耳,雞胗,雞肝,兩人買了串串,並塗抹了厚厚芝麻醬,紅油辣椒在上面,汁水淋漓。還沒有走出兩步,各自已經吃了一串,辣得跳將起來,又一起笑,串串的辣椒水滴在了裙襬上。

串串店旁邊是黑油的門板,上面用白粉筆寫着醪糟兩個字。

太辣了,喫點甜的吧,張豔玲提議,於是敲門,慘白的燈光映了出來,開門的是個瘦小乾癟的老太太,稀疏的頭髮梳成兩隻細小的灰辮子,聽她們要買酒釀,啞聲說早賣完了,今天沒得了,只剩點醪糟。

醪糟也要,兩個女孩同聲說,老太太迴轉去,拿了個陶罐出來給她們看,吶,一點湯都沒有,就一圈醪糟。

我們全部要了,便宜點啊。梁琪說

談好了價錢,二個人,一人吃了半碗醪糟,又問老太借了一個鋁皮飯盒,把剩下的醪糟打包了,說好隔天來還,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經過串串店,手上的串串已經所剩無幾,忙又買了一塊錢的,拿着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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