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06 水滸筆記(3)

戴宗告道:“真人不知,這李逵雖然愚蠢,不省理法,也有些小好處。第一,耿直,分毫不肯苟取於人。第二,不會阿諂於人,雖死其忠不改。第三,並無淫慾邪心、貪財背義,敢勇當先。因此宋公明甚是愛他。

以上是戴宗對李逵的評價,大概符合李逵的品性,只是單說了好的一面,壞的一面不曾說及,而好的一面其實也未必經得起推敲。

李逵之濫殺無辜。江州劫法場:這黑大漢直殺到江邊來,身上血濺滿身,兀自在江邊殺人,百姓撞着的,都被他翻筋斗都砍下江裏去。晁蓋便挺朴刀叫道:“不幹百姓事,休只管傷人!”那漢那裏來聽叫喚,一斧一個,排頭兒砍將去。……李逵道:“我自只揀人多處殺將去,他們自要跟我來,我又不曾叫他!”衆人聽了都大笑。朱富智救李逵:李逵大叫一聲,把那綁縛的麻繩都掙斷了,便奪過一條朴刀來殺李雲。朱富慌忙攔住,叫道:“不要害他!是我的師父,爲人最好。你只顧先走。”李逵應道:“不殺得曹太公老驢,如何出得這口氣!”李逵趕上,手起一朴刀,先搠死曹太公並李鬼的老婆,續後里正也殺了。性起來,把獵戶排頭兒一昧價搠將去,那三十來個土兵都被搠死了。這看的人和衆莊客,只恨爹孃少生兩隻腳,卻望深村野路逃命去了。血洗扈家莊:祝彪見莊兵走來報知,不敢回,直望扈家莊投奔,被扈成叫莊客捉了,綁縛下。正解將來見宋江,恰好遇着李逵,只一斧,砍翻祝彪頭來。莊客都四散走了。李逵再輪起雙斧,便看着扈成砍來。扈成見局面不好,拍馬落荒而走,棄家逃命,投延安府去了。後來中興內也做了個軍官武將。且說李逵正殺得手順,直搶入扈家莊裏,把扈太公一門老幼盡數殺了,不留一個。叫小嘍囉牽了有的馬匹,把莊裏一應有的財賦,捎搭有四五十馱,將莊院門一把火燒了,卻回來獻納。

李逵之喫人肉。火燒無爲軍:李逵拿起尖刀,看着黃文炳笑道:“你這廝在蔡九知府後堂,且會說黃道黑,撥置害人,無中生有攛掇他!今日你要快死,老爺卻要你慢死!”便把尖刀先從腿上割起,揀好的就當面炭火上炙來下酒。割一塊,炙一塊,無片時,割了黃文炳,李逵方纔把刀割開胸膛,取出心肝,把來與衆頭領做醒酒湯。衆多好漢看割了黃文炳,都來草堂上與宋江賀喜。百丈村殺李鬼:李逵盛飯來,吃了一回,看着自笑道:“好癡漢!放着好肉在面前,卻不會喫!”拔出腰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兩塊肉來,把些水洗淨了,竈裏扒些炭火來便燒,一面燒,一面喫。

李逵之一生兒愛好是天然。百丈村接母親:約行了數十里,天色漸漸微明,去那露草之中,趕出一隻白兔兒來,望前路去了。李逵趕了一直,笑道:“那畜生倒引了我一程路!快意恩仇:李雲聽了,嘆口氣道:“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只喜得我又無妻小,不怕喫官司拿了。只得隨你們去休!”李逵便笑道:“我哥哥,你何不早說!”便和李雲剪拂了。

李逵是全梁山唯一敢不聽宋江號令之人。宋江喝道:“你這廝!誰叫你去來!你也須知扈成前日牽牛擔酒前來投降了,如何不聽得我的言語,擅自去殺他一家,故違了我的將令!”李逵道:“你便忘記了,我須不忘記!那廝前日教那個鳥婆娘趕着哥哥要殺,你今卻又做人情。你又不曾和他妹子成親,便又思量阿舅、丈人。”宋江喝道:“你這鐵牛,休得胡說!我如何肯要這婦人?我自有個處置。你這黑廝拿得活的有幾個?”李逵答道:“誰鳥奈煩!見着活的便砍了。”宋江道:“你這廝違了我的軍令,本合斬首,且把殺祝龍、祝彪的功勞折過了。下次違令,定行不饒!”黑旋風笑道:“雖然沒了功勞,也喫我殺得快活!”

大概李逵看不慣宋江對待扈三孃的處置,他心裏不滿,自然不去唸什麼大局,看見傷我弟兄的扈家人,直接大斧子向前,可能有些拿來撒氣的成分。然而不以殺人爲惡,不以殺人之多落得日後心悸的,也只有李逵一個。大概以殺爲性便是他的天然,以殺戮來懲治一切眼裏惡事。打死殷天錫誤了柴進性命也和扈家莊一事同一性質。他是可以稱爲惡神的傢伙。羅真人道:貧道已知這人是上界天殺星之數,爲是下土衆生作業太重,故罰他下來殺戮。吾亦安肯逆天,壞了此人,只是磨他一會。這句話算是水滸對他天性的定論。由此話想起《秋聲賦》中的一句: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爲心。中國人眼裏的天地大義,往道家的方面說,本來就是萬物齊一不分貴賤的,李逵眼裏大概也是如此,他的義和魯智深、武松、宋江的義實在不同,只是作者又不把李逵直接作爲天地之義的具體顯現而僵硬地處理,反倒是着重塑造其性格之熱誠、天真、孝順,還有些蠢,蠢而武功高強無人能敵,無人能敵而常常殺人殺得上頭,成爲一切好人、壞人的禍害,這樣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的天地大義反倒在他沾滿鮮血的大斧中表現出來了。宋江死前用毒酒毒死李逵,可謂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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