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彎月


這樣的傍晚,楊柳的葉片掛在水波般盪漾着的柳枝上,那份黃綠,透着幾分清醒,明朗和活潑,似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晚風輕柔的拂過面頰,新宇擡頭,透過尚且稀疏的柳葉的間隙,他看到西邊天空那半彎月。“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新月驀然有點傷感。

他想起下午,和兒子的幾句談話。“爸,你看,現在國家提倡生二胎,況且我們還需要生個兒子,爲咱王家繼承香火。你和裴姨的事情就算了吧!”兒子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了。難道他每月給兒子兩千元的生活費,還不夠嗎?兒媳婦沒有工作,孫女出生後,他每月就定期給兒子寄2000元錢,那幾乎是他工資的二分之一了。

哎!新宇嘆了口氣。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樓院裏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憋了一個冬季的人們,都情不自禁的走進春的懷抱裏,在這樣撩人的月色中,散散步。不過,人家都是出雙入對的,那怕是步履蹣跚的老者,相互攙扶着,這讓新宇有極大的失落感。


他想起過去的十幾年裏,儘管妻子坐在輪椅上,他辛苦點,但最起碼這樣的時候他推着她在樓下散步。樓院的那幾株桃花開了,卻是稀稀疏疏的。白日裏經過時,他忍不住回頭了看了看那粉紅色的花,彷彿妻子的笑臉都藏在每一朵的花後面,他記起每年桃花盛開的季節,妻子都要打扮漂亮讓他給拍照。

那時候新宇每天過得匆匆忙忙,但生活似乎有動力。下班後匆匆忙忙趕回家,在大門口的菜店裏買點菜,然後就上樓。打開門,他看見愛人坐着輪椅上,安靜的在陽臺上賞花。新宇進門後首要的任務是要幫愛人解決大小便,然後做飯,打掃屋子。

十三年前,愛人在工程幹活,一不小心踩空從腳手架掉下來,還好不是太高,但她從此只能坐到輪椅上,那時候兒子剛上高一。從此,妻子也像個孩子般,洗衣,做飯,照顧孩子,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他這個大男人身上。最尷尬的要數上廁所了,也要他每天孩子一樣抱到馬桶上。

每天這樣平淡而乏味的生活,讓四十幾歲的新宇早早脫了頂。兒子大學畢業了,在某市有了一份穩定工作。他拿出當初妻子出事時賠償款,還有這些年幾乎全部的收入,爲兒子買了房。也就那一年,妻子走了,他陪了她十年,在輪椅上。


他也曾經有過一點小小的解脫感,他也是普通人,偶爾也會脆弱,會對十幾年如一日照顧妻子而厭倦。他在兒子的婚禮上淚流滿面,爲自己還是……他覺得那一刻彷彿他解脫了,從此,一個人,上班,下班。

月漸漸往下墜,深藍色的天幕中散佈着幾顆星星。她一定活得很好,新宇在想。他又想起朋友介紹的那個女子,見過幾次面後,他徵求兒子的意見,兒子一直不說話。就在今天下午,兒子終於打電話告訴他。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新宇苦笑了一下,他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黑暗中,他點亮了一枝香菸,菸蒂的火星在這暗夜裏不時發着紅光,又在瞬間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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