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姑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加伯樂主題寫作之【我愛你

01

天馬上就黑了,空中只剩下了最後一絲亮光,此時街上的路燈像點燃的火把一樣一個接一個亮了。人們的腳步加快了,都要拼命趁天黑之前趕回家裏。

坐落在縣城西部的人民醫院,經過一天的熱熱鬧鬧終於慢慢靜了,大廳、門診部早沒人了。只有住院部還有三三兩兩零星的人在走廊上慢慢走着,他們在追趕着天空中最後一絲亮光。

在住院部四樓二十三號病房裏,房門半開半關着,裏面的人既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也可以對裏面一覽無餘。裏面一共有四張病牀,在靠近窗子的位置上躺着一位白皙面龐的中年婦女,她的名字叫美姑。

有人肯定會說怎麼取這樣一個名字,其實這並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叫郭琪琪。那人們爲什麼會叫她美姑呢!原因很簡單,只因爲她長得美。

她雖出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但這並不影響她長得美,一米七二的個子,在女人中是個極品。又天生一臉好皮膚,曬也曬不黑,任憑風吹也吹不幹,總白生生、水靈靈,一掐一股水,一摸一個坑,手起立馬又彈起來。

小時候,村裏的小屁孩不懂事,只要美姑一出門,就跟在後面攆着看,嘴裏並喊着:“美姑、美姑……等等我。”美姑像沒聽見似的,只管走自己的路。從來沒見她發火的時候,有時候她兜裏有糖有瓜子時,她甚至還會把糖和瓜子毫不吝嗇地分給他們一些。

得到糖果、瓜子的小孩子們自然不再喊,他們立刻躲到一旁津津有味地喫起來。可下回遇見了美姑,他們已忘了美姑對他們的好,依然大聲叫着、喊着。美姑聽到了,只是笑笑,露出了齊刷刷的小米牙,好像很樂意的樣子,情願別人圍着她轉。

自然該嫁人時就嫁人了,嫁在了縣城郊區沙河旁的村子裏。

02

美姑是前幾天才住進醫院的,只因近段胃部時感隱隱作痛,並下嚥硬食物困難。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八十歲的娘,老太太就是她的勤務兵,只要她哼一聲,老太太立刻樓上樓下、牀前牀後。

美姑此刻臉朝着窗子,她雖是一個病人,但她也像在外面沒病的人一樣,在追逐着天空中最後的一絲亮光,不同的是她追逐的生命中的亮光。她不清楚她究竟得的是什麼病,更不知道要住多久的院。她只有按捺住心中的那份心焦,慢慢等待,天亮了,又黑了,黑了,又亮了,她急了,又靜下來,靜下來了,又煩躁開了。

她胃突然一陣疼痛,她不得不翻了翻身,把臉朝向了屋門,朝向了屋門疼痛並沒有減輕,相反又疼得很了,她不得不又翻身朝向了窗子。她只顧着折騰,並沒察覺到老太太已買飯走到了跟前。

“美姑,南瓜粥來了,起來喝一點吧!”

“娘,我就不餓。我不想喝。”

“多長的夜,不喝那行呢。”說着老太太俯過身,揭掉了蓋在女兒身上的被子,接着又扶女兒起來。

老太太幫女兒披上衣服,又端過來碗。美姑不好意思地接過碗,心裏一激動淚竟湧了出來。老太太看見了,忙拿過牀頭搭着的毛巾替女兒抹了抹,熱後安慰道:“妮呀!你現在是一個病人,什麼也不要多考慮了,眼下養病是關鍵。”

美姑:“娘,我只是心裏太感動了,您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讓您跟着我遭罪。”

老太太:“傻丫頭,不管到什麼時候孩子永遠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說完老太太抱着女兒,女兒就那麼偎依在老太太懷裏。

老太太望着女兒,女兒的眼睛還像小時候一樣忽閃忽閃眨着,像一對會飛的蝴蝶上一下、下一下、左一下、右一下,蝴蝶飛累了,兩臂就停止了顫動。美姑也跟着累了,把眼眯成了一條縫。

老太太抱着女兒,看着女兒微閉的眼睛,此時不知心裏是何等滋味,是高興、傷心、無奈、悲傷。這樣相依相偎的場面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女兒得的可是不治之症,這該死的癌症不知奪去了多少個鮮活的生命。那瞎眼的判官爲什麼卻偏偏在生死薄上圈住了女兒的名字。

如果能用一命換一命,她情願用自己的命換回女兒的命,她才四十多歲。她更不敢把實情告訴女兒,她怕她受不了,可這終究不是辦法,她更不知道這還能隱瞞多久。哎!現在只有瞞一天算一天。

老太太抱了一會女兒,女兒不好意思了,立馬又掙脫出懷抱,接着說:“娘,您也勞累一天了,也該休息了。我這也睡一會。”說着美姑就躺下了。

老太太幫美姑掖了掖被角,然後就走向了腳頭上另一個暫時加的小牀上,這個小牀鋪只是暫加的天一亮馬上是要收起的。此時病房裏大多數人都各就各位了,不過睡着的好像不多,他們都在心裏感嘆着自己的命運,在心裏默默地乞求着上蒼,讓她們早日脫離病魔折磨。

老太太睡在牀上當然思緒難停,先是感嘆女兒的命運,天下那麼多好男人她沒找,卻找了一個孬龜孫——張新志,太平日子沒過幾年就小三插足,硬是活生生把女兒撂到了一邊。這一撂就是十多年。也怨這死妮一根筋,十多年前就該離婚。現如今兩個孩子是拉扯大了,可她也把自己累成了這樣,把命都搭上了。

女人們真苦呀!接着她又聯想到同時命苦的自己,四十多歲就死了丈夫,拼死拼命把孩子養活大,老了老了本想享享清福,可老天怎樣這樣對待她,先是大兒子喝酒把自己喝到了陰間,這算自作自受。而小兒子呢?小兒子前不久又出車禍死於上海。剩下自己唯一的女兒美姑又患了絕症——胃癌,這老天是逼死她這孤老婆子嗎?

而牀上躺着的美姑又在想什麼呢?她想的是她開的雞肉店已經歇業一星期了,那些喫慣她店雞肉的阿姨、老太太心裏此刻是何等的焦急。再說這雞肉店她投入了多少心血,前期爲了贏得顧客,站穩市場,別人都是供應商把雞肉直接送到店裏,而她則親自跑到養殖廠,精挑細選優等的然後讓他們宰殺。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年時間不到,她就拉了一幫固定回頭客。此時,只是這不爭氣的身體就出了毛病,時常感到胃部疼痛,起初她也沒在意就胡亂吃了一些藥。可讓她想不到的是越喫越狠,現在是連饅頭都難以下嚥。最後不得不來醫院檢查,檢查過醫生只是說小毛病,輸點液歇歇就好了。可這也好幾天了,症狀覺得一點也沒消失,卻感覺越來越重了。哎!這何時是個頭,愁人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03

美姑在胡思亂想中睡着了。當衝馬桶的聲音驚醒她時,她睜開眼一看,天已經亮了。走廊上不斷有來來往往地腳步聲傳來,“嘀嗒”、“哐哐”,還有馬路上汽車的鳴笛聲,“滴滴”、“答答”,“賣豆腐腦了,剛出鍋的熱豆腐腦。”“油饃、包子、胡辣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她折起身,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娘,娘還在酣睡着,一定是太累了,平時都是她去買早餐,今早就自己去買一回。想到這她急忙起了牀,就下樓去了。

到了地下室餐廳,餐廳裏賣茶雞蛋的、賣油條的、賣八寶粥的……買茶雞蛋的、買油條的、買八寶粥的……構成了一幅五彩斑斕的圖畫。美姑立着腳、伸着脖子看了看,也立刻加入了這五彩的圖畫。她擠呀擠、抗呀抗,好不容易纔買了兩杯八寶粥,四個茶雞蛋,兩個菜角就滿心歡喜上樓去了。

剛走到一樓,她就看見了張新志,她裝作沒看見,趕緊加快了腳步。他還是看見了她,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美姑、美姑,你跑什麼呢?我是來看你的。”

美姑只有停下了腳步,沒好氣地說:“看我幹什麼,我好好的又不缺胳膊缺腿。”

新志聽了了既不生氣,也不惱火,接着慢悠悠地說:“都過大半輩子了,我不是擔心你擔心誰。也不知道你究竟怎麼了?”

美姑:“不用擔心我,我沒什麼大礙,也死不了,只是胃炎,住幾天院,輸輸水就好了。”

新志:“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想和你說幾句貼心話,你看這人來人往多不方便,走找個僻靜地。”說着他望了望美姑,就往外面走。

出了大廳,沒走多遠,右側就有一個菱型花壇,那裏很合適,新志就徑直邁了過去,美姑也跟着過去了,不巧的是一對住院的小年輕正在耳鬢廝磨着,新志趕忙退了回來,裝作沒看見。美姑也看見了,想退回來已經不可能了,她被牢牢粘住了,想挪腳挪不動,想擡腿擡不起,她眼淚流了出來,打溼了睫毛,在淚光中那女孩奇怪地變成了自己,那男的變成了新志,她感覺像是在夢中,使勁掐了掐自己,卻又感到揪心般的疼痛。

直到他拉住她的手,輕聲地說:“走,我們換一個地方。”

他們到了花壇的另一端,新志輕咳了幾聲,又接住了剛纔的話題說:“美姑,我不是人,你打我吧!你怎麼打我都可以,我不擡手。這些年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沒法呀!你是知道的,陽陽這些年一直死纏着我,她已經爲我打過好幾次胎了,她還一直逼着我給你離婚,我都沒按她的意思辦。可這事也十多年了,她從黃花女跟我到現在,我什麼也沒能給她,想想也愧疚,我想咱們不如……”張志新結巴了,他有點說不出口。

美姑看着他的臉,心裏明鏡似的,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她更知道這個男人的心,這個男人的心早十年前就被陽陽叼走了。這些年她是清楚犯糊塗,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想散了這個家,苦了兩個孩子。這些年她一直在堅持,一直默默在心中對自己說“他一定會回頭的,美姑再忍一忍,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豔陽高照了。”

這一等就是十年,等過了冬,等來了春,可到頭來,卻沒等到她愛情的春天。但她並不認爲自己是錯的,她這些年一直沉浸在愛的回憶裏。

她記得結婚當晚,他喝得微醉,當他腳步不穩地走向她時,她的心竟砰砰亂跳。不管她如何不安,他還是一步步逼近了她。當他走近她,摟着她的腰,眼對着她的眼,脣對着她的嘴時,她有些反感,她本能地想推開他卻沒了推了力量,還是……

“美姑、美姑。”他叫了兩聲。

她驚了驚,回過神,並答道:“你容我再想想。”

張新志:“那你好好考慮考慮,到時候給我回個話。樓上我就不去了,免得碰見了娘讓她老人家生氣。”說完他轉身失望地走了。

美姑失魂落魄地到了四樓,在病房門口整理了一下情緒,她不想讓娘看出來,讓她更擔心。一進屋,她就快樂地叫:“娘,你看我都買回來了什麼。”她高高舉着手裏提着的早餐,八寶粥、茶雞蛋、菜角,接着又往桌上一放,歡快地喊:“娘,來喫吧!”

“以後不許你買早餐了,你要記住,你是病號。”

“娘,記住了、記住了。”說着她往老太太臉上“噗”了一下,接着兩人就喫起了飯。

剛喫過飯,一大羣護士、大夫來查房。當然負責給美姑治療的大夫也來了,是一位男同志,帶一副大眼鏡,只見他走到美姑牀前溫和地問:“怎麼樣了?輕沒輕點?”

“時好時壞,療效不明顯。這還要住多久呢?”說完美姑焦急地望着大夫。

大夫安慰道:“很快的。”

接着他又對身旁站着的老太太說:“老太太,辛苦了!等一下我查過房,您去我辦公室一趟。”

在一旁站着的老太太不知道在想什麼,像是沒聽見似的。美姑搶過話茬說:“有什麼話直接說給我,我娘歲數大了,耳朵不好使。”

大夫喫驚地看了她一下,猶豫地說:“這、這……有點不合適,你難道沒有其它陪護了嗎?”

美姑“嗯”了聲。

大夫:“那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過了一會,她估摸着醫生該查完房了,就自己一個人偷偷去了醫生辦公室。剛好大夫查房回去,看見了她就說:“琪琪呀,本來這些話是不應該對你說的,可現在也是沒辦法呀!那只有對你說了,不過你要有個心理準備,聽了可不能激動。”

美姑:“大夫,放心吧!我會的。”

大夫:“那就好,我就直說了。昨天我們系裏開了會,這個會是專對你的病開的。可是很遺憾,你的病情不容樂觀,我們現在也是無能爲力。我勸你早日出院,到市裏、省裏去瞧瞧。”

“大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這……”大夫擺擺手,接着說“去吧!去吧!”

美姑回過神,自言自語道:“對去市裏,去省城,那裏一定可以的。”

美姑當天就帶着娘趕到市裏第一人民醫院,找專家,作檢查,拍片子,等結果,等了三天,又是同樣的結果。她還是不死心,最後又去了省第一人民醫院,只是很遺憾,還是毫無辦法。

經過這樣來來回回做檢查,抽血、喫瀉藥,又加上路途勞累,美姑的病更狠了,有時喝上大半碗稀飯還要嘔吐一陣子。老太太自認爲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其實美姑早就知道了,知道自己得的不是什麼好病,可能將不久於人世。她爲了她母親不更難過,就故意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不過她畢竟還是病人,難免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這不對了,哪又不好了。

最後,在萬般無奈下,她們母女二人只有趕回了老家。

04

新志辦事很有一套,也很有經營頭腦,他早就瞄準了娛樂、休閒、餐飲這個市場,在背靠沙河這個以水爲依託的天然資源優勢下,建下了第一個以旅遊、觀光、休閒爲一體的娛樂城,也就是此時新志賺了個人生第一桶金。第一桶、第二桶……娛樂城成了搖錢樹。腰粗了,新志底氣足了,說話傲了,連看人的眼光都變了。

也就是這時,他認識了比他小十多歲的陽陽,陽陽剛踏入社會,一見到他就被他的成熟氣質所迷戀,很快就愛上了新志,死心塌地要跟新志一輩子。新志開始有所顧忌,也給她解釋自己是有妻室的人,可陽陽就是抓住不放手。時間長了,新志那點理智早沒了,他們就住在娛樂城。

家裏住着的的美姑整天送大孩、接小孩,對外面的變化一點不知曉,新志不回去她也總善良地認爲他太忙,男人嗎是幹大事情的人,在外面應酬那是很自然的。好心的鄰居都知道其中的端倪,只有她一個人還被矇在鼓裏。

有好心的鄰居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告訴她,男人有錢就變壞,要她小心點。她嘿嘿一笑說新志根本不是那樣的人,鄰居一番好心討了個沒趣,自然氣乎乎走了。直到後來新志回去提出要離婚,美姑才如夢初醒,可一切都晚了。

她不想離婚,更不想失去她所愛的人,後來她乾脆告訴他想在外面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他不離婚就行,可就是這樣他也不答應。鬧到最後,她婆婆出面罵了兒子一頓,並說孩子太小,要離也得再等幾年,等孩子大了再離。她婆婆的話還真管用,硬是把這事壓了下去。

事是壓下去了,可新志和陽陽的愛情火焰卻越燒越旺。這些年陽陽和美姑的身份顛倒了,新志和陽陽整天成雙成對談生意、旅遊、逛商場、喫喝玩樂。而美姑呢完全一個老媽子生活狀態,整天圍着孩子轉,只是孩子這幾年大了,她才得以解脫出來,做起小買賣,開起了鮮肉店。

美姑一到家,新志就得到了消息,火速從娛樂城提着大兜小包的東西回去看美姑,問她診斷結果、治療情況,表面是關心美姑,實則是催促離婚。美姑經過這一病,也明白了很多,也想通了,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何必再強撐下去,應該承全他們。這麼多年既苦了自己,也苦了新志和陽陽,他們纔是最般配的一對。不過,今生也沒有遺憾了,她也曾經擁有過人生最美好的婚姻。

她答應他第二天到民政局辦手續,不過她要求他明天辦完手續之後再陪陪她,到他們當初定婚時曾經逛過的地方再逛逛,只要她同意離婚,新志當然什麼條件都答應。

弱不禁風的美姑第二天卻一反常態地有精神,天不亮就起了牀,還喝了一大碗湯。喝過湯她就精心打扮起自己,從來不搽粉的她也拿起了粉餅,握起了眉筆,一層層地擦,一點點地畫,最後又從抽屜裏拿出口紅,一遍遍地捈。直到最後捈滿意了她才站起身,打開櫃子從裏面取出多年前買的深紅色旗袍,當時嫌太老氣,現在拿出來對着鏡子比了比,再合適不過了,好像當初就是爲現在準備的,一切都是天意。

打扮好美姑就坐在窗前等,等啊等,一個多小時都過去了,新志還沒來。她心裏自然湧出了一絲希望,是不是他又改變主意了。不會的,這個男人他了解,他太固執了,他要做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即使改變也是暫時的,她心裏剛湧起的一絲快樂很快又被憂傷所代替。

她看着明朗朗的天,看着,突然就颳起了風,忽然烏雲來了,一會就下起了大雨。她想下這麼大的雨,今天他肯定不會來了,至少還要再拖一天,她心裏掠過了一點快樂的喜悅。她正在出神,“嘀嘀”門前向起了摁喇叭的聲響,她驚慌失措,太突然了。她完全被搞糊塗了,汽車喇叭不停地摁“嘀嘀……嘀嘀……”她終於醒悟過來,拿出傘“撲棱”一下就出了門。

他下車開了車門,她理所當然坐了上去。一路上雨“嘩嘩”不停地下,打在車上,敲得車內“咚咚”響,雨淹沒了車軲轆,也淹沒了她的心。他不得不停下車來。

她看着眼前如柱的大雨,憶起了當初定婚那天也像今天一樣下着大雨,雨也如今天“嘩嘩……嘩嘩……”他停止了前行,就把車停在了路中央。他望着她,突然一個亮光,接着一個炸雷,她怕極了,她靠向了他的肩。他趁勢抱住了她,他盯着她的眼,把嘴向她的脣一點點靠近、靠近。突然又一個響雷,她慌忙推開了他。他看看她,看看她的眼,低低地說:“難道你不願意。”猛然他又把他的手伸向口袋,變戲法般的從裏面掏出一對鐲子,來不及她醒悟,就給她套上了。她還想掙脫,卻被他有力的大手壓住了。“我愛你,愛你一輩子。”

“我愛你,生生世世。”

突然後面急躁地罵起來,“蠢豬,雨停了,還不快走。”接着又是“嘀嘀”聲,他“吐吐”發動起車,踩着油門出發了。

很快車就到了縣城北端的民政局,大概是下雨的緣故,大廳裏只有他們一對。一切都按事先商量好的辦,她一分錢沒要,把錢全給了他,留給了孩子們,希望她以後不在了好好待孩子。

從民政局出來,新志當然也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帶着美姑去逛商場,去當年去過的冰琪淋店,他還爲她買了一個奶油的,上面沾着五彩繽紛的水果,只是她再也沒了當初的勇氣,望了望她的最愛,只用舌尖輕舔了舔,就是這幾下子輕舔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不適,她的胃翻江倒海起來,她不得不急忙跑到牆根前,扶着牆乾嘔起來。本來是再多逛一會的,可是她這樣一來只有作罷。

晚上,美姑身體好多了,新志不知何故買來了許多焰火,開始是新志一個人放,她坐在一旁看。後來她興致來了,一句話不說,從新志手裏奪過焰火,對着火一點,焰火燃了,瞬間在她周圍發出了五彩斑斕的光,在余光中她一會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後面跟着一大羣孩子喊“美姑、美姑。”一會又回到了新婚大喜之日,自己蒙着紅蓋頭,手被新志有力的大手使勁拉着,一直向前衝呀衝。

一支菸花一下子就燃完了,再點一支,一支又一支,一會是自己,一會是娘,一會又是新志,不過轉眼就消失了,就像斷片的電影,斷了又接上,接上又斷了。她不停舞呀舞,直到最後她舞得精疲力盡,靠在了新志肩上,他才把她抱回了屋,躺在了牀上。

美姑就偎依在新志的懷裏,枕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胸脯,聞着他身上散發着的菸草氣味,覺得是那樣的安實,這是好久沒有的。她覺得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新婚之夜。第二天,新志睜開眼,美姑身子骨早涼了,只是她的手還拉着他的手,身子還靠着他身子。他害怕地使勁推開她身子,拽開她的手,跺跺腳就走了。

美姑就葬在了離娛樂城不遠處的沙河邊,天天聽河水“嘩嘩”,歌舞沖天,年年看新志、陽陽挽着手出入娛樂城。

自從美姑死後,老太太是記憶力一天不如一天,後來,逢人拉住手就叫美姑,再後來,一天早起的人,在大路的溝裏發現了她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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