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大宋軍魂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紹興十年七月,郾城縣岳家軍帥帳。

奉旨到軍前計事的司農少卿李若虛滿面愁容,無可奈何地望着眼前這位被大宋百姓稱做武曲星下凡的湖北宣撫使岳飛。

還記得是四年前,岳飛因劉光世五萬大軍的歸屬問題與都督張浚發生衝突,憤而辭官。

李若虛帶着聖旨,到廬山勸了岳飛六日未果,最後當面斥責岳飛爲了個人意氣,辜負國恩,置天下百姓於水火而不顧,實屬不忠不義之徒。一頓臭罵如醍醐灌頂澆醒了岳飛,岳飛痛定思痛,終於受詔朝見,返回鄂州軍中,重掌軍政。此事過後,岳飛感念李若虛當頭棒喝之情,與李若虛成了君子之交。

此次金人撕毀合約,完顏宗弼(金兀朮)率傾國之兵再次南侵。高宗知道李若虛與岳飛感情深厚,故讓李若虛帶着親筆御札到岳飛軍前計事。

臨行之前,高宗交代李若虛一定要讓岳飛“重兵持守,輕兵擇利”,就是想讓李若虛作爲監軍看住岳飛,重兵防住湖北防線,不要做大規模的軍事北伐行動。

李若虛初到岳飛軍中時,根據高宗囑託,要求岳飛由德安府(湖北安陸)回師武昌。岳飛對其言明此次宋金交戰,乃金人挑起,順勢北伐,收復國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李若虛本就是忠肝義膽的愛國之士,被岳飛的愛國熱忱打動,把高宗臨行囑託丟到一旁,賭上自己身家性命,堅決支持岳飛北伐,並表示自願承擔矯詔之罪。

岳飛得到李若虛的支持後,放開手腳,兵分六路,開始北伐。並將主力部隊駐紮於穎昌府,自帶兩萬輕騎駐於郾城縣,設立戰前帥帳,居中指揮。

岳飛帶兵至郾城縣前夕,爲了李若虛的安全起見,曾想將李若虛留在穎昌,以保萬無一失。

李若虛對岳飛明言“君若遭遇不測,虛萬死難辭其咎,同行抗敵,互相照應。”岳飛一想,如若自己真的兵敗身死,李若虛沒看住自己,放任自己北伐,回朝之後必死無疑,也就不再堅持,將李若虛帶到了郾城縣。

李若虛同岳飛到了郾城縣,親眼目睹岳飛用兵如神,六路大軍在北伐途中接連大勝,對自己這個知交好友越發信任和佩服。

七月初,李若虛見完顏宗弼帶着鐵浮屠大軍直逼郾城,本以爲岳飛會收攏各路大軍後再與完顏宗弼決戰,不曾想岳飛根本沒有收攏大軍的意思,而是讓各路大軍依計劃行事,自己帶着兩萬輕騎兵準備與完顏宗弼六萬大軍決一死戰。決戰時間就定在明日,七月初八。

“鵬舉,我軍以兩萬兵力對陣金人六萬虎狼之師,而且完顏宗弼還帶着兩萬鐵浮屠和一萬柺子馬,實在太過冒險,你是否有考慮清楚。”李若虛擔憂地問道。

“沒有時間考慮了。你也說完顏宗弼六萬虎狼之師近在咫尺,若不馬上鼓舞士氣,與其決戰,我怕夜長夢多,軍心不振,那就晦氣了。”時年三十七歲的岳飛撫着鬍鬚道。

李若虛望着眼前這位身材高大,身披戰甲,威風凜凜,卻又長相俊朗,兩鬢淡白,讓人感覺一股書生氣質的好友,有點惱火地說道:“嶽鵬舉嶽將軍,前些時候你兵分六路進擊金軍,把主力部隊駐於穎昌,然後大張旗鼓地率兵到此,我怎麼覺得這完顏宗弼六萬大軍是你故意設計引來的。明日就要決戰,你是否有了萬全的退敵之策。”

岳飛搖頭笑道:“世人都愛看傳奇志異,喜歡書中決勝千里之外的長勝將軍。其實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人。真正的行軍打仗,怎麼可能有萬全的退敵之策,有的只能是狹路相逢勇者勝而已。”

“唉,才兩年不見,你是越發讓人難以捉摸了。行軍打仗是你的強項,非我所長,既然你不想說,我多問也無益。時辰不早了,明日就要決戰,我也不打擾你歇息。希望你明日能旗開得勝,打敗完顏宗弼的六萬大軍,以敵人的頭顱壯我大宋軍威,祭奠我大宋枉死的百姓。”李若虛拱手道。

“嶽某盡力而爲。”岳飛肅然道。

李若虛走出帳外時,碰到巡營回來的岳雲,拱了拱手,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父帥,方纔你和李叔是不是吵架了,怎麼李叔臉色那般難看?”岳雲走進帥帳,疑惑地問道。

“你李叔方纔問我明日有沒有萬全的退敵之策,我跟他實話實說,他一時接受不了,拂袖而去。”岳飛搖頭苦笑道。

岳雲笑着拱手道:“我猜您一定跟他說,世上根本就沒有萬全的退敵之策,有的只是狹路相逢的勇者。”

“雲兒,你心思若多放點在經學子集上,能考個功名該是多好。”岳飛撫着鬍鬚笑道。

“我可當不了文縐縐地文官,我想學父帥一樣,保家衛國,爲我大宋開疆闢土。”岳雲笑嘻嘻地說道。

“先不談這個了。嶽防禦使,我今日交代你的軍務是否已全部做好。”岳飛板起面孔冷然問道。

“稟父帥,明日戰陣兩邊的深溝已全部挖好,深溝內都已佈滿削好的尖竹。”岳雲不敢怠慢,拱手答道。

“那就好。”岳飛點了點頭,慢慢地坐到帥帳內的帥座上,開始閉目養神。這是岳飛的習慣,第二日若要大仗,前日夜晚必定沒有上牀就寢,只是坐着休息,保持隨時開戰的狀態。

岳雲拿起帥帳內案臺上的茶壺,倒了杯熱茶,放到岳飛身旁,躊躇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父帥,這幾日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想請教父帥。”

岳飛睜開眼睛,眼神中閃爍着凜冽地光,問道:“何事不明?”

“兒子隨父帥從軍多年,百姓們都說父帥用兵如神,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來拯救我大宋。父帥打贏的戰役越多,百姓們就傳得越神。其實兒子在父帥身邊,看得最是清楚,這世上哪有什麼武曲星。父帥能打勝戰,不過是練兵練得狠,作戰前備得細,對敵時將士們扛得住,如此而已。能夠料敵先機,攻敵不備的戰役其實少之又少。父帥經常跟兒子聊孫子兵法,談得最多的卻是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少則守之,不若則避之。其實父帥的作戰方式就是如此簡單,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但正因爲簡單,靠優勢兵力和紮實的士兵戰鬥力打仗,沒有所謂的奇謀妙計,敵軍卻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只是這次,父帥的作戰方式卻與平日裏大相庭徑,讓軍隊分六路出擊,獨自領兩萬輕騎留守郾城縣,要和完顏宗弼六萬大軍展開決戰,兒子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完顏宗弼六萬大軍雖行軍神速,來得極快。但兒子知道,父帥兩日前如果想率軍突圍,回撤穎昌,其實是來得及的。兒子不明白的是,爲何父帥一定要在郾城縣以兩萬兵力對陣完顏宗弼呢?”岳雲問道,眼中充滿了疑問。

“有些話,本來想打完這一仗再跟你說。既然你問了,爲了讓你明日作戰時心無雜念,爲父今日就跟你說個清楚吧。”岳飛望着帥帳大門的方向,擡頭對岳雲道:“因爲這次與金人交戰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今後爲父帶兵的時間也許不多了,爲父想報當年宗澤老將軍栽培的恩情,所以急着和完顏宗弼決戰,用金人的血來祭奠宗老將軍的亡魂。同時也想讓朝中的議和派大臣們知道,金人並非不可戰勝,只要用兵得當,我們大宋的軍隊也是可以以少勝多的。”

“父帥,您這幾年爲大宋保疆衛土,屢立戰功,皇上多次嘉獎,而且您今年不到四十,皇上怎麼可能撤您的職呢?”岳雲喫驚地問道。

“雲兒,功高蓋主這四個字你應該聽過吧。”岳飛搖頭道:“爲父自帶兵以來,爲了壯我大宋軍威,振我大宋士氣,每次與金人作戰,都殫精竭慮,從未一敗。打勝戰後,故意讓將士們大肆宣揚。百姓們喜歡神話,稱我作武曲星下凡,甚至有人替我修建生祠,每日焚香敬拜,爲父又豈會不知,這都是犯忌諱的事,但爲父更清楚,只有百戰百勝的神話可以給百姓帶來希望和信心。朝堂之上,其他事爲父都可以商量,但惟有抗金一事,爲父絕不妥協。靖康之恥後,滿朝文武,包括皇上在內都對金人畏懼如虎,心底深處充滿了恐懼,這也是主和派大臣能在朝堂上大行其事的原因。我何嘗不知道韜光養晦和獨善其身的道理。當年金人要將欽宗之子送回大宋,亂我大宋皇室傳承。除了爲父,整個朝堂,包括韓世忠,居然無人敢向皇上上奏立儲一事。唉,君子謀國,小人謀身,宗澤老將軍的教誨爲父從不敢忘。爲父還記得老將軍神志不清彌留之際,強撐身體,指着前方喊到渡河渡河。爲何要渡河,爲的是從金人手裏打回我們的河山,奪回我們的尊嚴,找回我們大宋百姓做人的資格。所以,不論利弊,不論成敗,不論後果,爲父此生一定要和金人決一死戰。沒錯,完顏宗弼的六萬大軍其實就是爲父引過來的,爲父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十年。十年練兵,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看到,只要我大宋軍隊自強不息,金人最爲精銳的軍隊在我們面前也只能俯首稱臣。這就是爲父這十年來唯一堅持的東西。你要記住,若有一日爲父不在了,而金人還侵佔着我們的領土,你一定要將爲父堅持的東西傳承下去,讓抗金的精神薪火相傳,永不熄滅。”

“父帥,請您放心,兒子一定不負所托,死而後已。”岳雲單膝跪地,抱拳道。

“好,你既是我岳飛的兒子,就不能辱沒了我岳家軍的名頭。嶽防禦使,明日決戰,讓你任陣前先鋒官,帶兵兩千,以鼓聲爲號,直撲金軍,把完顏宗弼的鐵浮屠和柺子馬給我逼出來。敢接令嗎?”岳飛問道。

“若完不成任務,兒子提頭來見。”岳雲大聲回道。

“好。不過你要記住,在殺敵之時,一定要統御好整個進攻隊列,完顏宗弼的騎兵出動之時,我會以鼓聲爲號,在後續部隊未頂上之前,你的先頭部隊不得回撤。這纔是明日讓你帶兵的重點,清楚了嗎?”

“兒子記住了。”

“明日這一戰,影響的將是宋金兩國幾十年的將來,你當盡力而爲。好了,明日就要決戰,你也下去歇息吧。”

“兒子告退。”岳雲俯身走出了帥帳。當他回頭往自己營帳走去的時候,望見璀璨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心裏不禁暗暗道,身爲一名武將,可以參加明日的決戰,真是三生有幸阿!


翌日,身披戰甲,手持麻扎刀的岳雲冷冷地望着前方完顏宗弼的六萬大軍,不發一言。兩千名背巍軍士兵站在岳雲身後,整裝待發,等候着進攻的號角一響,隨時投入戰鬥。

背嵬軍的“嵬”字,來自詩經《小雅•穀風》中的“習習穀風,維山崔嵬。無草不死,無木不萎。”當年岳飛給背嵬軍取名時,取的就是這“嵬”字崇山峻嶺,重劍無鋒的意思。

還記得是抗金初期,岳飛一直苦於江南一帶不產好馬,無法組建強大的騎兵軍隊與金國鐵騎對抗,一籌莫展。

紹興六年,岳家軍在與僞齊劉豫政權的交戰中,統制官牛皋和楊再興兩次奇襲僞齊大營,搶得僞齊兩萬餘匹優良戰馬,這批戰馬爲岳家軍組建強大的騎兵軍隊奠定了基礎。

岳飛以這批戰馬先後組建了踏白軍、遊奕軍和背嵬軍三支騎兵部隊。而背嵬軍是這三支隊伍裏最爲精銳和強大的部隊,可以算作是岳飛的親兵衛隊。

作爲岳飛的親兵衛隊,在幾次的軍制改制中,背嵬軍形成了步兵和騎兵兩種軍隊編制。步兵部隊由岳雲統制,騎兵部隊由統制官王剛統制,兩支部隊由岳雲統一節制。

背嵬騎兵主要裝備配有長槍和短刀,十支短弩 ,二十支硬弓,可以在衝鋒中與敵人短兵相接,在追擊中進行遠程射敵。背嵬步兵配有麻扎刀、短槍,短弩硬弓和五邊獸頭盾牌,在與敵人廝殺過程中可以自行分成多個獨立的作戰小隊,戰鬥力極爲強悍。

站在岳雲身後的這兩千背嵬軍士卒,屬於步兵編制,是背嵬步兵中的絕對精銳,人人皆是以一敵十的好漢。

這兩千士卒平日裏由岳雲親自操練,不僅食同竈,寢同鋪,而且在與金人的歷次作戰中,與岳雲同生共死,結下了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兄弟情誼,可以算是岳雲最爲信任的子弟兵。

這次在郾城與完顏宗弼決戰,作爲大宋第一波向金軍發起進攻的先鋒隊伍,可以說是任務最爲艱鉅,責任最爲重大,處境最爲危險的一支部隊。

在岳飛的戰略中,岳雲帶領的這兩千人,不僅要在短兵相接中擊潰金軍的先鋒步兵,而且還要承受金軍重騎兵“鐵浮屠”接下來的一輪衝鋒攻擊。在這次決戰裏,岳雲的這支先鋒部隊可以說是九死一生。

當岳飛帥帳點兵,將先鋒官的任務交給岳雲時,統制官楊再興和王剛等人剛開始都極力反對,紛紛毛遂自薦,不想讓岳雲冒此大險。最後還是岳飛沉聲道:“如若衆兄弟不讓岳雲當此重任,那惟有嶽某人親往充當先鋒,衆將意下如何?”大家才訕訕不語,無奈領命。

楊再興和牛皋與岳雲關係最好,可以說是一路看着岳雲在軍中長大。平日裏岳飛軍務繁忙,都是楊再興和牛皋從旁指點岳雲武藝,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情。

此次岳家軍北伐金人,牛皋帶兵進取懷寧府,未隨岳飛至郾城。臨行前,牛皋私下裏交代楊再興要看好岳雲這個徒弟兼大侄子。

記得牛皋當時是這麼對楊再興說的:“你就別指望嶽大哥會自己看着岳雲了,他沒叫岳雲往最危險的地方去我就燒高香了。你到時候一定要看好雲兒,他要是出了事俺可找你算賬,老子還要喝他的喜酒呢。”沒想到一語中的,岳飛真的把此次決戰最爲危險的任務交予了岳雲。楊再興想到牛皋所託,心中惴惴不安,在岳飛點兵之時極力自薦,想替岳雲充當先鋒。沒想到岳飛放了狠話,他也只能要求由他統制的遊奕騎軍跟在岳雲之後,萬一發生危險,好有個照應。

只有岳雲明白父親的苦心以及對此戰的重視。

岳雲隨岳飛學的是兵法,也就是西楚霸王項羽口中的“萬人敵”之法。記得當年學兵法時,岳雲曾問過岳飛,如何才能在戰場上最大程度的調動士卒們衝鋒陷陣奮勇殺敵的血性。岳飛當時思慮了許久,緩緩答道:“雲兒,你這問題問得好,戰場上兩軍對壘,除了奇襲之外,往往拼的就是對戰雙方的決心和血性。爲父戎馬一生,得出一個結論,爲將者,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三軍用命,士氣如虹,惟有身先士卒乃不二法門。”

岳雲知道,此次北伐,到了郾城決戰,實乃父親一生夙願。父親所說由他自己充當先鋒並不完全是情急的氣話,如若父親現在沒有當着這湖北宣撫使,不是整個北伐大軍的最高統帥,他肯定要力爭這先鋒之職。父親讓自己當這先鋒官,一是了卻他無法打頭陣的遺憾,實際上自己是代父還願;二是向全體將士表明此戰必勝的信心,由最高統帥的兒子充當先鋒,站在戰鬥最爲危險的前沿,就是要讓全體將士明白,父親此戰不勝不歸的決心。

可以讓父親如此地信任,岳雲由衷地感到高興和熱血沸騰。此時,他已心無雜念,緊握着手中的麻扎刀,等待着進攻號角地吹起。

完顏宗弼的六萬大軍分成兩個方陣,與岳家軍遙遙相對。最爲精銳的鐵浮屠和柺子馬騎兵部隊處於第二方陣,鐵浮屠和柺子馬的騎兵挑選條件非常嚴格,首先必須是女真人,而且因鎧甲極重,必須身材魁梧,戰力彪悍的女真士兵纔有資格入選。處於第一方陣的步兵隊伍,士兵的組成就比較複雜,有一小部分女真人充當部隊軍官,很大一部分士兵是由亡國的契丹人和北地的漢人組成,甚至有些是當年金國擄走的南方漢人。這也是女真人後期與大宋作戰時最常用的方法,先由戰鬥力較弱的異族士兵充當炮灰,耗盡敵方士兵的耐力和殺傷力,等到敵方士兵極端疲憊時,再由鐵浮屠和柺子馬進行衝鋒,一舉殲滅敵方。

完顏宗弼望着前方岳家軍的軍陣,放下心中的狐疑,冷笑了一下,心中暗道,看來岳飛這次真的大意了,居然敢用兩萬兵力對抗我最爲精銳的鐵浮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在完顏宗弼的指揮下,金軍發起了第一輪進攻。第一方陣一萬名金軍步兵向岳家軍發起了衝擊,殺聲震天,氣勢磅礴。

岳雲望着衝向自己的金軍,舉起了右手,口中喃喃道,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突然大聲吼道:“射程範圍,右偏風,弓向上兩寸,齊射!”

向前衝擊的金軍步兵望着射向自己的雨箭,哀嚎不已,傷亡慘重。金軍戰法,只有衝鋒,從未思考過如何防守,這也是拜當年女真軍隊所謂的“滿萬不可敵”神話所影響,戰無不勝的神話可以激勵士氣,但同時也會讓新一代的士兵們產生自滿的情緒,以爲只要衝鋒,大宋軍隊就會不顧一切的做鳥獸散。可惜,他們此次遇見的是臥薪嚐膽,練兵十年,不殺金人誓不罷休的岳家軍。

亮刀,亮箭,血債,血償!

岳雲望着前方被箭雨射倒的金軍士兵,大聲喊道:“殺金狗,雪恥辱,搗黃龍,迎二聖。殺!”

站在岳雲身後的兩千名背嵬軍,同時吼道:“殺金狗,雪恥辱,搗黃龍,迎二聖。殺!殺!殺!”

如蟻般的士卒碰撞在一起,廝殺,流血,宛如末世來臨。

金軍士卒和岳家軍的第一輪衝撞和廝殺後,完顏宗弼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號稱”滿萬不可敵”的一萬名金軍士卒沒有擋住岳家軍的兩千名背嵬軍前鋒。

岳雲所帶領的背嵬軍在開始向前衝鋒奔跑時並沒有使盡全力,而是用以逸待勞的方式等待着金軍。

背嵬軍兩千士兵在與金軍碰撞之前就已經各自組成戰鬥小組,配合默契的背嵬軍戰鬥小組殺傷力極爲強悍。在距離金軍一百步時開始放箭,射殺向前奔跑中的金軍,在距離五十步時,用短弩射擊,消耗金軍衝擊速度,短兵相接時,前方背嵬軍士兵用盾牌擋住攻擊,後方士兵用麻扎刀劈斬,迅速地消滅金軍有生力量。

殺完一批金軍後,分散繼續衝鋒,然後再次集結,繼續殺敵,再殺完一批敵人後,再一次分散往前衝鋒。在背嵬軍組成的戰鬥小組多樣的戰術攻擊下,金軍士兵被迅速吞噬,不到半個時辰就傷亡過半,紛紛哀嚎着向後撤退。

望着前方兵敗如山倒的金軍士兵,完顏宗弼嚥了口口水,強壓下心中的忐忑,舉起右手,讓一萬名鐵浮屠騎兵集結成隊,右手一揮,金軍鐵浮屠騎兵帶着女真人最後的榮耀向前馳騁,邁向前途叵測的戰場。

身披重甲的鐵浮屠騎兵手握一丈二尺的長槍,驅使着高大強壯同樣身披重甲的黑色戰馬往前奔馳。無數戰馬奔馳的聲音向前襲來,震動緩緩地增大,彷彿地震,又好像天地要撕裂崩塌一般。

抹掉前方一名金軍士卒的脖子後,滿臉是血的岳雲擡起頭,望着前方奔騰而來的鐵浮屠騎兵,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心中暗道,金軍終於把壓箱底的鐵浮屠騎兵派出來了。

“合!”用手擦掉臉上的污血,岳雲用右手舉起了麻扎刀,大聲吼道。

“合!”在他身邊的士兵同時喊到。聲音擴散了出去,周圍的背嵬軍將士以他爲中心,迅速地集合在了一起。

“盾!”站在背嵬軍方陣中央的岳雲再次大聲吼道。

“盾!”周圍聽見岳雲聲音的背嵬軍士兵同聲喊到,蹲下身子,舉起手中的五邊獸頭盾,用盾牌護住了自己以及身邊的戰友。

“刀!”岳雲繼續大喝道。

“刀!”這個命令極快地向外傳播,手中無盾蹲下身子的背嵬軍士兵握緊手中的麻扎刀,低下頭來,將自己的生命交託於舉着盾牌的戰友,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地面。

“進!”戰馬上的岳飛望着前方以岳雲爲中心集結在一起的背嵬軍方陣,右手向前一揮,聲音冷冽如刀。

在他身後的六千名背嵬軍士兵開始全力向前奔襲,在高速地奔襲中仍保持着有序的陣型。

騎兵畢竟是騎兵,金人鐵浮屠軍隊的騎士和戰馬雖然都身披重甲,但衝鋒的速度比岳家軍的六千背嵬軍步兵快得太多。在六千背嵬軍步兵還未和岳雲的方陣匯合時,鐵浮屠的騎兵就先行而至了。一萬匹戰馬馳騁而來形成的颶風颳過岳雲的頭頂,風中帶着戰馬的臊味。

這一刻其實就是岳雲這兩千背嵬軍最爲兇險的時刻。鐵浮屠騎兵在攻擊時,以三匹戰馬爲一組,前有牽繩,後有拒馬,馬上騎士手持鐵槍,騎士與戰馬身披鎧甲,而且鎧甲周身帶有鐵刺倒鉤。如果此時這兩千背嵬軍頂不住戰馬迎面而來的壓力,落荒而逃,那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肯定會如秋收的稻穗一般被鐵浮屠騎兵收割的乾乾淨淨。

萬幸的是,爲了面對這一天,岳飛已練兵十年。岳雲所帶的這兩千背嵬軍步卒,除了膽氣驚人,武藝高強外,最重要的是,絕大多士兵身上,都與金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其實他們等這一天,也已然等了很久。

從古至今,血債只能血償。

無數巨大的黑影衝到以岳雲爲中心的兩千背嵬軍士兵面前,那是比南方馬匹高大得多的黑色戰馬。戰馬上的騎士身披重甲,手持長槍,配帶面具,只露出雙眼,猶如滅世的黑色死神。金國鐵浮屠騎兵——重騎兵中的皇帝,準備在接觸的瞬間就擊垮這些不自量力的宋朝士兵們。

可惜,他們面對的是背嵬軍,是岳飛臥薪嚐膽,練兵十年,爲完成宗澤老將軍遺願帶出來的背嵬軍,是可讓天下英豪皆低頭的背嵬軍。

“嵬”者,習習穀風,維山崔嵬。無草不死,無木不萎。“背嵬”者,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君臨天下,大殺四方。

“破!”在第一批鐵浮屠騎兵即將撞到背嵬軍盾牌時,岳雲在方陣中再次大聲吼道。

“破!”手持麻扎刀,蹲在五邊獸頭盾背後的背嵬軍戰士大聲喊道,同時將手中的麻扎刀從盾牌下方的空隙中用力地揮斬出去。整個方陣的動作完全一致,準確無比。鐵浮屠騎兵的長槍還未觸及背嵬軍第一排戰士的盾牌時,身下戰馬擡起的前腿就已被背嵬軍戰士的麻扎刀削去了馬蹄。背嵬軍第一排麻扎刀戰士的這一刀,從力度、方向和揮刀的掌握時間來說,已達化境,這也是十年苦練的結果。

岳飛當年爲了對付鐵浮屠騎兵,苦思許久,終於讓他想到了破解鐵浮屠騎兵的方法。鐵浮屠騎士和戰馬,從上到下都身披重型鎧甲,沒有弱點,唯一的破綻只有馬蹄,爲了保證戰馬的奔跑速度,達到衝鋒撞擊的效果,鐵浮屠戰馬的馬蹄未做任何防護。

基於鐵浮屠的這一弱點,岳飛讓背嵬軍戰士苦練揮斬馬蹄之法,終於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鐵浮屠第一排戰馬的前蹄幾乎被全部的削去。巨大的衝勁帶着戰馬和馬上的騎士仍舊往前,被背嵬軍戰士的盾牌頂開後,駿馬哀嚎着翻滾在地上,馬上的騎士們紛紛滾落,因爲身上的鎧甲太重,身披重甲的騎士們一時間無法挺身而起。背嵬軍的戰士們沒有給這些跌落的女真騎士們半點息的時間,直接手起刀落,用麻扎刀在他們的喉間抹過。女真騎士們喉間噴出的鮮血如雨霧般灑在背嵬軍戰士的身上,渾身是血的背巍軍戰士猶如嗜血的魔神一般,咆哮着舉起了手中的刀。

“讓他們也嚐嚐被屠殺的味道!”岳雲大聲吼着,手中的麻扎刀一刻不停。

“殺!殺!殺!”背嵬軍戰士們齊聲嘶吼着,斬殺着地上的鐵浮屠騎士。

隨着第一輪攻擊的開始,大批的鐵浮屠騎兵同時到來,他們整齊的陣形堪稱完美,整個前鋒線齊頭並進,猶如一條筆直的長繩。第一批落馬的騎士並未阻擋住後面鐵浮屠騎兵的步伐,對於他們來說,在戰場上無法挽救的同僚只能踩踏過去,踏過同伴的身軀,他們來到了背嵬軍的盾牌面前。

隨着第二批鐵浮屠騎兵的到來,隱藏在盾牌之後的背嵬軍戰士再次暴起,準確地揮斬出麻扎刀,刀光一閃,馬上的騎士再次紛紛跌落,後面緊跟着的騎士們甚至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前面的騎士如中了詛咒一般紛紛落馬。落馬的騎士再一次被背巍軍戰士一刀割喉,血霧再次瀰漫。

但畢竟人力有限,在面對鐵浮屠騎兵的兩次衝擊之後,有些手持盾牌的背嵬軍戰士避閃不及,被衝擊中倒下的戰馬壓斷了手臂,但他們沒有忘記自己的保護同伴的職責,用肩膀頂着盾牌,直到自己的肩膀和頭顱被再次衝擊而來的戰馬踩碎。戰士們的吼叫聲和戰馬的嘶叫聲交織在一起,鮮血四溢,整個戰場宛如阿鼻地獄。

岳雲手中的麻扎刀不知已沾染過多少金人士兵的鮮血,苦戰了這麼久,他其實已經精疲力盡,但大宋河山千瘡百孔,黎民百姓生靈塗炭的畫面一直在他眼前閃過,他心裏的那團火一直支撐着他繼續殺戮下去,似乎永遠沒有境頭。

人數上的巨大優勢終於讓鐵浮屠騎兵找到了背嵬軍方陣中的破綻,硬撞了進去。

只是鐵浮屠騎兵以三匹戰馬爲一組,用牽繩互相牽絆,只要其中一匹戰馬倒下,另外兩匹戰馬就無法高速前進,本來用以加大力量進行衝鋒撞擊的設置現在變成了前進中的阻力。

在背嵬軍戰士配合默契地打擊下,鐵浮屠騎兵倒地的戰馬太多,還站立着的戰馬無法立刻從背嵬軍方陣中出現的缺口裏進行破壞力巨大的衝鋒。

此時,一匹高大的黑色戰馬從缺口裏衝了進來,出現在岳雲的右前方。馬上身披重甲,配帶面具的騎士拉起繮繩,讓戰馬擡起雙腿,狠狠地向岳雲踩踏而來。千鈞一髮之刻,岳雲身旁的兩名背嵬軍戰士擡起手中的五邊獸頭盾,頂住了戰馬的踩踏。但因爲戰馬的力量太大,這兩名背嵬軍戰士手臂立刻折斷,跌倒在地上。

電光火石間,岳雲一躍而起,雙手持刀,對着這名鐵浮屠騎兵的咽喉橫劈而過。只見刀光一閃,這名騎兵的人頭掉落,脖頸上向外噴灑出鮮血,猶如血紅的噴泉一般。

落地的岳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裏猶如火燒一般,感覺渾身從頭到腳都痠痛不已。

從剛開始的步兵對攻,到現在面對金軍鐵浮屠騎兵的衝擊,岳雲帶領的這兩千名背嵬軍戰士已經與金軍對戰了兩個時辰,面對十倍於自己的敵人,居然能一步不退,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但人力有窮盡之時,即使這兩千名背嵬軍戰士對金人有再深的仇恨,殺敵時有再大的動力,身體裏有再多的能量,也禁不住這連翻苦戰。特別是前方高舉盾牌的背嵬軍戰士們,爲了保護自己身後的同伴,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頂住盾牌與鐵浮屠戰馬倒下來的身體進行對抗,更是精疲力盡,人人都已到了將近虛脫的地步。

“進攻!”岳雲壓下胸口的血氣,大聲吼道。

“進攻!進攻!進攻!”在他身後手持麻扎刀的背嵬軍戰士們齊聲吼道,紛紛躍過在前方用盾牌保護自己的同伴,殺向了鐵浮屠騎兵。

被倒下的戰馬阻擋了衝鋒路線的鐵浮屠騎兵們,用不可思議地眼神望着這羣不知生死爲何物的背嵬軍。用兩千人對抗幾萬人的部隊,已整整堅持了兩個時辰,在身心俱疲之時,想到的不是如何安全地撤退,居然是如何進行新一輪的進攻。

鐵浮屠騎兵第一次在面對大宋士兵時心裏有了顫抖的感覺,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號稱“滿萬不可敵”的鐵浮屠騎兵心虛地發現,也許面前的敵人更配得上“滿萬不可敵”這個稱號。

此時戰場上殺聲震天,手持麻扎刀,嚥下湧到口邊鮮血的岳雲,和他身後吼叫着往前衝鋒的背嵬軍戰士們,宛如神話中下凡殺生的阿修羅一般,不可阻擋。

金戈鐵馬間,氣吞萬里如虎!

在殺氣騰騰的背嵬軍面前,鐵浮屠騎兵被受傷倒地的同伴所累,一時間施展不開拳腳。逼不得已,有的騎兵用刀猛砍牽絆在一起的牽繩,想獨自策馬殺敵,有的乾脆直接下馬,準備與背嵬軍進行地面搏殺,戰場上極度混亂。但背嵬軍要的就是混亂,只要鐵浮屠騎兵高效整齊,殺傷力極大的衝鋒撞擊優勢無法施展,那他們就比普通的金軍士兵厲害不了多少。在地面上搏殺,靠的是士氣,體能和武藝,這些都是背嵬軍戰士引以爲傲的東西。

完顏宗弼望着眼前的殘局,心驚膽破。最終,多年的的軍旅生涯讓他壓下心中的恐懼,大聲吼道:“鐵浮屠全體聽令,衝。”

望着再次奔襲而來的鐵浮屠騎兵,岳雲臉上露出了視死如歸的笑容,剛想再次大吼:“殺!”。突然間,腦袋上被狠狠地敲了一下,他怒目而視,看着左側敲他腦袋的男子,馬上嬉皮笑臉道:“楊叔,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楊再興身披戰甲,冷冷地望着岳雲道:“第一,我非常欣賞你今天殺敵時的勇氣,明日會在你爹面前給你請功。;第二,如果讓你牛皋叔知道我今天讓你這麼胡來,估計過不了幾日他就要跟我割袍斷義。第三,他奶奶的,我昨天不是交代你了,留點金狗給你楊叔,你把金狗都殺光了,讓我在旁邊喝西北風阿?”

楊再興對身旁剛衝上來的六千背嵬戰士大聲吼道:“把岳雲和他的子弟兵看好了,接下來看我們的啦!殺!”

“殺!殺!殺!”後發先至的六千背嵬戰士在楊再興的帶領下,躍過岳雲的兩千士卒,直奔鐵浮屠騎兵而去。

岳雲看着前方如蟻般的六千背嵬軍戰士,口中喃喃道:“楊叔,交給您啦。”說完仰天長嘯:“父親,兒子沒給您丟臉!”在他身旁的一千多背嵬軍戰士齊聲吼道:“嶽將軍,我們沒給您丟臉!”

岳飛欣慰地望着自己最爲疼愛的兒子,小聲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能行,打完這仗,回去叫你母親給你說門親事,好好管着你。”

楊再興帶着六前背嵬軍戰士,大聲吼着殺向鐵浮屠騎兵。

六千背嵬軍戰士的麻扎刀,把金人鐵浮屠騎兵的戰馬紛紛砍倒,人仰馬翻的金軍望着眼前血腥的慘狀,心裏恐懼的說道:“怎麼可能,這是什麼樣的軍隊,這簡直就是天上的殺神!”

金軍兵敗如山倒!

完顏宗弼還想做垂死掙扎,被他身旁的禁衛軍拉扯着逃離了戰場。

此役,岳家軍在平原戰場第一次用對攻的方式擊潰了金人鐵浮屠騎兵,讓金軍發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哀嚎。

十年練兵,終於大勝!

旌旗蔽日中,席捲中原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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