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郎君 | 今朝雷鳴今朝雨

鄭重聲明,文章原創非首發,原發文連載於簡書,修改重發,文責自負。

1

劍在牀頭詩在手,不知誰做蛟龍吼。

2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方丈山又名巒稚山,高六萬八千里,寬七萬九千里,是座漂浮於雲霞之上的仙山。相傳盤古大神開天闢地時,闢出了四隻從混沌而來的神龜。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混沌初開時有遠古巨獸,妖魔精怪,殘害初到世間的人類。盤古大神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以自身無上神力拯救天下蒼生,悟出“宇宙洪荒,亙古不變,世間萬物,仁者無敵。”之道理。

便以宇宙洪荒四字爲四隻神龜命名,稱它們爲宇龜、宙龜、洪龜和荒龜。而這四隻神龜,又統稱爲仁者神龜。

這四隻神龜出世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盤古大神,便把盤古大神認做自己的父母,跟在他身旁。當時這四隻神龜身上分別揹着蓬萊、方丈、瀛洲、岱輿、員嶠五座仙山。”

歌舒藝傲首挺立在飛劍之上,望着前方一望無垠的大海,嘆息道:“盤古大神爲天下蒼生殫精竭慮,終於體力不支,於九億九千萬年前隕落,這四隻神龜沒了主人,也就沒了依靠。”

這歌舒藝是太乙觀的觀主,世人稱他爲“太乙郎君”,此次尋訪方丈山,是爲了太乙山百姓求雨而來。(詳情可閱《昨夜星辰昨夜風》

“師兄,那盤古大神是公是母啊?”坐在飛劍後面的罡風摸着肚子問道,罡風是由香豬幻化而成,平日裏總會問些與衆不同的問題。

“廢話,盤古大神當然是公的。”坐在罡風后面由仙鶴幻化成女道童的李袁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擡頭對着歌舒藝笑道:“是吧,師兄。”

“哎呦,疼。”罡風舉起胖胖的兩隻小手,護住自己的腦殼。

歌舒藝額頭佈滿黑線,皺眉回頭道:“我剛纔那段精彩絕倫的描述,跟盤古大神是公是母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罡風揉完自己的後腦勺,眨巴着眼睛道:“如果盤古大神是母的,那四頭神龜就得叫她龜母。如果盤古大神是公的,那四頭神龜就得叫他龜公。”

歌舒藝額頭的黑線越來越粗,忍不住又給了罡風一個爆慄,吼道:“你管盤古大神到底是龜母還是龜公,你爲何這麼龜毛?”

李袁見自家師兄動了三味真火,趕忙抱拳道:“師兄,罡風小師弟不懂事,李袁代他向您陪禮,請您繼續精彩絕倫的敘述。”

“哈哈哈,失態了。”歌舒藝瞬間恢復風輕雲淡的態度,笑道:“盤古大神離世後,“仁者神龜”們羣龍無首,一起游到渤海之東休養生息。

不曾想龍伯之國的巨人夸父,立志要追上天上的九個金烏,從冰川之地跑到荒原之極,又從荒原之極跑到渤海之東。他跨進仁者神龜們所在的海域,奔跑時順手一撈,撈起了其中的“荒龜”,致使"岱輿"、"員嶠"兩座神山失去了負山的神龜。兩座神山飄流到南極,沉入汪洋大海,聽說最終漂回了海的盡頭——“歸墟”。

其它三隻神龜,借巨人夸父踏起的巨浪,騰雲直上九千里,終於躲進雲霞之中,從此以後,渤海以東雲霞之上的神山只剩三座,也就是蓬萊、方丈、瀛洲。”

歌舒藝話音未落,飛劍前方射來一道遮天蔽地的金色光芒。

隨着飛劍離金光越來越近,師兄妹三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罡風大聲問道:“師兄,那金光閃閃的島嶼是啥玩意?”

“我們到達方丈山了。”歌舒藝從袖中拿起一根故人所送的金色小棒,輕輕一揮,射來的金光頓時被金棒掃得無影無蹤。

飛劍來到方丈山懸崖旁,歌舒藝把金色小棒放回袖中,回頭對罡風大聲道:“下劍!”

“師兄,熟歸熟,我剛纔不過說錯了幾句話,您也不能隨便罵我下賤啊。”罡風一臉不高興。

“我是讓你下劍,不是說你下賤。”歌舒藝有些哭笑不得。

“嗚嗚嗚,我要燒香去跟兩位師尊告狀。”罡風蹲下身,捂着臉抽泣道:“哪有師兄讓師弟變下賤的道理。”

李袁實在看不過去,從身後順手又給了罡風一個腦瓜崩,揪着他的耳朵大聲道:“師兄是讓你從飛劍上下來,你在瞎扯些啥?”

“哎呦,疼。”罡風摸了摸後腦勺,破涕爲笑道:“原來師兄是這個意思,我聽岔了,哈哈。”

師兄妹三人剛踏上方丈山的懸崖,就聽到不遠處傳來轟隆隆的吼聲,三人擡頭一望,發現兩條銀色的巨龍在半空中廝殺怒吼。

它們的嘶吼聲響徹整個天空,被對方利爪抓傷的傷口噴湧出金燦燦的鮮血,巨大的身軀糾纏在一起,互相用牙齒狠狠咬住彼此的脖頸,不死不休。

“好壯觀的屠龍之景。”歌舒藝望着那兩頭在空中搏殺的遠古巨獸,雙指在三人身旁畫了個圈,隱去三人身影,皺着眉頭道:“看來快分出勝負了。”

“師兄,這兩條巨龍爲何要互相廝殺?”罡風躲在歌舒藝背後,露出半個頭,小聲問道:“互相當個好朋友不行嗎?”

“衝冠一怒爲紅顏。”歌舒藝指了指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座巨石。

順着歌舒藝的手指,罡風和李袁看到巨石上趴着另一條媚態百出的小白龍。

“紅顏?”罡風擡頭道:“師兄,您怎麼知道那頭白龍是母的,可能它只不過是長得比較小隻而已?”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李袁舉起小手問道。

歌舒藝輕輕拍了拍罡風的腦袋,嘆口氣道:“你們仔細瞧瞧那頭小白龍的嘴脣和腮部。”

“哦,塗了口紅和胭脂。”罡風拍手讚許道:“師兄,您的觀察力真是無與倫比,連那麼小的細節都不放過。”

“無與倫比個屁。”歌舒藝心中暗道:“這輩子老子也是第一次見到塗口紅抹胭脂的巨龍,還有它那懶洋洋趴在巨石上的模樣,一看它的翹臀就知道是龍族裏的妖豔賤貨。”

“罡風李袁啊,你們要記住。”歌舒藝面色肅穆道:“以後獨自行走江湖時,辨別雌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千萬不要因爲看走了眼,惹來無妄是非。”

“多謝師兄指點。”罡風和李袁心悅誠服拱手道:“我們以後一定先辨雌雄,再惹是非。”

歌舒藝聽後眼角一陣抽搐,額頭再次佈滿黑線。

二人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巨大的悲鳴,那悲鳴如泣似怨,奪人心魄。

他們擡頭一瞧,只見其中一頭銀色巨龍被咬斷了脖頸,哀嚎着從天上掉了下來,落地時砰的一聲,揚起一陣風沙。

那銀色巨龍落到懸崖後,四肢抽搐,脖頸之處金血狂飆,戰勝的銀龍飛落而下,用腳壓住它的頭顱,過了大約三息的時間,落敗的銀龍終於停止哀嚎,腦袋一歪,徹底死去。

那活着的銀龍耀武揚威,仰天長嘯,用鋒利的龍爪撕開死去銀龍的背部,低頭咬出一條金光閃閃的龍筋,飛到風情萬種的小白龍身前,討好般把龍筋放到她的面前。

那妖豔的小白龍卻看都不看龍筋一眼,轉頭就往雲霧中飛去,銀色巨龍連忙趕上,二者消失在半空之中。

“師兄,愛情和慾望真的會讓人變得好殘忍。”罡風躲在歌舒藝身後,露出小半個圓臉,心有餘悸道:“龍族都是這麼血腥的嗎?”

歌舒藝還未回答,從半山腰傳來歌聲——“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松根,一息到天明……”

那歌聲渾厚嘹亮,蒼勁有力。三人定睛一瞧,遠處緩緩走來一隻猿猴。

這猿猴滿臉灰毛,圓眼睛,雷公嘴,尖嘴縮腮,像人一般行走,一塊龍皮披在左肩,一塊虎皮披在右肩,用藤條將一塊白布圍在腰間,遮了下體,右腰藤條處還插着一把碩大的宰牛刀。

只見他手持一杆煙槍,吞雲吐霧,晃晃悠悠,怡然自得地往山上走來。

“師兄,這灰猴子怎麼看起來這麼詭異,左青龍,右白虎,腰間還插把老牛刀,一邊抽菸一邊唱歌,不會是什麼厲害的妖怪吧。”

歌舒藝皺着眉頭從袖間抽出那根金色小棒,盯着金棒若有所思道:“這灰猴子的樣子,跟我一位故人倒是十分神似。怪哉,除了毛髮顏色不同,二者的神態動作聲音幾乎一模一樣,難道是親兄弟。不對,我那故人是天地靈氣所化,不應該有兄弟纔對。難道……”

話音未落,李袁好奇道:“師兄,你那故人也是頭猴猻?”

“他只是樣子像猴猻而已,卻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蓋世英雄,可算是世間所有不服天命,桀驁之妖裏的老大。”歌舒藝把小棒放進袖間,嘆道:“可惜,十個大哥,九個坎坷。他現在還在渡劫,不說也罷。”

三人談話間,見那灰猴子來到死去的銀龍屍體旁,放下煙槍,抽出宰牛刀,開始切割銀龍屍體。

這灰猴子屠龍之姿極爲熟練。他左手輕輕按在銀龍背部,肩膀倚靠在銀龍腰間,膝蓋頂着銀龍的胸腹,右手提刀,一劃一割,一拉一切,行雲流水,刀鋒撕開龍肉的聲音,嘩嘩作響,充滿音律的美感。

不到一會,整條銀龍的龍皮就被它剝了下來。

它剝完龍皮,用手拍拍自己的後背,拾起地上的煙槍,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菸圈,又開始聚精會神地割起龍肉。

只見它下刀的位置極爲準確,似乎對銀龍身體的骨骼非常熟悉,每一刀都是從龍骨的縫隙裏劃過,一小會,銀龍上半身的龍肉都被它剔得乾乾淨淨,只剩一段龍骨。

歌舒藝看得正起勁,剛想讚歎一聲,冷不丁罡風小聲道:“師兄,它現在屠龍的樣子讓我想到一句成語。”

“庖丁解牛,英雄所見略同。”歌舒藝笑道。

“庖丁解牛是啥,我想到的成語是猴子偷桃。”罡風擡起頭,甕聲甕氣答道。

“猴子偷桃,爲何是猴子偷桃?”歌舒藝下意識護住褲襠。

“您瞧。”罡風和李袁一起指着灰猴子道。

原來這灰猴子已持刀走到銀龍的後半截,把銀龍屍體翻了過來,只見它把宰牛刀一扔,那刀呼嘯飛轉着騰空而起,高速旋轉,開始切割銀龍下體那兩顆金光閃閃的蛋蛋,呲呲作響。

銀龍的金色蛋蛋看起來十分硬朗,切了大概十息,才掉了下來。銀龍蛋蛋落下那刻,灰猴子輕輕一躍,用布袋接住。

“師兄,幸好那銀龍已經死透,不然被這宰牛刀割起來該有多疼啊。”罡風護住褲襠,面色鐵青道。

“英雄所見略同。”歌舒藝也同樣面色鐵青,緊緊護住褲襠道:“只是,猴子偷桃是成語這件事,不會又是袁天罡師父喝醉時教你的吧。”

“是啊。每次他喝醉了和李淳風師傅鬥法,最後都是用這招猴子偷桃打敗李師傅的。”罡風想起袁天罡往昔醉酒後意氣風發的樣子,神往道:“不知道袁師父現在還喝酒不?”

“天庭上有的是瓊漿玉液,那老酒鬼肯定每日酗酒。”李袁沒好氣道。

李袁是李淳風座下仙鶴所化,對無拘無束的袁天罡一直沒有什麼好感。

歌舒藝忍住笑,小聲道:“莫在言語,看那灰猴子還要幹啥?”

三人談話間,灰猴子已將銀龍屠宰完畢,把龍骨,龍肉,龍皮和龍蛋分得清清楚楚,整整齊齊。

只見它把宰牛刀插回腰間,從白布口袋裏掏出一個香爐,在香爐上點上香,那香也奇特,居然不會被風吹散,一直往天上飄去。

過了大約一刻鐘,三名銀裝白甲的天兵從天上踏雲而來。

灰猴子對他們畢恭畢敬,點頭哈腰,把腰間白布扯下,將龍肉,龍骨,龍皮和龍蛋都裝進白布。沒想到灰猴子腰間白布下還套着條紅色短褲。

那三名天兵態度囂張,趾高氣揚地拉了龍肉就走,臨走時隨手扔了一袋金幣在地上。

灰猴子無奈笑笑,彎腰拾起地上那袋錢幣,又幽幽地抽了口煙,這纔對着歌舒藝三人方向道:“不知是何方神聖,可否露面一談。”

他話音剛落,罡風就被歌舒藝和李袁一腳踹出隱身圈,五體投地趴在地上。

“這位小道友,倒是不需要這麼客氣。”灰猴子拔了腰間宰牛刀,冷冷朝罡風走來。

罡風擡頭一瞧,發現灰猴子握刀冷笑着朝自己走來,想起他方纔屠龍的狠勁,嚇得魂飛魄散,坐起身,擺手道:“大俠,冷靜,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斯文人,動刀動槍的不體面。其實,我從小就感覺自己和銀龍有仇。”

說完這些,他纔回頭大聲喊道:“師兄,救命。”

李袁從隱身圈內跳了出來,順手給了罡風一個腦瓜崩,大聲斥責:“平日裏沒事,總說讓自己下山歷練,如今一遇到事,就只會喊救命。”

罡風哭喪着臉:“師姐,主要是這拿刀的猴子大俠太狠,你沒見他剛纔宰龍的樣子嗎,這麼兇殘的人物,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來。”

越走越近的灰猴子撇了李袁一眼,冷笑道:“原來還有隻妖怪,湊個雙數也行。”

李袁仰起鼻子,對罡風道:“看我的。”

她昂首挺胸走到罡風前面,運了運氣,大聲喊道:“師兄,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

“來了,來了,耳朵都快被你喊聾了。”歌舒藝無奈撤去隱身術,施施然往前走來。

此時,在灰猴子眼中,出現了一位長髮披肩,容顏俊俏,氣質灑脫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猶如洗滌塵世的天上仙人。

所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字——帥!

灰猴子乍一看到歌舒藝,就停下腳步,皺着眉頭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審視了他兩三遍。

終於,搖頭嘆了口氣,把宰牛刀插回腰間,輕聲道:“長得這麼氣宇不凡,英俊瀟灑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壞人,更別說是窮兇惡極的妖怪,必定是修道有成的仙人。”

罡風和李袁聽後,瞬間雙雙摔倒。原來,顏值真的是可以用來救場的。

歌舒藝走到灰猴子面前,躬身行禮道:“在下太乙觀歌舒藝,不知閣下是否是這方丈山的山主——雷神大人。”

灰猴子見他行此大禮,趕忙把雙手在大腿上擦了擦,也躬身行禮道:“在下正是這方丈山的山主,平日裏依照天庭安排,到太乙山周圍敲敲鑼,打打鼓。這雷神大人的稱號倒是不敢當,不知尊駕是何方高人,找我所爲何事?”

“終於見到您了,雷神大人。”歌舒藝擡首笑道:“我是爲太乙山附近的百姓向您求雨來啦。”

灰猴子一愣,從腰間抽出煙槍,點上火,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聽見他幽幽道:“原來你們是來找梅兒的。也對,她是雨婆。天不打雷沒有關係,天不下雨,乾旱是會渴死人的。”

“雷雨,雷雨,有雷纔有雨。”歌舒藝笑道:“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缺一不可。沒有雷神大人,又何來雨潤蒼生。”

“哈哈哈,你這道士倒是很會說話。”灰猴子轉過身道:“隨我到龍場坐坐吧。”

3

三人跟在灰猴子身後,邊走邊看,發覺這方丈山雖是飄浮在半空之中,四周卻有深藍海水,猶如大海中的一片浮萍。

那山間的石頭不時被海水淹沒,億萬顆珊瑚礁在陽光下閃着五顏六色的光芒,給這座仙山增添了幾分神祕的色彩。

“奇怪,爲何雲中還會有海水?”罡風甕聲甕氣道。

“所謂雲海雲海。”灰猴子在前邊帶路,吸了口煙,吞雲吐霧道:“自然是雲中有海啦。”

歌舒藝笑道:“原來雲海還有這層意思,今日真是大開眼界,長學問了。”

灰猴子帶着他們三人走了大約一刻鐘,來到一棵參天古樹前。

這棵參天古樹猶如一位頂天立地的巨神,筆直的樹幹直衝雲霄,紅色的葉子好似一團團火焰,一顆顆金光閃閃的果子掛在樹上。

微風吹過,那果子輕輕搖晃,發出嬰孩般啼哭的聲音。

歌舒藝三人定睛一瞧,發現這些發光的果子居然有頭有身,好似一個個倒吊的嬰孩,在睡夢中隨風搖擺。

“師兄,這是什麼樹,怎麼果子跟嬰孩長得一模一樣。”李袁在歌舒藝耳旁輕聲道:“這果子長成這樣,誰還敢喫?”

灰猴子在前邊冷笑道:“這果子是天地至寶,平日裏施的是龍肥。喫一顆可以延年益壽,喫兩顆可以長生不老,喫三顆可以飛昇成仙,比起王母蟠桃園內的蟠桃也不遑多讓。想喫這果子的神仙多的是,喫得着的倒是不多。”

罡風又盯了那果子一會兒,縮了縮腦袋,小聲道:“這不是喫人嗎?”

“癡兒,這世間喫人的事情還少嗎,喫幾個嬰孩般的果子,又算得了什麼。”灰猴子冷冷道。

聽到灰猴子冷冰冰的話語,罡風感到一陣涼意。是啊,在這妖魔與神仙橫行的世上,牛羊喫草,人喫牛羊,妖怪喫人,神仙殺妖怪,再將妖怪的金丹喫掉,增加功力。這活脫脫是一個喫人的世界啊。

灰猴子站在古樹下,抽出腰間的宰牛刀,對着古樹虛空斬去,嘴裏念道:“阿里巴巴,芝麻開門。芝麻開門,阿里巴巴。”

只見這參天古樹的樹幹裂出一道縫隙,那縫隙越來越大,從縫隙透出微微的光,當縫隙變得和一扇門一般大小時,灰猴子帶着他們三人走進古樹。

“原來別有洞天。”歌舒藝從縫隙踏進古樹內的結界,發現結界內天幕淡藍,淺黃的月亮在夜幕中泛着微微螢光。一片草原望不到頭,草原上蓋着幾百座用來飼養銀龍的龍棚。

龍棚是用白玉石和黃金堆徹而成,金碧輝煌,頗爲壯觀。每座龍棚裏大約都有三到五頭銀龍。

銀龍生性殘暴,彼此之間喜歡撕咬。有些銀龍受不住疼,想飛出龍棚,被龍棚上方的雷電結界所困,哀嚎着跌到地上。

“哇。”歌舒藝,李袁和罡風三人發出讚歎的聲音。

“沒見過這麼多的銀龍吧。”灰猴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道:“在人間,它們是神話般的存在,而在這裏,他們不過是天庭某些大人物的盤中餐而已。”

“好多玉石黃金啊,如果這些玉石黃金都是我們的,那我們該多幸福啊。”李袁嘴角流出口水,眼眸中都是金光閃閃的星星。

“是啊。”歌舒藝和罡風愣愣地望着砌成龍棚的白玉黃金,露出開心的笑容。

“咳咳咳。”灰猴子望着這三個財迷,咳嗽道:“想來太乙觀很缺錢吶。”

歌舒藝回過神來,迅速拉住灰猴子的雙手,眼神堅定,態度誠懇,面容莊重,大聲道:“雷神哥哥,我自幼就喜歡在雷雨交加的深夜裏奔跑,我記得,那是一個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獨自在雷雨中享受寂寞和孤獨,那是我逝去之後永不復還的青春。今日與您一見如故,不如大家燒黃紙結拜如何,哥哥,請問您尊姓大名?”

灰猴子撓撓頭,抽了口煙,小聲道:“我本是下界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五百年前,被天庭招安,太上老君賜我李姓,忝爲雷神,故單名一個雷字。”

歌舒藝愣了一下,同樣撓撓頭,輕聲道:“大哥,大嫂是否姓韓,名梅梅?”

“誒。”灰猴子露出詫異的神情:“你怎麼知道我娘子的名字。”

“當年在太乙觀學藝,爲了修煉番邦的法術,也曾讀過番邦的三字經。”歌舒藝笑道:“我師父當時還教了我幾句番邦語言。大哥和嫂子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貫耳。”

“我和我娘子這麼出名的嗎?”灰猴子抽出被歌舒藝握住的雙手,摸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自己過往的人生,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道士啊,哈哈哈,隨我到家裏坐坐吧。”

他帶着歌舒藝三人又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座靜謐庭院,這庭院花草幽幽,古樹參天,葉影重重,古樸蕭瑟。

歌舒藝三人隨灰猴子走進庭院內的一間小木屋,見到木屋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屋內鍋碗瓢盆各種器具也是井然有序,整整齊齊。

灰猴子對他三人道:“你們先坐一會,我去拿茶壺。”

“看來大嫂真是賢內助。”歌舒藝坐到木椅上道:“把家裏收拾得這般乾淨整潔。”

“她啊,才懶得做這些。”灰猴子從廚房端出茶壺,給三人倒上茶水道:“平日裏家務活都是我做的。”

“雷神大人真是個會生活的妙人。”李袁喝了口茶水,奉承道。

“哦,這從何說起?”

“俗話說得好,茶米油鹽浸透着星辰大海,鍋碗瓢盆盛滿了詩和遠方。金玉滿堂的日子,慢慢過纔有滋味。”李袁生在一窮二白的太乙觀,打小就是個財迷,覺得每一個實現財富自由的妖魔仙怪都是妙人。

“你們是在哪裏學的說話,爲何說出來的話都這般好聽?”灰猴子喝了口茶,有些好奇。

“說話藝術哪家強,四海八荒找南祥。”罡風眨巴着眼睛甕聲甕氣道。

“南祥?”灰猴子皺眉道。

“好叫大哥知道,罡風說的是位於東荒南祥山霜飛峯的南祥書院。”歌舒藝道:“這南祥書院是儒聖弟子歐陽神柱和歐陽擎天所創。又被外界稱爲霜飛書院?”

“霜飛書院?”

“正是。”歌舒藝正襟危坐道:“歐陽神柱和歐陽擎天創立這霜飛書院,秉承儒聖有教無類的思想,不僅招男生也招女生,而且連山精野怪,只要過得了這書院門口的“問心石”,也能入院學習。

因世道艱難,遊歷人間需要真才實學。故霜飛書院規定,院內學子學成時需過得了“冰火七重天”的冰火試煉後才能下山遊學。

書院內有些男女互相扶持,相互探討學業,日久天長,互生情愫,下山時已喜結連理,比翼雙飛。所以霜飛書院又被外界戲稱爲雙飛學府。”

“哦。這麼說,霜飛書院很出名?”灰猴子隱隱感覺哪裏有些不對,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只能點頭應和。

“有詩云:竹寮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巫山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雲雨聲。說的便是竹寮禪寺,霜飛書院,巫山劍城,雲雨道觀這四家如今天下最爲有名的宗門。

一般儒家書院只教禮、樂、射、御、書、數六藝。這霜飛書院卻與衆不同,因材施教,不一而足。

因南祥山背靠東海,山上又有茶園,種滿了龍井,雨霧,松蘿,銀峯各種茶葉。所以書院裏還教導男生捕魚技巧,女生茶藝手法,這兩種教學都是天下聞名。因此,書院內的的男生都以成爲海王爲目標,而女生,都自詡爲綠茶,番語尊稱爲“碧池仙女”。”

歌舒藝笑道:“歐陽擎天和歐陽神柱有一胞妹,名爲歐陽小雪,和我們師傅袁天罡往日有些交情,我們三人年幼時在霜飛書院的海凰綠茶苑內待過幾天。”

“原來如此,竹寮霜飛,巫山雲雨,這天下四宗的名號倒也,倒也特別。我在這方丈山隱居了幾百年,孤陋寡聞了。”灰猴子想起年少時的荒唐歲月,忍不住掏出煙槍,抽起煙來。

“師兄,原來不覺得,現在怎麼感覺這天下四宗的名號有些不正經?”罡風撓頭道。

“相由心生。魔,也由心生。”歌舒藝對着罡風道:“本來很正常的名號,你往歪處想,它自然就遁入魔道。所以我常跟你說,萬事萬物,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想要了解事物的本質,就不能牽強附會,胡思亂想。你需的是保持一顆清澈純真之心,去勘探,去摸索,去磨蹭,最後去洞穿那層迷人耳目的薄薄假象。而當你進入事物的本質後,隨心所欲的探索自然就沒有障礙,也不會輕易產生心魔,最後才能進入賢者時刻。明白了嗎?”

“我懂了,多謝師兄教誨。”罡風心悅誠服。

灰猴子隱隱再次感覺哪裏有些不對,一時半會還是說不上來,索性閉着眼睛抽起煙來。

過了大約半刻鐘,歌舒藝緩緩問道:“李大哥,不知嫂子是否在家?”

灰猴子睜開眼睛,敲了敲煙槍,嘆了口氣道:“唉,她現在不在方丈山。”

“不在方丈山。大哥,那不知大嫂去了何處,幾日後會回來?”歌舒藝探出身問道。

灰猴子一邊往煙槍裏裝菸草,一邊嘆氣道:“唉,這個我也不清楚。以前聽人說,要維持一段地久天長的感情,需要其中一方長久的耐心,容忍和妥協。人們也常說,愛情,應當是無條件付出不求回報的。但是,當一個你深愛的,一直對她付出不求回報的人突然轉身離去時,你才發現,愛情其實是殘忍和自私的。愛一個人,有時候想想,不過是水中撈月,追逐海市蜃樓的蠢事而已。”

歌舒藝愣了半天,試探道:“大哥,沒想到您還是個哲學家,小弟剛纔真是有些班門弄斧。”

“不要這麼說。”灰猴子笑着擺手道:“儒聖也不是天生就是儒聖。他年輕時被叫做孟老三,和我曾是一起喝酒吹牛的朋友。彼此探討過感情這個話題。他這人文縐縐的,動不動就一大堆理論,我不過記得幾句而已。不知小老弟對於感情有什麼看法?”

“我曾在一本書裏見過一句話,說喜歡是放肆,而愛是剋制。”歌舒藝喝了口茶,悠然說道。

“喜歡是放肆,愛是剋制。”灰猴子慢慢琢磨這句話的味道,過了片刻,點頭輕聲道:“似乎有幾分道理?”

“但我卻覺得不以爲然。”歌舒藝從袖間抽出一把紙扇,啪一聲打開,搖着紙扇道:“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也不可能有兩個相同的人。不同人之間有不同的感情相處方式。即使是相同的兩個人,感情的相處方式也會隨着時間的變化而變化。所以我覺得,愛可以是放肆的,也可以是剋制的;可以是瘋狂濃烈的,也可以是冷靜平淡的;可以是朝夕相處卿卿我我的,也可以是天涯兩隔風輕雲淡的;愛可以是無私奉獻,也可以是完全佔有。愛,不過是人性對於美好情感的投射而已。所以,愛,應該兩個人怎麼爽快舒暢怎麼來。”

灰猴子看着歌舒藝,目光呆滯,口中喃喃道:“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不可能有兩個相同的人。所以愛,可以用雙方都感覺爽快舒暢的方式來表達。人間至理啊。”

“師姐,師兄怎麼懂得這麼多愛情的道理?”罡風扯了扯李袁的袖子,小聲問道。

李袁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因爲他有個渣男師父,這些話,都是當年那個老渣男用來欺騙女孩子的謊言。”

“咳,咳,咳。”歌舒藝用拳頭頂住嘴巴,咳嗽了幾聲,轉頭瞪了李袁一眼。

李袁吐了吐舌頭,捂住自己的櫻桃小嘴。

“賢弟啊。”灰猴子又抽了口煙,問道:“我有一位好友,他喜歡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可惜這個女孩早已心有所屬。後來,陰差陽錯下,幾番波折,我的這位好友和那位女孩喜結連理。爲了那位女孩,我的好友不惜改頭換面,向女孩的心上人看齊。二人婚後,雖不說如漆似膠,倒也相敬如賓。但有一天,那位女孩留下一封信,離開了我那位好友。我的那位好友傷心欲絕,你說,他們之間幾百年的感情是真的嗎?”

歌舒藝偷偷撇了撇嘴,心裏暗道:當一個人說起我有一個好友時,這個好友其實就是自己。看不出來,你這猴頭居然還是個癡情種,而且是個不知該如何取捨的情種。

他心中有了答案,搖搖手中的紙扇道:“我曾經在書裏見過一段話,倒是和大哥這位好友的經歷有些相似。”

“說來聽聽。”灰猴子眼前一亮。

“我記得那段話是這麼說的:她離開後,我行過很多地方的路,走過很多地方的橋,喝過很多地方的酒,看過很多地方的雲,也遇見過很多正當年紀的女孩。但她和那些女孩的背影,我卻從未再見。因爲我告訴自己,此後一生,我一定先遠去,再不會看誰的背影。”

“如此決絕?”灰猴子眼神暗淡,低下頭,沉默不語。

“是啊,只是不知道大哥的那位好友,是否也有如此決絕的態度?”

灰猴子揉揉眼睛,問道:“他哪裏會這麼瀟灑,小弟,如果他還想挽回這段感情,該如何做呢?”

“找到她,然後,利用自己強壯的肉體去洞穿她溫柔的靈魂。”歌舒藝咬牙切齒道。

“靈魂?肉體!”好似有一道光劈進灰猴子的腦袋,他瞬間頓悟,握住歌舒藝的雙手道:“好兄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4

夜色溫潤通透,宛如墨玉鋪就。

銀河嫵媚溫婉,好似水晶流淌。

風清雲舞,曲水流觴。

一葉扁舟乘着月光,逆流銀河而上。夜涼如水,星光璀璨,卻都不及舟上那白衣翩翩的男子來得閃亮。

歌舒藝一身白衣,長髮飄飄,昂首挺立於飛舟前端。他的容顏帥絕人寰,如果用殺傷力來比喻他的外貌和氣質,即使用“十步傷一人,千里不留行。”這句詩來形容,也只能是望其項背一二。

此刻,他摸了摸髮髻上那隻光彩耀眼的天青色玉釵,玉釵頂端的夜明珠在璀璨星空中發出奪目光芒,照得身邊的李袁和罡風睜不開眼。

李袁用手遮住眼睛,一邊盯着夜明珠的餘光,一邊看着戴在自己手上那塊白璧無瑕的玉鐲,嘴角微微拉伸,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竊喜,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灰猴子坐在扁舟舟尾,舉着煙槍,一口接一口地吞雲吐霧。它偶爾瞧幾眼坐在自己身旁一直玩着胸前金鍊子的罡風,不禁露出感慨:年輕人的心態真好,送幾個不值錢的首飾就開心成這樣。想來如今修仙道士都混得一般般,個個都像沒見過錢一樣。

“蓬萊島常出現在雲中海市,散而成氣,聚而成形,虛無縹緲,變幻莫測,是個令世人嚮往的神仙世界。故世間很多人,稱在空中出現可望不可及的美麗幻境爲海市蜃樓。”

歌舒藝扇着扇子,侃侃而言:“我聽袁師父說過,揹着蓬萊島的那隻老龜,是盤古大神開天闢地時第一隻從歸墟中爬出的神龜。被盤古大神賜名宇龜,因它是仁者神龜中的老大哥,算是四隻神龜的頭頭,所以它又有個混號。叫做仁者龜…龜…。額,這個混號委實有些不雅,你們自己想像一下就行。”

灰猴子站起身,來到歌舒藝身旁,皺着眉頭,又抽了口旱菸,終於沒忍住,拍了拍歌舒藝的肩膀道:“兄弟,你的歷史笑話真是讓哥哥應接不暇。哥哥見你風姿卓越,器宇軒昂,英俊瀟灑,帥絕人寰。若是在五百年前,妥妥就是站在花果山上被女妖精們調戲的對象。哪裏還需要這般淵博的知識和令人忍俊不禁的口才?”

歌舒藝嘆了口氣,望着飛舟旁的璀璨繁星,緩緩蹲下身,從銀河裏撈出一顆灼灼其華的龍骨星蘭,放到面前,顧盼自憐道:“人間有句俗爛話,剛好可以形容我的處境。”

“哦,是什麼俗爛話?”灰猴子瞪大了眼睛問道。

“師兄,是什麼俗爛話?”李袁站在歌舒藝身後,瞪大了眼睛問道。

“大哥,您的處境人間居然還有俗爛話,快說,快說。”罡風仗着自己年幼體胖,咻的一聲趴到歌舒藝身上,瞪大了眼睛問道。

“唉。”歌舒藝把龍骨星蘭放到嘴邊,用力一擠,那龍骨星蘭花瓣中的汁液帶着光芒滑進他的口中。

他仰頭喝完龍骨星蘭花瓣中的汁液,搖頭晃腦道:“明明可以靠臉喫飯,偏偏才華橫溢,搞得現如今習慣了靠才華做人,委實叫人無奈。

“我倒。”瞪大眼睛的灰猴子,李袁和罡風紛紛閉眼向後倒去。

璀璨星空,銀河倒掛,那顆最閃亮的北斗星,趴在牛郎星身邊,聽着這顆天上最爲癡情的星星唱着千年如一日的歌謠:

“我們是天上的星星,我們在孤單的旅行。

相遇是種奇蹟,想懂得愛你的意義。

我們在天空相遇又分離,用溫暖微弱的光,

照亮了彼此的心。”

時逢七夕,一羣喜鵲在織女星面前列隊立正,等着這位千金大小姐緩緩踏過它們,去見那顆每天都唱着相同歌謠的男人。

這是整個星河所有星星最爲期盼的一天,二人相會時,牛郎星就不再唱歌,因爲他的嘴巴要用來做其他事情,而世界會安靜下來,安靜的世界在宇宙中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歌舒藝昂首挺立於飛舟之上,閉着眼睛,把擠碎了的龍骨星蘭花瓣放在鼻尖,聞着它冷冽馥郁的香味,輕聲細語道:“我過去有一個好友,曾經說過,世間最殘酷的事情就是望着美麗的事物慢慢地老去,枯萎,最後化成一縷塵煙,想想歲月真是這世上最爲殘忍的兇手。”

灰猴子拍拍屁股站起身,抽了口煙,皺着眉頭道:“那如果想不殘忍,又能如何做呢?”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歌舒藝隨手將龍骨星蘭扔進璀璨銀河之中,望着那隨波逐流的花瓣道:“追風逐月莫留情,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兄長,莫負人間好時光,還是把嫂子追回來吧。”

那凋零的龍骨星蘭花瓣在銀河之中順流而下,擦過一朵朵正當綻放的星蘭,每一次碰觸都會發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來越盛,花瓣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化成一顆光彩奪目的流星,咻的一聲,往墨藍的天幕盡頭飛去。雖轉瞬即逝,卻光芒萬丈,不負此生。

望着那轉瞬即逝,火花四濺的流星。灰猴子沉默片刻,忍不住用手理了理自己頭上日漸稀疏的猴毛,突然跳起,啪一聲把握在手上的煙桿敲碎,大聲吼道:“兄弟,哥聽你的,追風逐月莫留情,不教空樽嘆明月。你劃個章程,以後上刀山下火海,但凡哥三個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對着那玉釵喊一聲,我一定隨叫隨到。”

“好耶。”李袁和罡風開心地大叫起來,抱着灰猴子道:“以後凡是有人找我們麻煩,我們就讓大哥大幫忙。”

歌舒藝笑道:“此情此景,只能吟詩一首,以壯膽魄。”

“快吟,速吟,好好吟。”飛舟之上另外三人笑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 ……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罡風聽後,轉了兩圈眼珠,豎起大拇指道:“師兄這幾句詩,氣勢磅礴,波濤洶湧,真是叫人鞭長莫及。小弟只能說,學海無涯苦作舟,書山有路勤爲徑。佩服佩服。”

灰猴子笑道:“勤爲徑,徑直而入嗎,哈哈哈。兄弟,你這小師弟說話真是有趣。”

飛舟進入銀河中的歸墟。此時歸墟內正下着鵝毛大雪,只見雪花飄飄,千絲萬縷。隨着那朵龍骨星蘭燃燒着劃過天際,億萬朵龍骨星蘭同時在銀河中閃耀發光,星空破碎,璀璨如烈日白晝。

當光芒漸漸熄滅,羣星沉靜,衆人頓覺銀河清冷,宇宙蒼茫。

過了一日,飛舟才從歸墟中飛出,緩緩向低處飛去。

罡風坐在飛舟前端,望着前方日漸西沉的夕陽和穿梭而過的雲朵,問道:“雷神大人,你可知大嫂現在所處何方?”

“道藏有云,瀛蕩洲又名魂蕩洲,亦曰劍洲,位於東海之濱,北有黑色淵洞,深不見底,南有高聳山峯,連綿起伏。”灰猴子坐在飛舟前端回頭道:“你大嫂當年最喜歡東海,所以我們一直往東海方向飛,就可以到達瀛蕩洲,應該就能找到你大嫂。”

“哦,是這樣。”罡風往前方望去,終於忍不住再次問道:“雷神大人,夕陽是往西邊下沉的吧?”

灰猴子嘆了口氣,心中暗道,現如今道士的天資確實不行,居然連日出東方,夕陽西下都不清楚,回頭道:“這是自然,難道太陽能從西邊升起嗎?”

“那東海應該是在東邊吧?”罡風撓着頭問道。

“既然稱做東海,自然是在東邊。”灰猴子平日裏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不知爲何,面對罡風,總是感到又有趣又好笑。

“那我們一直往西邊飛可以到達東海嗎?”罡風摸着肚子問道。

“往西邊飛?”換作灰猴子開始撓頭,望着前方正在燃燒的彩霞和快落下的夕陽,回首道:“哈哈,飛錯方向了,這就叫飛舟調頭。”灰猴子說完,剛要施法讓飛舟轉向,只見罡風擺手笑道:“雷神大人,我跟您開玩笑呢,往西邊飛也是可以飛到東海的。”

“什麼?”灰猴子瞪大了眼睛。

“我師傅曾經說過,這個世界的形狀和女妖精身上某個部位一樣,都是圓的。”罡風臉上露出驕傲的“不是熟人我不告訴他”的表情。

“世界是圓的…女妖精……身上的部位……”灰猴子喃喃自語,轉過頭望着歌舒藝和李袁,臉上寫滿了“你們道觀這種教育從這麼小的娃娃就開始抓起了嗎”的表情。

李袁不敢直視,彎腰低頭,系起布靴上本就不存在的鞋帶。

“草!(一種用來餵養牛馬等畜牲的草本植物,不是髒話。)”歌舒藝心裏一萬隻草泥馬舉着蹄子呼嘯而過,臉上卻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沉默片刻,他對着灰猴子點頭微笑。

“特麼你點什麼頭,微什麼笑啊?”灰猴子無奈又望着罡風道:“小朋友,這也不一定吧,先不說世界是圓的這件事,光光女妖精身上那個部位也不一定都一樣,有些女妖精那個部位比較陡,有的那個部位比較平,有些是圓的,有些似乎也沒那麼圓?是吧。”

“不對,女妖精的眼睛都是圓的,哪有其它形狀?”罡風叉腰嘟嘴道。

“我去。眼,眼睛,你剛纔說的部位是眼睛?”灰猴子雙手緊握,舉到胸前,臉上滿是“我本以爲你在一百層,其實你已在九百九十九層”的表情。

“不然呢?那天我師傅喝醉了酒,忘了我站在他身後,獨自望着夜空喃喃自語道,原來這世界的形狀和女妖精身上那裏一樣,是圓的,真美妙啊。還露出陶醉的神情。我突然問他是女妖精身上哪裏,他揪下自己三根鬍鬚,慈祥地對我說,是眼睛,亮光閃閃圓圓可愛的眼睛。不然雷神大人以爲是女妖精身上什麼部位呢?”

“誒?”歌舒藝和李袁帶着會心的微笑互相點頭,然後轉頭望着灰猴子。

雲淡風輕的歌舒藝心裏暗道“袁師傅,您真不愧是道士中的王者。”

“我以爲是女妖精的鼻孔啦。”灰猴子舉起右手大拇指,使勁地挖着自己的朝天鼻,大聲笑道:“你想,有些女妖精的鼻子比較陡,有的鼻子比較平,有些鼻孔是圓的,但有些,比如女鳥妖,她們的鼻孔就是三角形的。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妙。”歌舒藝和李袁不禁拍案叫絕,露出讚賞的神情。

灰猴子用左手抹去額間的冷汗,臉上努力裝出一種雲淡風輕和“這種小事怎麼難得倒我”的神情。

冷不丁罡風皺了皺鼻子又說道:“我師傅還說過,如果他那根東西夠長的話,他叉着腰就可以撐起整個世界。”

“我去。”灰猴子額間露出三條黑線,心裏暗罵道:“你師傅到底是哪裏來的妖怪,說話怎麼都是文明用語?”

“啪。”還沒等灰猴子回話,李袁一巴掌把罡風拍倒在飛舟上,罵道:“你再把你師傅教的那些東西說出來,我們道觀就要被相關衙門勒令整頓啦。”

“歐耶。”歌舒藝把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伸出剩餘的三根手指,對着李袁道:“拍得好,乾脆直接拍死他得了。”

“請問,您師傅那根東西是啥?”灰猴子對着歌舒藝拱手道:“請兄弟賜教。”

“柺杖。”歌舒藝眨巴着清純的眼睛道:“您有所不知,我師傅袁天罡練功曾經走火入魔,傷了腿腳,所以那根東西是他的柺杖。”

“哎呀呀。”灰猴子連退三步,露出驚異的眼神,嘴裏小聲問道:“柺杖?兄弟,不知尊師是練何種道法走火入魔的?”

“太乙金丹大法。”趴在飛舟上的罡風努力擡起頭,大聲喊道。可惜,他摔倒時嘴脣裂了,牙掉了一顆,有些口齒不清。

“太乙金蛋大法。”灰猴子心裏暗道“一聽就知道是門高深莫測的左道之法。怪不得可以把那根東西煉成柺杖那般長。”

他緩緩定下心神,走到歌舒藝面前,握住歌舒藝的雙手,眼神真摯,態度誠懇,小聲道:“好兄弟,不知可否把尊師的這太乙大法教予兄長,兄長也想練練。”

“好啊。”歌舒藝心裏暗道“兄長是不是對我剛纔的話有什麼誤會”。但還是點頭:“這是本門的基礎練功心法,兄長若是想學,我這就把口訣念給您。您聽好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太乙金丹,低吸高拋 。

前仰後合,精益求精  。

授人以柄,道大莫容。

堅韌不拔,碩大無朋。

近幹遠交,掃穴犁庭。

插花弄玉 ,一日千里……”

四人言語間,飛舟前方出現了一座飛來峯。

“小心。”最先發現飛來峯的罡風大聲喊道。衆人回頭時,飛舟已撞上飛來峯,強行迫降。

“哐當”一聲,最先發現飛來峯的罡風一頭撞上峯上一位正啃着雞腿白衣白甲的天兵。二人頭碰頭撞在一起,罡風哀嚎一聲,坐在地上,摸着頭上腫起的大包嚎啕大哭。

歌舒藝,李袁和灰猴子翻身一躍,輕輕落在他身旁,灰猴子摸摸罡風頭上腫起的大包,瞪大眼睛道:“賢弟,你師弟這頭可真硬。”

歌舒藝回頭一瞧,那天兵頭上的白銀頭盔已被他撞了個大洞,此刻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他尷尬笑道:“平日我們仨在太乙觀都喜歡喫核桃,沒順手的工具,他又貪喫,經常把核桃往自己腦袋上拍,拍着拍着,我們也習慣了把核桃往他腦袋上拍,沒成想,練成鐵頭功了。”

“你師弟真是天才,這都能練成鐵頭功。不過,說起鐵頭功,這麼練還是有瑕疵?”

“哦,請大哥指教。”

“你瞧。”灰猴子指着罡風頭上的大包道:“因他練鐵頭功用的是核桃,受力不均,整個腦袋各個位置硬度不一,他腦袋上方纔與人相撞的地方,就是較爲薄弱的位置,所以纔會腫起大包。”

“原來如此。”歌舒藝用手搭着下巴道:“大哥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那該如何改正?”

“你可以找一鐵匠,讓他照着你師弟腦袋的輪廓,用天外玄鐵做一個頭套,讓你師弟站在樹下,把頭套吊在樹上,每天用那頭套砸他腦袋五百次,我敢保證,三年內必有大成。”

“天外玄鐵可不好找?”

“我家裏有一塊,等找到我娘子,回去大哥送你。”

“多謝大哥,太乙觀山下有個不錯的鐵匠,過些日子,讓他幫我做個鐵頭套,我師弟的鐵頭功肯定可以一日千里。”

“師兄?”罡風越聽越不對勁,止了哭聲,咬着食指問道。

“啥?”

“天外玄鐵能喫不?”

”“你以爲你是阿拉蕾家裏的阿卡啊,還不崩掉你的牙。”

“哇。”罡風放聲大哭:“不能喫的東西,你砸我腦袋幹啥?”

歌舒藝拍拍自己的腦袋,對灰猴子抱拳道:“大哥,忘了跟您說,我師弟除了喫東西的時候腦袋比較硬,其他時候似乎都不經砸。”

“哦,原來是天賦異稟的貪喫金鐘罩體質,怪不得會腫個大包,這就沒得練了。”灰猴子點了口旱菸,吐了口菸圈道:“大哥唐突了。”

“師兄。”李袁來到歌舒藝身旁,抱拳道:“您平日教我們,行走江湖,要慈悲爲懷;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遇人有難,要伸出援手;看見怪叔叔脫褲子,要遮住眼睛,然後給衙門飛鴿傳書……”

“你到底想說啥?”歌舒藝皺着眉頭道。

“那個躺在地上的白銀聖鬥士似乎不行了,你們要不要過去瞧一下。”李袁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天兵道。

“草(燃料和飼料植物的莖葉,不是髒話),光顧着跟大哥您研究鐵頭功的學術問題,把這茬給忘了。”

“理解,理解。神州大地的專家們誰不如此,學術水平堪堪贏過小學生,卻個個自詡尼采愛因斯坦居里,爲了學術探討可以廢寢忘食,前仆後繼,不知羞恥,潑婦罵街,我也一樣,呵呵。”灰猴子敲敲旱菸,跟着歌舒藝走到那抽搐的天兵身旁,仔細端詳起來。

只見那天兵已從抽搐變成邊抽搐邊口吐白沫和直翻白眼。

“大哥,這小子估計是被罡風撞後引發心肌梗塞,需要用電擊治療。”歌舒藝道。

“這還不簡單,電擊是我老本行。”灰猴子拿出煙槍,隨隨便便朝天一指,只見一道雷電啪一聲打在那天兵身上,把他炸得渾身冒煙。

“靠(動詞,指倚着,挨近,接近,妥當可信賴,彼此間的距離近等,不是髒話。),用力過猛了。”灰猴子望着渾身漆黑頂着個爆炸頭的天兵道。

躲到一邊的歌舒藝再次湊到那天兵身前,用手輕觸他的頸部,回頭道:“大哥,力道剛好,他還有氣息。您瞧,他既不抽搐,也不口吐白沫了。”

“來者何人?”只見那天兵暈頭轉向緩緩起身,摸着自己腦袋道:“居然敢偷襲我八十萬天河水軍天蓬元帥……”

“不會吧,這貨是天蓬元帥?”衆人咄咄稱奇時,方見那天兵又慢悠悠道:“座下銀河艦隊右天蓬大將座下金溪大隊傳令官宋仁透。”

“原來是宋仁頭兄弟,久仰久仰。”歌舒藝出了名的人來熟,雙手握住宋仁透道:“方纔我師弟從飛舟上掉下來,要不是有宋兄弟援手,估計此時凶多吉少,宋兄弟爲救我師弟,不顧個人安危,真是義薄雲天。”

灰猴子也湊過來道:“宋兄弟乃是天河水軍傳令官,位高權重,當不會跟我們這些底層地仙計較。對了,我是方丈山執掌雷電的山神,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宋仁透腦袋被撞得暈頭轉向,頭髮被炸得四葷五素,剛喫的雞腿也不見蹤影,本想發飆,卻見眼前這二人挺上道,其中一位還是方丈山的同僚,只得擺擺手道:“沒事沒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相逢不如偶遇,偶遇就是緣分,原來您是方丈山的雷神,幸會幸會。卻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小可是太乙觀新任觀主,複姓歌舒,單名一個藝字,號太乙郎君。”歌舒藝拱手道:“俗話說,修道中人,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經常聽到宋兄弟的大名,今日一見,確實風采照人。”

“不敢當,不敢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個捱打,一個承歡。宋仁透心道,這太乙觀雖說在仙界不如斜月三星洞,白雲觀和五莊觀那般出名,倒也似乎,好像,彷彿,也許,應該聽說過。這歌舒藝既是觀主,屬於道觀的一把手,看起來又容顏俊俏,氣質灑脫,比起仙界有名的美男子天蓬元帥和二郎真君也不遑多讓,應當也是個厲害人物,忙拱手道:“素聞太乙觀觀主之名,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今日真是有幸。”

“不如大家燒黃紙做兄弟如何?”歌舒藝,灰猴子和宋仁透三人異口同聲道。

鴉雀無聲了半秒,三人捧腹大笑。

“對了,宋兄弟是天河水軍的將軍,爲何會在這飛來峯上。”灰猴子問道。

“不瞞二位,我們天河水軍銀河艦隊和南斗六星君奉託塔李天王號令,在蓬萊島飛來峯圍剿一羣犯上作亂的妖魔,已經圍了兩個月,準備收網。兄弟在天河值守,每日不是吸風就是飲露,最多喫喫仙果,已是好久沒有開過牙祭,兄弟未成仙前是饕餮之人,這不找了個機會,溜出來開葷。沒曾想遇見諸位,也算有緣。”

“圍剿妖魔?”灰猴子聽宋仁透這麼說,面色一沉,隨即露出燦爛笑容,拍手道:“宋兄弟,你們天河水軍出馬,那羣妖魔自然是手到擒來。”

“這個……”宋仁透躊躇一會,才皺着眉頭道:“不瞞二位兄弟,剛接到李天王軍令時,我們天河水軍的將士也大多是這般想法,覺得殺雞焉用牛刀,到底是何方妖魔,需要動用到天河水軍和南斗六星君聯手。沒曾想,這羣妖魔委實厲害,我們大軍將他們逼到蓬萊島一處山峯峯頂,用太上老君傳授的天罡太極陣困住他們,圍剿半月有餘,大大小小打了十幾仗,互有勝負,還差點讓它們突圍而走。現在李天王又派了援軍,總算穩住局面,今晚哪吒三太子親臨戰場,聯軍準備全軍出擊,力求全剿。”

“還有這般厲害的妖魔。”灰猴子摸摸下巴,打定主意,笑道:“也是我們跟宋兄弟有緣,這斬妖除魔又是積功德的事情,宋兄弟既救過我們小師弟,不如好人做到底,帶我們去那蓬萊島,我們四人祝那聯軍一臂之力,賺取些功名如何?”

歌舒藝剛想伸手打岔,望見灰猴子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中閃過一道亮光,默然點頭,表示同意。

宋仁透在天河水軍只是名傳令官,本就位卑職低,那曾受過這般尊重,心中暗想,灰猴子是方丈山雷神,本就是同僚。歌舒藝是太乙觀觀主,哪一日修成正果,也是同僚。打仗本質上是拉人幹架的活計,自然是幫手越多越好,笑道:“這個好說,大家既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我這就帶諸兄弟去那蓬萊島賺取功名。”

衆人登上飛舟,由宋仁透指揮,往蓬萊島飛去。

飛舟飛了不到三刻鐘,前方突現一羣大鳥。飛近一看,那羣大鳥色似鴻雁,形如禿鷲,不長皮肉,腹內無腸,羽毛依附骨頭而生。

罡風瞪大着眼睛道:“你們快瞧,一羣有骨無肉的大鳥。”

“不學無術。”歌舒藝敲了罡風一個腦瓜崩,笑道:“那叫鴻鵝鳥,是棲息於蓬萊山的飛禽,最喜歡成羣結隊的飛行。”

“哦,賢弟真是見多識廣,居然認得此種怪鳥。”灰猴子道:“兄長孤陋寡聞,這鳥有骨無肉,形如骷髏,不知該如何產卵?”

宋仁透舉手:“同問。”

李袁舉手:“同問。”

罡風舉手:“同問。”

“你們看。”歌舒藝指着那羣鴻鵝道:“羽毛黑色的那些鳥兒是不是都閉着眼睛在飛,羽毛白色的那些鳥兒是不是把黑色的圍在中間,帶着他們飛翔。”

衆人仔細一瞧,果真如此,咄咄稱奇。

“那些黑色羽毛的是雄鳥,白色羽毛的是雌鳥。聽我師傅說,鴻鵝是蓬萊山曾經的遠古巨獸屍氣所化,生而有骨無肉。雄鳥一生只能睜開一次眼睛,當它聽見自己心動雌鳥的叫聲,會與它對視。雄鳥和雌鳥只要對視一眼,雌鳥就能產卵,那卵殼遇風即破,雛鳥從卵殼飛出,隨風而長。”

“聽起來真像一見鍾情。”李袁兩眼發光道。

“這該叫做一見中標或者一眼背鍋吧,對視一眼就要做人家老爸,什麼福利都沒有,怪不得雄鳥們一輩子都死閉着雙眼不睜開。”罡風撓撓臉蛋道。

李袁臉色一沉,順手給了罡風腦袋一巴掌,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專學你那死鬼師傅。“罡風揉後腦勺時,望見歌舒藝,灰猴子和宋仁透紛紛對他伸出大拇指,用無聲的點贊支持他。

飛舟又飛了半刻,前方突現金黃色的霧氣,金霧之中又有千變萬化的白色雲朵,漂浮旋轉,浮首低昂,猶如山巔架樓,水中現月,金霧深處隱隱傳來狂風驟雨的聲響。

宋仁透回頭對衆人道:“到蓬萊了,那羣妖魔中有個妖怪,能呼風喚雨,極難對付,飛舟進入金霧後會顛簸,大家穩住身形,不要從飛舟上掉落。”

李袁罡風坐了下來。歌舒藝沉默不語,用手拉住飛舟上的繮繩,灰猴子眼中略過一絲兇狠的餘光,點點頭,不置可否。

5

飛舟進入金霧之中,不過片刻,衆人眼前出現了星羅棋佈不可計數的天兵天將,他們的身影將蓬萊島上空的雲層鋪滿,連綿不絕。

宋仁透從懷中扯出一面寫着“令”字的紅色小旗,綁在飛舟前端,所過之處,天兵天將們紛紛讓開身形。

飛舟終於來到蓬萊島上空,歌舒藝向下一望,只見蓬萊島上同樣站滿了妖魔,密密麻麻,綿延羣山。在那羣妖魔中央,有一道靚麗的身影格外令人注目。

那是一位身穿紅袍的俏婦人,她有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隨手一揮,便是一陣風雨,而她翩翩起舞的身姿,在衆人心間掀起巨浪。她沐浴在蓬萊島的金霧之中,卻比金霧更加閃亮,她穿梭於防丘山的白雲中間,卻比白雲更加皎潔,她猶如漫天飄雪中的銀色月光,孤單而璀璨。

“梅兒。”一見那道紅色身影,灰猴子大吼一聲,從飛舟一躍而下。

“轟!”

他落於蓬萊島上,整個島嶼地動山搖,猶如地龍於岩層之間怒吼穿梭,又似猛虎於叢林之中咆哮奔走,沒站穩的妖魔們紛紛跌倒。

飛舟上的宋仁透瞠目結舌,喃喃道:“他不是方丈山的雷神嗎,怎麼會跟妖魔是一夥的。”

歌舒藝嘆了口氣,緩緩閉起雙眼。李袁在身旁偷偷望着他。從李袁懂事起,每次歌舒藝閉起眼睛,不再露出頑皮神情,李袁都會這般偷偷望着他細長迷人的眼角眉梢。在李袁心中,他閉眼深沉的樣子,好似矗立在天山之上的雪蓮,冰清玉粹,卻不知曉,這美會令人動心。

歌舒藝沉吟片刻,露出堅毅的眼神,帶着李袁和罡風一起從飛舟一躍而下,輕飄飄落到灰猴子身旁。

“雷哥,你怎麼會在這裏,他們又是誰?”被喚作梅兒的俏婦人問道。

“太乙觀歌舒藝拜見大嫂。”歌舒藝帶着李袁罡風二人對韓梅梅拱手道:“我是大哥前幾日剛結拜的兄弟,他們二人是我的師弟師妹。”

“是啊,他們都是自家兄弟。”灰猴子爽朗笑道:“梅兒,前幾日你不告而別,我思來想去,終究放心不下,還是到這蓬萊島來看看你,比較放心。”

韓梅梅沉吟片刻,冷臉道:“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梅兒,你們是不是跟天上的那些人有些誤會,怎麼會搞到這麼大的陣仗?”灰猴子問道:“沒事,有我呢,讓我來調解一下。”

“雷哥,你我夫妻幾百年,彼此之間能有什麼祕密。自從大聖被壓於五行山,我和你結爲夫妻,作爲妖族向天庭投誠的人質,被天庭招安,你我成爲方丈山的雷神雨婆,爲天庭賣命,但幾百年來,我和在場的這些同族一樣,從未放棄過把大聖解救出來的夢想。”韓梅梅輕聲道:“此生就算我負你,如果有來生,我再做你的妻子。”

“喂,你婆娘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你還不讓開。”一頭兩丈餘高的狼妖,舉着根狼牙棒呼哧呼哧走到灰猴子身旁,喘着粗氣道:“想哭啊,回家去哭,你這死猴啊~~~”話音未落,就被灰猴子一巴掌扇到天邊,順帶撞飛了幾個天兵。

“大聖,大聖,你們口口聲聲要救他,可你們之中,又有誰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又是爲了誰,才放棄聲名,尊嚴和自由,被壓於那五行山下?”灰猴子說完,回頭對着天上的天兵天將喊道:“我乃太上老君座下記名弟子,方丈山山主李雷,有事與諸位神將天兵商量,不知此間是誰拿主意。”

此次天庭大軍名義上是天河水軍和南斗六星君聯合出師,只是天蓬元帥乃是天庭幾百年來最有名氣的戰神,隱隱已和二郎真君和哪吒三太子可以分庭抗禮,不是往日七妖聖檔次的妖魔已然不用他親自出馬,故而派了左右天蓬兩位副將過來督師。

南斗六星君中的司命,司祿,延壽,益算和度厄星君乃是天庭文官,不善征戰,也不喜征戰,故而主管後勤。主管七殺星的上生星君,封神一役時曾擒過二郎真君楊戩。雖說楊戩是故意被擒,但這上生星君的戰力也可見一斑,他也是此次天庭聯軍的統帥。

只是那上生星君封神之戰時,曾被楊戩用額上神眼傷了右耳,現如今只剩左耳聽得見,平日下屬與他說話,一般都是站在他的左邊。此刻他端坐於獨角烏煙獸之上,望着灰猴子一張一合的嘴巴,拉過身旁的右天蓬將軍,指着灰猴子道:“那猢猻方纔說的是什麼君,又自稱是什麼山,名字又有什麼雷,爲何我從來未曾聽過這頭猢猻的名號?”

右天蓬早年傷過右耳,回了句:“我先問一下?”轉頭問左天蓬道:“那猴子剛纔說他是誰的弟弟,還有什麼方,姓什麼李?”

左天蓬方纔坐在飛馬上打盹,這是他的老習慣了,由於他在天河水軍的位置排行老三,不管是天庭開會,或是對妖作戰,基本上都沒機會發言和拿主意,所以跟東海龍宮的鯉魚精學會了睜着眼睛打盹的法術,用來消磨漫長而無聊的工作時間。

據天庭八卦天團七仙女的可靠情報,很多需要參加法會的神官都跟鯉魚精學過這個法術。後來天庭爲了解決神官們開會愛打盹的問題,還組織了一支巡邏別動隊,由土行孫帶隊,專門在開會時“噗”一聲從雲磚下鑽到神官們面前,無聲快速地擺動雙手,測試神官們是否會眨眼,不眨眼的就是在睡覺。被抓到開會睡覺的要寫青詞檢查,削減當月的仙果供應,嚴重的還會降級。

二郎真君楊戩是天界第一戰神,但凡下屆有個妖魔風吹草動,戰前討論會必定會召他參加。封神之戰時楊土二人似乎爲了追鄧嬋玉交惡過,現如今土行孫成了別動隊長,但凡楊戩一參會,他就“噗”一聲在他面前亂擺手,然後以楊戩額上神眼一直緊閉爲由扣分記過,搞得楊戩鬱悶不已,有次在太上老君主持的煉丹討論會上差點沒互毆。

這件事情的性質很惡劣。太上老君是三清之首,在天庭屬於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日裏雖說和藹可親,慈眉善目,但在他的煉丹討論會上打架,這就過分了。

後來還是天帝親自主持的公道,天帝當衆批評了楊戩,表揚土行孫不畏強權敢於執法的行爲。事後留下楊戩進行安撫,話是這麼說的:“你是我親外甥,是自己人,更要配合我的工作,不批評你我能批評誰,不管這次你佔不佔理,待會去給老君道個歉,讓人知道你知錯能改以大局爲重的態度。土行孫就是個二愣子,跟你能比嗎。行啦,別哭喪個臉,待會把後院那筐蟠桃帶回去,新摘的,好喫得很。”

楊戩一時沒忍住,回了一句“也不是隻有我想睡覺,主要是那會,他太無聊,聽着聽着大家就犯困。”

天帝一聽,這哪成,法會無聊沒關係,法旨沒傳達到位可容易出問題,馬上召集衆仙,以“如何加強會場活躍氣氛”爲主題又開了九九八十一次的專題法會……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就是眨眼皮嗎。經常開會的太白金星設計了一種神靴,稱作“五雷綿針靴”,這種神靴只要探測到自己所在位置的雲磚下有人,就會產生經過改良的五雷,電醒正在打盹的神官們。

赤腳大仙在紫霞洞退了二線,屬於福利高任務輕的神官,沒有具體的工作要做,專門代表紫霞洞參加天庭組織的各種高級會議和療養培訓,養成開會秒盹的習慣,被別動隊抓了好幾次,寫了幾次青詞檢查,他未成仙時就沒讀過什麼書,每次寫青詞都苦不堪言,無奈下跟太白金星買了一雙神靴,至此之後再也沒被抓過,逢人就說“神靴好神靴妙,電擊按摩呱呱叫”。

後來,聽說會議巡邏別動隊長土行孫自己也買了一雙,是啊,誰還沒個開會打盹的時候呢,只能怪這會太無聊,而且又不能不開。

好,言歸正傳,咱把鏡頭轉回左天蓬這邊。

“法柯油(以南瞻部洲法柯仙島油菜花壓榨而成的食用油,常食之,可發泄情緒舒展身心,不是髒話。),剛纔那猴子說的是啥,爲何這次帶兵的是兩個聾子,我剛纔在打盹,在偷懶,在睡覺,不能讓他們發現,不然他們上報元帥,我這個月的仙果和俸祿就沒了,而且還要寫青詞檢討,爲什麼天庭現在這麼流行寫檢討,沒有俸祿,怎麼約七仙女喫飯啊,不,不,不~~~”左天蓬的內心雖在握拳狂吼,樣子卻如一位斷崖獨坐,凝望藍色海面心如平鏡,遺世獨立的美男子,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道:“大哥,我肚子痛痛,想拉稀,等我拉完後,再告訴你。”

“噗”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仁透此刻正在飛舟上手足無措,左天蓬“噗”一聲出現在他身旁,差點沒把他再次嚇出心臟病。他一哆嗦下意識就想往下跳,被左天蓬拉住,皺着眉頭問道:“老宋,是我,你站得近,下面那猴子方纔說自己是什麼來歷?”

“他自稱是老君的記名弟子,方丈山山主雷神,叫做李雷。”宋仁透和左天蓬平日關係不錯,隔三差五喝頓酒,發現是他,情緒穩定很多。

“好。”左天蓬拍拍他肩膀道:“打完這場仗,到我洞府喝一頓。”

“噗”一聲,又飛回右天蓬和上生星君身旁,向他們稟報灰猴子的來歷。

“哦,我記起來了。”右天蓬對上生星君道:“這猴子是方丈山銀龍牧場的上牧監,專門爲天帝飼養食用銀龍和培栽人蔘果的。老君弟子這層關係倒是沒聽說過。”

“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有些印象。”上生星君點頭道:“這猴子平日裏挺會做人,逢年過節各個洞府都會送些龍肉,怎麼跟這些妖怪扯上關係了。走,會他一會,如果勸得動,也算給老君一個面子。”

三人騎着坐騎來到陣前,上生星君拍拍左天蓬肩膀,點點頭。左天蓬大聲喊道:“閣下既是我天庭方丈山的山主雷神,當爲我天庭分憂,還不速速擒下你身後那紅衣女妖。”

灰猴子拱手鞠躬道:“稟報上仙,這紅衣婦人是我婆娘,現爲方丈山雨婆,也是老君的記名弟子,婦人不懂是非,誤入歧途,不知上仙可否網開一面,讓我們自行離去。”

“你這話說得輕巧。”左天蓬面目猙獰,咬牙道:“憑你一句誤入歧途,就想開脫她的罪責,你可知圍剿他們這段時間,她傷了我多少兄弟。我不曾聽說方丈山有什麼大人物,不要總是把老君擡出來,老君收的記名弟子多了。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老君親臨,憑你婆娘這幾日的所作所爲,我也要押她上斬妖臺。”

灰猴子沉默半刻有餘,望着韓梅梅,露出一絲苦笑,回頭單膝跪地,對着左天蓬鞠躬拱手道:“婦人家不懂事,還望上仙海涵,小人記得這幾百年來,一直尊崇各位上仙,不曾失了禮數,還望各位上仙念着往日情誼,給我婆娘一條生路。”

“沒出息的傢伙!”

“孬種!”

“廢物!”

“妖族的恥辱……”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在灰猴子身後洶湧而來。

灰猴子充耳不聞,倒是韓梅梅紅了眼眶,喃喃道:“你這又是何必。”

左天蓬對灰猴子招招手,笑道:“我記起來了,你是方丈山銀龍牧場的上牧監,每年秋收季節會給我送銀龍肉,你過來,巴結好了,我就給你婆娘一條生路。”

灰猴子大喜過望,跑到左天蓬面前,剛要彎腰感謝,冷不丁左天蓬擡手給了他一巴掌,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跟我討價還價。”剛要打第二巴掌,被衝過來的宋仁透抓住胳膊。

宋仁透對着灰猴子道:“兄弟,形勢比人強,你忍忍算了。”剛說完,就被左天蓬甩開了手。

右天蓬對上生星君妖耳道:“打人不打臉,老左過了吧。”

“就是要壓垮他們的心氣。”上生星君眯着眼睛道。

灰猴子嘆了口氣,摸摸自己被扇紅的臉頰,突然莞爾一笑。緩緩走回韓梅梅身旁,輕聲道:“我生於黑山白水間,從出生那日起,我那位高權重的父親就不斷派出殺手殺我,爲的是除去我這個令人頭疼的私生子。令人慶幸的是,我的血脈賦予我強大的戰鬥力。在殺手的追殺中,我的生活只剩殺戮和寒冬。我的母親病逝之前讓我熬下去。她對我說,我的生命一定會迎來春天。

她去世後,我尋找了半生的春天,每次都失望而歸。那年,我被殺手重傷,躲到花果山下,醒來後第一眼望見你。我還記得你的微笑,你把洗好的雪梨放進我手中,我知道,我的春天到了。

見到你那一刻,我的心被炸成一朵煙花,我暗暗發誓,要用一生去打掃那煙花落下的灰燼。梅兒,這些話五百年來我從不曾與你說過,因爲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個人,雖然你後來嫁給了我,但他纔是你心中的蓋世英雄。

你的那位蓋世英雄曾對我說,他很羨慕我,因爲我不用肩負妖族的責任,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他讓我發誓,一定要讓你過上無憂的生活。那天,他把你託付給我,回頭就被壓於五行山下。這幾百年來,我一直委屈求全,忍辱偷生,不僅是爲了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也是爲了當年對他的承諾。不過今天,我才發現,委曲求全,忍辱偷生要來的安寧,不過是笑話一場。到了今日,我才明白,跪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我們本應該站着。”

隨着灰猴子的聲音越來越大,歌舒藝袖間那根金色小棒一直在抖動,似乎蠢蠢欲動。

韓梅梅道:“你這五百年來對我的好,我又如何能不知道。只是我忘不了五百年前,在花果山那肆意放縱無憂無慮的生活。這五百年來,我倆雖被封作雷神雨婆,但無時無刻不在天庭的監視之下,過着戰戰兢兢的日子,這般活着,還不如殊死一搏。”

灰猴子臉色露出微笑,道:“五百年了,你的性子還真的是從沒變過。”回頭對歌舒藝道:“賢弟,可否借你法寶一用?”

歌舒藝拱手道:“物歸原主,樂意之至。”

“棒來!”隨着灰猴子一聲大吼,歌舒藝袖間的金色小棒嗖一聲飛到他的手中。

這金色小棒被灰猴子握在手中,見風即長,變成一根丈二長短,碗口粗細,有星斗鋪陳,龍紋鳳篆的鐵棒。

他將鐵棒插在地上那一瞬間,地動山搖,天上烏雲密佈,似有疾風驟雨。

左天蓬望着刻在那鐵棒上的五個字,臉色鐵青,緩緩後退,喃喃道:“如意金箍棒,這不可能,你到底是誰。”

灰猴子猙獰笑道:“長長長。”

在灰猴子的吼聲中,鐵棒越變越大,終於長成一根頂天立地的巍峨金柱,將蓬萊島上空那千萬年來從不消散的金霧穿透,撞碎了金霧之上的密佈烏雲,頃刻間煙消雲散,天地清明。

“如意金箍棒,是齊天大聖。”

“大聖回來啦。”

在衆妖熱淚盈眶泣不成聲的歡呼中,灰猴子躍上如意金箍棒,望着下方那些心驚膽戰螻蟻一般的天兵天將,嘆了口氣道:“戰吧。”

那一日,風雲變色,天地大動。

那一日,斗轉星移,日月輪換。

那一日,山崩地裂,如意破天!

6

太乙山,這幾日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細密交錯的雨滴在石階青苔間泛起淡淡水霧,映入眼瞼的是晶瑩剔透的春情,煙雨中的太乙觀,朦朧沉靜如懷春少女。

歌舒藝坐在觀內的竹亭下飲茶,罡風坐在他身旁打瞌睡,李袁將一盞泡好的清茶放到歌舒藝面前,終於沒忍住,輕聲問道:“師兄,方丈山的雷神大哥,真是齊天大聖嗎?”

歌舒藝笑了笑,想起自己五行山下的那位故人,飲了口清茶,輕聲道:“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一個響天徹地的名字背後,需要無數人的前仆後繼,如果這麼想,他就是名副其實的齊天大聖!”

李袁聽後,默然許久……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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