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覺夏已深



用一菱花湯匙挖了小半塊西瓜,聽汪曾祺《昆明的雨》,房間安靜,豎版小日曆明顯地標註着“夏至”,字跡墨色很深,行書很是深情,我知道盛夏的繁盛時節就這樣到了!

盛夏的時光,真是好!風好,景好,人好!

一一風荷舉,風攜着雨汽而來,有荷香,有草香,有雨水汽,綠意也在風中湧來,湧到眼前,湧到天邊,湧到花裙子裏,鼓起又落下,風追着人跑,人追着雲走,一直到天涯海角。

那滿眼的綠意,是吹綠皺,是風攜綠,是漫山綠。

沒有人不喜歡盛夏的!穿裙子的女孩兒,在一大叢花下拍照,滿枝的綠意,襯着女孩兒的烏髮,風一拂,夏意醉,清露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怎麼樣的如香薰般醉人的夏天呢?

綠意叢裏,老婆婆坐在小凳子上,也不摘菜,也不剝豆,就看綠蔭叢裏編筐的老伴兒,頭髮花白的老頭兒,有什麼可看的呢?老婆婆的眼眸裏,亮晶晶的,像湖光山色,不變的柔情,在綠意纖纖的柳蔭裏蕩啊蕩!柳蔭下碎花裙,光影斑駁,與她攜手一生的人眼眸多麼深情,忽而經年,人已老,但那份深情還在,那份浪漫還在!

去爬山,草木葳蕤,山徑縈迂,走一路,鳥啼一路。一轉彎,一個老先生捧了一大束山花,吹着風,攜香而來。給他拍照,他就笑,素色的衣衫,清瘦的人,但眼睛是亮的,有星光,有藍色的海!待他捧光走過,人卻定在那裏。夏風徐徐,山花爛漫,深情也不過如此罷。清風明月,你一來,我就笑了。

花,夏天怎麼能少得了花呢!矢車菊,那麼小巧卻鼓足了勁地開,幽藍幽藍的,藍得深邃,藍得迷人,是一道光,一顆星,看一眼,心動一眼,再看一眼,就淪陷了!玉簪花,水漉漉,雨落下來的時候小花簪都沾了水,一串串水靈的,低眉淺笑,白瓷瓶插了七八枝,風拂柔紗,讀書時瞥一眼,美;睡覺前看一眼,還是覺得美!

集市的小販,每到夏天,就各種叫賣。賣花,賣手鐲,賣風鈴,賣裙子,賣各種小玩意兒!人們吹着風在集市上穿梭,有店鋪的老闆,坐在搖椅上,一邊扇着門口的飛蛾,一邊悠閒地對行走的人打着招呼。對街新開了家賣冰粥的鋪子,鋪子的招牌上畫了西瓜,櫻桃,楊梅,開店鋪的女孩兒從南方來的,嗓音柔柔的,笑容甜甜的,皮膚白得像發了光!

夏日多麼柔媚啊,女孩子穿了吊帶裙,冰絲的穗子,柔柔地繞在膝前,洗了頭髮,被暖暖的夏風一吹,就隨風蕩在耳後。晚上散步回來,用勺子挖一玻璃碗的冰西瓜,再聽着窗外小孩子們在廣場的嬉戲聲,嘗一口,是梅子酒的味道,酸酸甜甜!橘子味汽水擰開,坐在閣樓上喝一口,頭上的月亮就升一寸,再打個“汽嗝”,月亮就趕緊爬到中天去。

夏日怎麼能少得了雨呢!夏日的雨,真好聽!“叮叮噹噹”打在藍皮鐵瓦上,像一曲歡快的小夜曲,蹲在樓廊前的萱草花叢裏,彷彿自己也是一株萱草花,再看玉簪花肥大的葉子,像芭蕉葉,被雨淋的格外濃郁,回到屋裏,抖抖花傘,把臥室的燈打開,籠出一團溫暖的光暈,光陰如此靜謐,真好啊!雨還在下!

“窗間梅熟落蒂,牆下筍成出林。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夏深,深在哪裏呢?深在梅熟蒂落,筍成林的一瞬間。只一瞬,光陰倏忽,人已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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