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朋友—鳳姨

媽媽是個性格開朗、熱心的人,她身邊的朋友來來去去、分分合合的不在少數,但在我腦子裏的印象最深的是——鳳姨。

爸爸媽媽年輕的時候,經營一家竹器門市部,在門市部旁邊有個推車賣女子們戴的頭花卡子的婦女,她胖胖的,經過歲月打磨後,留下黑黑的臉龐,齊耳的短髮常因爲“礙事兒”而別在耳朵後,倒也乾淨利落,當她與顧客交流的時候,就像酷暑的天氣突然襲來的暴雨點,打在乾渴的土地上,噼裏啪啦,乾脆利索且聲音響亮,她就是鳳姨。

我已經記不清媽媽什麼時候愛和鳳姨聊天的了,只記得大人們後來提起,在她倆好上之前,倆家是有點小過節的,大概是因爲佔地方什麼之類的,還發生了口角,其間好幾年不說話,更別說有來往。後來倆人終究又要好的不得了,大抵一是因爲碰巧倆個女人的心量都和她們的體型一樣;二是緣分這東西如果註定有,也不會被一些小恩小怨劫持了去。

她倆不是坐在鳳姨的攤邊,就是一起依偎在我家門市裏的長椅上。當有人詢問鳳姨的商品時,只能扯着嗓子喊人,鳳姨再以更高分貝的聲音迴應,然後扭着胖胖的身體連走帶顛地迎過去,我至今記得鳳姨的動作和表情,透着滿滿的“要有錢賺了”的喜悅。

兩個女人的歡聲笑語像是給平淡無趣的日子加進去了調料。中午是最熱鬧的時候,她們倆在我家門市裏忙着準備午飯,飯桌上永遠少不了一樣東西,便是紅紅的辣椒,她們把辣椒炒進菜裏,喫飯的時候大口大口的就着饅頭喫着,旁邊的我們看着好眼饞,輕輕挑一點放進嘴裏,隨着就是張大嘴巴,不停地吸氣,用手使勁在嘴邊來回扇,她倆則笑的前仰後合,漲紅了臉。喫辣椒的人,禁不住辣勁,伴着咳嗽,憋紅了臉。這哪是喫飯啊,簡直就是一夥“關公”開會。有時候鳳姨走進門市,拉起媽媽的胳膊,邊往外拽邊說:“我在家包好了辣椒水餃,快去喫。”鳳姨家住在門市後面的小巷子裏,步行上三五分鐘就到了,媽媽即便有再要緊的事也會放下,歡快地跟着鳳姨去。辣椒水餃就是在調好的餡子裏摻上鮮豔的被剁碎的辣椒。曾經我試了一下,一個也沒喫完。

在辣椒下飯的催化下,在每天笑語喧譁的互相陪伴中,她們倆胖的那叫一個爭先恐後啊!

雖然喫辣椒我沾不到便宜,但是鳳姨與我,也有小小的福利。我的頭髮上,總被鳳姨別上好幾種髮卡,當年物質匱乏,走到學校或者大街上,總會招來各種羨慕,鳳姨看着我的頭髮發呆,她常說自己是極度喜歡女兒的,無奈她只有兩個兒子。

那年秋天鳳姨抱養了女兒——小秋,小秋自從會說話開始,總跟在我媽屁股後面叫“胖媽媽”。幾乎所有見到過小秋的人,都有同一種感覺,那就是“小”。精緻的五官,小巧的身材,就這樣一個”小人兒“,可她有她的“殺手鐗”,那就是哄大人們開心,所以媽媽和鳳姨在一起除了聊天、喫辣椒,再就是逗小秋。

有一次,媽媽和鳳姨一會兒在一起“咬耳朵”,一會兒又哈哈大笑,原來鳳姨要娶兒媳婦了,並且新娘子非常漂亮。媽媽忙裏忙外的,就跟自己娶兒媳婦一樣。

鳳姨有了女兒,娶了兒媳婦,要說她對自己的人生應該很滿意了,但是鳳姨和她老公一輩子不和,倒也沒見他們之間有過大的爭吵,只是鳳姨見到他只後,本來愛說笑的嘴總是閉得死死的,而且有一年好幾家朋友在一起玩,其中有個環節,是兩口子在一起合影,鳳姨推搡着不想和她老公站一起,那樣子急的都要掉眼淚了,媽媽趕忙上前解圍。有時我看見兩姐妹愁眉不展的偎在一起,甚至掉上幾滴淚珠子,大多是鳳姨在和媽媽聊他們兩口子之間的不愉快,但是聊過之後兩個人又像原來一樣風風火火的賣貨,閒暇時膩在一起,還是一對老遠就能聽見的“大嗓門”。

後來因爲她們年紀大了,買賣都停了,當然見面的機會也少了,那一年我結婚沒多久,在街上偶遇了鳳姨,她二話不說,非拉起我去她家喝麪條,鳳姨邊看着我往嘴裏扒拉麪條子,邊對我說:“孩子,是不是過的不舒心啊!”

那兩年,我剛結婚,無論婚姻還是工作上各種不順心,到底是看着我長大的鳳姨,我即使一臉笑容也逃不過她的直覺。於是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一天,鳳姨跟我聊了很多,當走出她的家門的時候,我又像充滿了氣的球,全是能量。

  前幾年鳳姨膝蓋不行了,做了手術,可是手術後恢復的並不好,不能走路了。期間我去看過她兩次,她坐在輪椅上,依舊胖胖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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