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6年,大專畢業的我從邊境某十八線小城市來到了省會昆明找工作。
我信心滿滿,包裏揹着琳琅滿目的證書,那些證書就是我所有的底氣。
但很快,現實給了我當頭一棒。那年,我把能考的試都考了個遍,事業單位、三支一扶,只要是要專科生的,我一個沒撂下。
考完試,我和我爸說我要去外面找工作,讓他給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我爸不想給我,他託人給我介紹了一個路邊小混混。
只要答應和對方結婚,就可以幫我在縣城某局安排一個辦公室職員的工作。(真實性待考究)
我無法接受,提起拖箱就出了家門,臨走時我爸不情願地甩給我五百塊錢,像施捨,嘴裏罵罵咧咧。
我接過那充斥着汗味的錢,低着頭暗暗發誓從今往後不會再向他要一分錢。
那時候,彌勒到昆明還不通高鐵,我們去昆明,都要去東部客運站轉車,從我家到昆明,我要轉兩趟車。
小鎮到縣城,一個小時;縣城到昆明,三個小時。
我一直在邊境讀書,對昆明不熟悉,唯一知道的只是幾個轉車的客運站,還有螺螄灣國際商貿城。
甚至,我連地鐵都不會坐。我知道,如果我想待在昆明,第一就得學會坐地鐵。
我專門找了一個地鐵站,在裏面練習出站、進站,最讓我尷尬的是我不會坐電梯。
每次看到運行中的電梯時,剛伸出去的腳也會縮回來。
現在想來,我就是一個妥妥的鄉巴佬。
我下了招聘軟件,每天都在瘋狂地投簡歷,打電話。後來,我準備去參加招聘會。
我和幾個朋友租住在官渡區曉東村地鐵站附近的舊賓館裏,40元一晚。
本來老闆是要60元的,我硬是說破了嘴皮,最後看在我們是學生的份上才便宜了20元。
第二天,我們起個大早,紛紛湧上118路公交。
公交要坐一個多小時,每次在車上快要暈車的時候,我就將包包當枕頭放在腿上,然後俯下頭趴一會,但只要我一擡頭,我就不舒服。
這也是這麼多年我坐車的習慣,難受了就趴着睡。
我會在腦海裏想象着,找到一份怎樣的工作,有了工資之後要怎樣回報家人。
02
五華區的人才市場,很大,上下有好幾層,但人才招聘一般都是在底樓,擺着攤,寫着公司名字和職位。
第一次去,我站在門外,喜出望外,我覺得所有的好工作都在向我招手。
可逛了一圈之後,最多就只有一兩個適合自己的,去應聘被問到有沒有工作經驗的時候,常常被噎得講不出一句話。
這樣的招聘會,我都數不清我參加了幾場。
有時候早上去一邊,下午又去另外一邊,但跑過去的時候,人才市場的工作人員告訴我下班了,要下午纔開始。
爲了節約時間和車費,我就在路邊找個樹蔭坐下,實在是太困了,就靠在樹下睡着了。
周圍是一些老年人在唱歌跳舞,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趕緊去摸摸我包裏的手機還在不在,包裏的兩百元生活費和一部399元的手機是我所有的財產。
當然,我的家當還有我放在密碼箱裏的一些證件,出門的時候就將這些證件鎖在裏面。
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我每次出門都是放在賓館的牀底下,當我找完工作回去後,第一時間就是趴在牀下去看看還在不在。
當正午的陽光慢慢褪去,夕陽已漸漸升起的時候,而自己還沒有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擔心自己沒錢喫飯的焦慮感就油然而生。
伴隨而來的還有想家,想家是每個打工人最純粹的情感,想家能夠衝散一天的疲憊。
不敢給家裏人的情況,怕他們擔心,對家人的思念只敢偷偷放在心裏。
每天參加完招聘會走在路上,看到那些穿着工作裝的小姐姐,哪怕只是服裝店導購,我的目光都會在她們身上駐足許久。
03
爸爸給的五百元,在舉目無親的昆明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沒錢,我又不敢再向家裏要,如果打電話回去要錢了,又是一頓罵,雖然最後也會把錢要來,但我真的開不了口。
沒辦法,只能到處借錢,向同學借,三十五十都借過。
找了一週工作後,我在官渡區中林建材城找到了一份銷售文員的工作。第二天我就去面試了,老闆是個女的,她讓我做自我介紹,我語言能力不差,聽完她很滿意地讓我第二天來上班。
我開心地手舞足蹈,那晚的晚餐破天荒點了一個紅燒肉蓋飯。
爲了省錢,我已經好多天沒有聞到肉香了,那晚的紅燒肉我喫得賊香,找到工作,似乎一切都有了希望。
像牆角的花,突然有了生機。哪怕工資才2000元,但對於那時的我來說,已經是鉅額。
公司是做電子秤、水泵批發的,在雲南還有不小的名氣,我首先就是熟悉產品,上百種產品記款式、記價格。
帶我的姐姐比我大六歲,長得很漂亮,我稱呼她爲燕姐。
她穿着高跟鞋和西服,頭髮是大波浪,很有職業女性的味道,身上飄着醉人的香水味。
老闆告訴我,燕姐在她這幹了八年,現在要回家結婚了,就考慮招人,另外還有兩個女的,一個叫杜姐,入職四年,另一個小劉,剛入職三天。
我信心滿滿地想在這長期幹,不懂的我就主動向她們請教,可慢慢地我就遭到排斥了。
第二天上班,我去得很早,打掃衛生的時候我,電話響了,我就接了起來。接通後,客戶問的都是一些產品知識,我不懂,剛好燕姐進來,我就問她。
我把聽筒遞給她,她莫名其妙地白了我一眼,對我遞過去的話筒熟視無睹。
我只能和客戶說我是新來的,沒想到客戶立馬就投訴到了老闆那。老闆就罵了我,說我不懂要多問。
那天的我,不知道什麼心情,我拿着學習的本子站在店鋪外,聽着她們在辦公室裏接聽電話的聲音,內心的惆悵捲走了我所有的激情。
這個社會一直是不公平的,哪怕付出再多,在不在意的人眼裏,一切也都是徒勞。
中午,我們要在倉庫配貨。二樓是倉庫,地面全是用木板搭的,我和杜姐上去找貨,她安排了幾個單子讓我找,卻沒想到水泵很重,瘦小的我根本不能將它扛下樓。
杜姐來到我身邊,人高馬大的她很快就搬下了樓,老闆看到覺得我不幹事,就陰陽怪氣地對杜姐說:“小杜,簡單的事你就讓小張幹。”
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剛剛欲將貨扛起來,反被砸了。
我沒說話,下班的時候,我默默帶走了自己的水杯。
沒坐公交,沒掉一滴眼淚,一個人走了五公里,回到旅館,用熱毛巾熱敷被砸傷的肩膀,然後就捂着被子睡。
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九點,我聯繫了之前面試的一家商貿公司,告訴她我要過去上班。
04
當初沒選擇這家商貿公司,是因爲地點偏僻,我要轉三趟公交。
人或許只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纔會想起一早就被排除在外的東西,工作和感情亦是如此。
當我趕到那家公司的時候,才知道所謂的商貿公司其實就是一個冷庫,而且還在小巷子裏,在昆明待過的都知道,東三環附近有個涼亭冷庫,做凍品、蔬菜批發的。
我按着導航,找了又找,終於看見這個公司的招牌時,突然一隻狼狗從草叢裏向我竄過來。
我嚇得拔腿就跑,跑了幾百米發現那隻狗並沒有跟來,原來是拴着的。
我手心裏都是汗,我哭着對招聘負責人說:“姐姐,你們這外面有隻狗,我不敢進。”
這個姐姐也是個好心人,就讓我在外面等,她出來接我。
可能因爲她忙的緣故,等了半個小時她纔來,一旁的狼狗一直不停地在朝我狂吠,看吧,連狗也在嘲笑我。
我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來接我的姐姐就是這家公司的老闆,離了婚後一個人在昆明打拼,生意做得不錯。
她跟我說,早九晚六,一個月2500,供喫,月休三天。
我的工作內容就是在辦公室打單,但現在我對產品不熟,就要到倉庫去熟悉產品,和工人一起配貨。
我當時理解的倉庫就是正常的倉庫,沒想到是零下幾十度的冷庫。
我第一次進冷庫,一個四十幾歲的大叔將一件軍用大衣給我穿在身上,155高的我被壓得瞬間矮了不少,連走路都困難。
“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幹活嗎?”我問道。
“你要先熟悉每個卡位上的產品”。大叔說。
他們上了多少貨,我就點多少數,他們爬在高高的貨架上,我就給他們在下面扶着梯子,他們搬不完的貨,我也會幫忙。
在我眼裏,他們就是我的親人,在外面打工我們就是互幫互助的。
在冷庫忙了一天,得來的午餐很豐盛。我很快就端起一碗飯,悶着頭地扒飯。
喫完飯,老闆看我有點累,就對我說:“小張,這幾天我們貨有點多,可能會有點累,你都得在冷庫忙。等這幾天過了,我就給你調到辦公室。”
反正,肚子能填飽,我也就不管了,可讓我難以接受的是,下班根本不準時,六點下班可能還要卸車。
那天我幹到了六點半,眼看天也要黑了,我對老闆說:“高姐,我先走了,再晚,我就沒有公交了。”
可不論我怎麼跑,還是沒有趕上末班公交,看見有一輛開往昆明站的公交,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就坐了上去。
只能坐到昆明站,我再轉車。回到家已經是夜裏九點了,第二天上班等公交的時候,等了四十分鐘還沒等到,最終我不得不選擇放棄,高姐說可以幫我安排住宿。
可我在城中村租的房子纔剛剛租下,退租可是要賠付押金1500。
就這樣,這份工作又不告而別。
05
我又找了一份工作,是門窗廠裏的接單員,這份工作終於讓我暫時穩定下來了。
聚鑫門窗廠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我,每天都是步行三公里去上班。
老闆是浙江的生意人,在昆明十幾年,靠從省外批發門窗發家致富,在昆明買了三套房,一輛寶馬車,兩個兒子都是上的貴族學校。
剛接觸的時候,我覺得他們人還不錯,並且還供我兩頓飯,便決定留下。
但一個月後,我纔看清他們的“真面目”。
剛上班的前三天,是要在中林建材城的店面學習銷售和產品知識的,等三天後就轉到倉庫去正式上班,正式上班還沒有那麼容易。
苛刻的老闆還要考試,考一些門窗業基本的知識,纔開始接單。
2016年的工資,1800元供喫。每天像個陀螺一樣,自顧自地轉,該學的東西我都努力地去學。
和我一起入職的還有來自楚雄的張霞,我們一起在門店學習,又一起去倉庫入職,我們剛轉到倉庫上班的第一天,因爲一直不下班,她就給我發消息抱怨。
她雖然和我同歲,但她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離婚帶個女孩,那年我才21歲。
她每天濃妝豔抹,穿着超短裙、高跟鞋,騎着電動車上班,而我一副學生妹的裝扮,每天步行上班,下班也就乖乖的回到住處。
張霞不一樣,她之前在足浴店上班,後面工資低了纔想着換工作。
其實,我的內心是崩潰的。自己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是隻能站在最低的起點,想辭職,想回家考編,但又只能爲了生計而屈服。
張霞因爲業務能力太差,不會用辦公軟件,也不會算價格,老闆就有點想開掉她的想法,還有她太愛抱怨了。
老闆開始耐心地教我門窗業的知識,雖然我沒出過什麼差錯,但小問題還是有不懂的,而張霞就經常被老闆叫到倉庫去幫忙配貨。
門窗都會有小配件,在司機裝車的時候,她就要去倉庫找拉手、油漆、螺絲。
我坐在辦公室裏吹着空調、接着單,到飯點了就去廚房喫飯。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因爲私企工資要壓一個月,我直到第二個月纔拿到1800元的工資。
那天的我,激動地給我爸爸和奶奶買了禮物寄回去,交了房租還剩700多元,我把700元壓在了枕頭下。
看我真的能在昆明找到工作,我爸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自己攢着點,不要全部花完,也不要給我們買東西,我們啥也不缺。”
這是我靠自己掙到的錢,拿到錢的那一刻,彷彿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06
張霞因爲工資的問題和老闆娘發生了爭執,最後老闆娘說:“你要是幹不了就走。”
張霞可不是省油的燈,立馬反駁道:“是你讓我走的,你把我所有工資發給我,一天都不能押。”
兩個人開始了脣槍舌劍般的爭吵,最後老闆娘從包裏掏出了幾張嶄新的鈔票,砸到張霞面前,張霞背起包,滿意地離開了。
出門後,給我發消息:“小張,這家老闆太坑了,你自己留個心眼。”
我又何嘗不知道張霞的心思,老闆娘早就想開她,嫌人多,只是沒有藉口而已。
她走了之後,老闆娘對我說:“小張,你可得好好幹,不要學她,動不動就抱怨,我請她來,不是聽她抱怨的,就是一個怨婦,還是你們剛畢業的大學生好,做事踏實。”
不知道爲什麼,張霞走後,我莫名的有點害怕。
雖然說她和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她也沒有私下針對過我,她走後,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另一個是老員工,來自保山龍陵縣,她仗着自己的工齡,有時候下班時間都沒到就走了。
更讓我氣憤的是,有一次,我們一起在廚房喫飯,辦公室裏的電話響了,是老闆打過來的,老闆讓我叫吳姐過來接。
我就去喊她:“吳姐,周總電話。”
“你問他有什麼事”。吳姐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我又跑回辦公室,去問周總,周總和我說了,但是我聽不太懂,最後他還是執意讓吳姐來接電話。
吳姐依然不想起來,一直讓我當傳話筒。我火了,站在廚房外,問她:“你到底接不接?”
隨之而來的是奪眶而出的淚水,在衆人的要求下,吳姐才起身接電話,而我沒喫飯,一個人在衛生間裏哭。
好心的廚房阿姨端了一碗飯出來,讓我去她的房間喫,一邊幫我擦拭眼淚,一邊安慰我:“孩子,不管怎樣,飯要喫,餓着怎麼給人打工呢。”
從小沒有母親的我,撲在她的懷裏痛哭。
那個吳姐還一副她沒錯的樣子,揚言以後我有不懂的,她也不會教我了,我心想不教就不教,我自己學。
每天,我都會去倉庫找貨,什麼貨什麼花型我都知道,司機是煮飯阿姨的老公,他忙不過來的時候,我也會去幫忙。
漸漸地,大家都記住了我,在倉庫裏我認識了紅河老鄉小白,他是少數名族,每天負責背門,看他辛苦,背門的時候,我就會幫他扶着梯子。
三個月不到,我就熟悉了所有的產品,那個吳姐也沒在欺負我,偶爾有喫的也會分給我。
但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面,從一個叫李姐的女人開始。
07
公司新招了一個叫李姐的女人,她長得一點都不好看,矮胖矮胖的,皮膚黑黝黝的,在一個平常的午後,她來面試。
之後,她留下了。因爲她有工作經驗,在老闆的朋友家幹了六年的接單,自然成爲了香餑餑。
老闆一直給我強調:“小張,你要多向李姐學習,她非常專業。”
李姐坐到了張霞之前坐的辦公桌,老闆有什麼單子和任務都會直接安排她,慢慢地我發現,老闆開始排斥我了,更過分的是不讓我待在辦公室裏。
他讓我每天都要去倉庫裏給工人配貨,做之前張霞做的工作,有一天我剛好忙完回辦公室喝水,剛坐下來。
他就對我說:“小張啊,你去外面看看,拉手配件有沒有配完?配完的話,你去看看倉庫有沒有要收的。過會有一大車貨要大,你準備點一下貨。”
我聽出了他的意思,就出去了。其實,配件我都配完了,讓我收倉庫我就收吧。
那間倉庫很亂,又灰又髒,還有老鼠,辛好有老鄉小白幫我。
接下來的每天,都是這樣,只要我一走進辦公室,老闆就會讓我出去。
有時候腳還未全部踏進辦公室裏,就焦急地說:“小張,你出去外面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那段時間,倉管和老闆娘吵了一架就走了,沒人管理倉庫,所以他們想讓我管理倉庫,但又不明說。
我纔算是體會到張霞的心情,我也想辭職了,但是工資還被壓着一個月的,我去提辭職,肯定不會同意的。
每個月十五號發工資,我心裏有了計策。
只要工資一到賬,第二天我就不來了。一個月的押金我也不要了,反正這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待了。
有了這個計策之後,我就在等待15號,可到了15號之後,老闆娘還是沒有發工資,一直拖,拖到了17號的晚上。
那晚卸貨,我一直忙到了晚上九點,老闆娘通知我去領工資,沒想到的是她只給我1200元,我問爲什麼,她說每個月要扣600的押金,等年底一次性給我。
“老闆娘,我一個月辛辛苦苦就掙這麼點錢,交了房租就沒錢了,況且你之前已經壓着我一個月的工資了。”我向她反駁道。
“沒事沒事,這個錢我們只是幫你們保管着,等後面也會給你們的。”她不耐煩地說着,嘴裏一邊喊着:“下一個”。
她的這一做法,更加堅定了我要離開的想法。
我沒告訴任何人,悄悄帶走了水杯,揹着包餓着肚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加班加到這個點,不但沒有飯喫,還要被扣工資。
一邊走,一邊想着下一站在哪裏。我擡頭看看月亮,好像這麼久以來的辛苦都沒有任何意義。
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我離開這裏這後,那一晚,我居然睡得格外香甜。
那時候,兩個大學同學搬來和我合租,一個在中通快遞當客服,一個在螺螄灣賣衣服。
鳳姐去賣衣服的第三天,就被幾個女騙子合夥把衣服偷了四五件,她急得坐在地鐵站一直哭,我和小舒怎麼勸都沒用。
反而是小舒,她在快遞公司乾的還可以,早九晚六,而且還是週休,對了,我在那家門窗廠一個月沒有任何休息的。
08
第二天,小舒休息,她帶我出去逛街。在華萊士門口,她就去排隊給我買雞腿,她排着隊,就讓我坐在旁邊休息。
說起小舒,她真的是個溫暖的人。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以後,我們同在昆明找工作。
合租的我們三人
我最羨慕她,因爲她是家裏的老幺,前面有兩個哥哥,所以從小到大都是哥哥在照顧她。
後來,她哥把她送來昆明,託關係給她找了工作,去到公司後,她也得到了所有同事的善待。
每次她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就好難受。爲什麼她遇到的人那麼好,而我就那麼倒黴。
剛好那段時間,我在參加自考本科。因爲在學校裏還有三個科目沒考,就只能畢業了考,每天晚上小舒睡了之後,我都會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背書。
考試的時候,從官渡區去到了五華區黑林鋪,頭一天晚上就過去,找考場、住小旅館。
考完試的第三天,門窗廠老闆娘問我爲什麼不來上班了,我直言不想來了。
她氣勢洶洶地說道:“你不來爲什麼不早說。你在我這裏押的錢,我是一分錢都不會退給你的。”
“不退就算了,我要是真的在意這點錢,我就不會走了。”我不甘示弱地慫了回去。
我爸給我打電話說,我們老家村小要招一個代課老師,讓我回去代課。
我就決定退房走人,房子剛剛住了三個月,按理說押金是可以退得到,但狡猾的房東天不亮就來敲門,讓我走人。
1000元的押金硬是被她七扣八扣地給扣完了,她來敲門的時候,我還在睡覺。她罵罵咧咧地說道:“你還不起牀啊,天都亮了,還不走。”
她嫌棄我的東西太多,直接衝進我的房間,說好聽是幫我收拾,其實是趕我走。我被她攆到了大門外,她對我說:“帶着你這些糞草給我走。”
雲南人都知道糞草是什麼意思,她關門的瞬間,我說:“我的押金呢?”
“昨天不是和你說了嗎,各種費用扣下來,你已經沒錢了,還敢和我講價,欺負我老?”
“昨天算下來還有20元的,還我。”
她不耐煩地從兜裏掏出來20元丟給我,我趕忙去撿,我記住了昆明人的面孔——勢利、骯髒。
09
回家去了三年,因爲身體原因,我一直在做編外的工作,直到2019年因爲欠的手術費太久了,借我錢的朋友忙碌着結婚。
父親陪我治病
我開始慌了,錢不多,6000元,知道我身體不好,朋友也沒有催過,欠了半年,每個月我都是有個一兩百就給他轉了。
在鄉鎮基層當臨時工,一個月就一千多點,除去治病的錢,我還要還手術費。
最後,實在是還不起了,只能再次返昆明來打工。
因爲有工作經驗,這次找的工作,就比之前的要好了許多。
還是門窗廠,在呈貢區老建材城,供喫供住一個月2500的底薪,試用期過了就有提成。
張超是我爸朋友的兒子,在昆明上班好多年了,我爸把我的號碼給他,讓他和我聯繫,其實是想讓我和他處朋友。
他是少數名族,三十多歲了,知道我不喜歡他,他也沒打擾過我,這次來昆明,我舉目無親,就只能去投奔他。
我把行李放在他的住處,中午由於太累,就借了他的牀休息,他的房子在喧鬧的城中村,他穿着工作服把我帶到住處,給了我一把鑰匙,就匆匆走了。
還是家鄉人踏實,換作是別人,我哪敢住在家裏去。在車站接到我,張超給我提行李,他在中藥材市場上班,帶着手套,穿着長長的工作服。
我還在高鐵上,他就不間斷地發消息問我到哪裏了,他說由於是請假出來的,沒來得及換衣服。
他住的樓是在三樓,一室一廳的出租房,房間還算整潔,只是他的牀單有些破舊,像我們農村老家最老的牀單。
平時話不多的他告訴我,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來他住的地方,讓我不要介意。
我怯生生地擠出了幾個字:“張哥,我有點困,想睡一會。”
他立馬就答應了,把我充好手機,他就急匆匆地下了樓。
睡醒之後,我就出門去找工作了。晚上六點的時候,張超下班,讓我和他一起喫飯,我告訴他我找到工作了,是供喫供住的,現在要去住的地方了。
我在張超住的樓下城中村買了廉價的三件套,站在寒風中,等待着張超幫我拎着行李箱過來。
不一會兒,張超到了,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後,滴滴車也到了,他幫我放好行李,不忘跑到前面來對我說:“到地方了,記得給我來個電話。”
沒想到,憨厚的張哥也能這麼關心我,我當時心裏只有感謝。
那晚的雨,下得格外的大。
我還是照例的暈車,一個人趴着睡,不敢和我爸說我在哪裏。
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公司的銷售經理來樓下接我的,然後把我帶到了宿舍。
10
偏僻的城中村,已沒了多少人聲鼎沸,遠處望去都是星星點點的餘光,我來到了一間出租房外,敲門。
接着,一個漂亮的女孩爲我開了門:“來來來,趕緊進來,坐車坐累了吧。”
在她的熱情下,打破了陌生的氣氛,我立馬擦了擦手,然後伸了出去:“你好,我叫張小美,今年24歲。”
我們倆個人很快熟絡了起來,二十平米的宿舍有兩張牀,她買了一些生活用品,上班兩天。
從那天開始,我們倆一起睡覺、一起上下班,我回老家帶了一些豬油來,每天早上我們都會煮一碗麪條喫,奇怪的是那碗沒有任何調料的麪條我們卻喫得格外地香甜。
她叫秋香,94年,楚雄人,身材高挑、長相漂亮,但她只有初中學歷。前幾年在溫州賣房子,後來想離家近一些,就回了昆明。
秋香和我
這家門窗廠的工作也不是那麼好乾,老闆的父親嚴厲苛刻,就像一個監控器,我們就算上個廁所他都要暗中盯着。
秋香受不了,找了個藉口辭職走人了,她繼續去溫州賣房子去了,至於她口中說的“高薪”我也辨不清真假。
她走後,我真的特別孤獨,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有一次,老闆的父親又因爲一些瑣事在那對着我罵罵咧咧,我一改往日的小羔羊脾氣,指着他罵:“你他媽是誰啊,我雖然是打工的,但也不是來白乾的,你一天瞎逼逼個啥,有本事你開了我啊!我還不幹了。”
說完,我一邊哭,一邊背起包就走了。一個人坐在小樹林裏哭得稀里嘩啦,我是打工的,可不代表我沒有尊嚴啊。
我和秋香打了很長時間的語音電話,她一直在安慰我,讓我堅強,可人在脆弱的時候往往聽不勸。
老闆知道了我的事後,一直給我打電話,讓我冷靜一下,他說他爹就這樣性格,別理他就好了。
不過,從這次之後,這個老頭再也不敢欺負我了,對我也畢恭畢敬的。
在這家門窗廠,一干就是三年。第一個月2500元工資,第二個月憑藉自己的銷售能力,拿到了4300元,這是我這麼多年最高的工資了,後來,隨着業務能力的提高,最高也拿到了6700元。
有了錢之後,就慢慢改善家裏的條件,買冰箱、洗衣機、櫃子,還給奶奶買了一張防護牀,是工作改變了我,讓我有能力照顧家人。
11
門窗廠的工作很辛苦,有時候加班會到凌晨,並且沒有任何加班工資,月休兩天,我每次都會將連休用來回家看望奶奶。
自從我在外面能掙錢了開始,我爸的態度轉變了很多,但本質還是沒變,我太清楚他想過什麼樣的人生了。
他希望我考上編制,有一份拿國家工資的工作,在他眼裏這樣的工作就能衣食無憂,他也能在衆人眼裏有面子。
但一邊打工,一邊考試,基本上是沒有任何上岸機率的,雖然我也逼着自己去參加了考試,但依然收效甚微。
想想這些年,荒廢的青春和理想,我只能一笑而過,我有我的使命和責任。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一步步摸着石頭過河,雖然現在的生活和工作也沒有之前那麼辛苦了,但我依然忘不了曾經的艱辛。
這個世界,能幫我們的永遠是我們自己。
我很普通,放在人羣裏立馬就會被淹沒,我沒有優越的背景,累時,沒有父母的疼惜,沒有兄弟姐妹的幫助,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默默前行。
我破敗不堪的家,需要我撐起來,我沒有文化的唯一親人,需要我撐起來,這樣的環境,我能辭職去考編備考嗎?
心無旁騖這個詞,說出來的瞬間輕鬆淡然,可於我而言,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人生,不論怎麼走,都會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苦痛,像吃了一根頭髮,沒味道,但卡脖子,偶爾想起來,咽喉還會痛癢。
打工的這幾年,從懵懂無知到知世故而不世故,有了穩定的工作之後,住小區房、學駕照,去旅行。
每一個小目標我都靠我自己去實現,生活熬到盡頭,終將會遇見希望,而寫作就是照亮我的那束微光。
門窗廠有個老同事,在昆明打拼了近二十年,她說我是這家門窗廠唯一留下的接單員,其實,我也有無數次想甩手走人。
在老闆父親無理罵我的時候,在我算錯價格被客戶刁難的時候,在我昆明老家兩地跑的時候,在我深夜打不到車回家的時候……
爲什麼不走?當每個月工資到賬,可以給爸爸奶奶買喜歡的東西時,可以負擔家裏面的柴米油鹽時,我就知道了工作的意義。
雖然這一路走來,一回頭還是滿是傷痕,甚至有點“慘”,但好在生活帶給我的也不完全是苦難,我也遇到了對我好的人。
像剛畢業時,遇見的那個廚房阿姨,看我褲子破了,還給我補褲子,我這一生遇見的溫暖太少了,尤其像這樣如媽媽般的關懷。
還有老鄉張超,雖然家裏人一開始是爲了讓我們處對象,但當我說對他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他一次也沒有打擾過我,只要我有事找他,他都會竭盡全力。
再到後來遇見的秋香,還有銷售經理明哥,他們都給予了我短暫的餘溫,雖然這些在他們眼裏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我卻刻骨銘心。
這五年,也發生了很多變故。曾經的愛人背叛愛情,另娶她人,經歷生離,我才懂得珍惜眼前人。
希望所有人都能站在未來的至高點,當回味從前種種時,不再像我這般寫滿人間悲歌。
走好人生每一步,珍惜人間最美的陽光雨露,很多人,離開不再回來,很多事,一轉身就已成定局。
我用我的上述經歷告訴大家,高考儘量考個全日制本科吧,如果不能,家庭經濟也支持的情況下,就去補習吧。
如若這些機會都沒有,那專科畢業後,一定要參加升本,不要讀國民教育。
還有女孩子千萬不要爲了所謂的愛情而背井離鄉,不要戀愛腦而放棄自己的工作,也不要爲了不值得的編制而耗費精力。
希望所有看到這篇文章的人,都能揚帆起航,成爲最好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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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衆號:白鷺姑娘